历史

16-20(1/2)

    16、入戏

    估摸好时间,里面的人应该脱了外衣了吧,梁跃江眼神狡黠,边走边吼:“老婆!我来帮你脱裤子!”

    允清把门给反锁了,听到他又哄又劝,“开门,宋小姐,本少爷送你好多好多糖。”

    她笑:“我伯伯会喜欢,小江你去哄他。”

    梁跃江脸一沉:“得!小醉婶子不好惹。”

    门外没了动静,宋允清贴着门,真的一丁点响动也没有。

    “小江?”

    没有回音。

    “你还在吗?”

    宋允清纳闷,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人影,她把门拉开,外面空空如也,刚踏出一步,梁跃江从墙后蹦出将她打横抱起,她的睡裙撩到大腿根,挠心般的痒。

    “梁跃江!”咬牙切齿,小清被他得逞的笑容打败。

    “放我下来,我不舒服。”

    “没听到。”

    他压上她的身,软床承了两个人的重量,陷进去的地方都染了欲,梁跃江越靠越近,身体的变化也愈加明显。

    “我不想做。”允清不太配合,轻声细语,“小江,我不想做。”

    “呵呵,好,我知道了。”梁跃江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眉眼带笑,俊朗无以复加,宋允清觉得自己一如既往的,心动非常。

    “啊!”她突然惊叫,“小江你骗人。”

    扒下的睡裙被他扔到地上,半空抛出一道亮弧,在梁跃江眼里,没有什么比身下的小清更加撩人。

    他挤了进去,很重,浑身的热血都聚到了下身,梁跃江吻她紧皱的眉头,“你才是小骗子。”

    宋允清来不及回话,就被他快速的抽*动堵的一口气横在喉咙,怕一开口,就是情不自控。

    不多久,交欢的暧昧拍打声在耳边回响,梁跃江咬着她的耳垂,“小骗子,湿嗒嗒的,还说不想要。”

    *

    早上牵着她的手下楼,梁跃江神清气爽,“宋叔,苏妈妈早上好。”

    宋子休“恩”了一声,然后放软了语调问女儿:“昨晚没睡好吗?今天学校放假了吧?”

    她点头,想到第一个问题,又很快的摇头,昨晚真是衰毙了,梁跃江说的话越来越下流,放荡的让她心尖都在颤抖,身体臣服于他的语言,不靠任何动作,也能欢愉至极。

    “想什么?”苏又清把牛奶递给女儿,“黑眼圈有点重,中午再补个觉。”

    梁跃江应声,“好啊,她会的。”

    允清拍了他一下,眼里还有责怪。宋子休咳了两声,“清清你过来陪我坐,他们知道轻重的。”

    过来人,总是看的透彻,梁跃江这小子,某些地方倒是和自己很像。宋子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晚上早点休息,学校事情多,允清这段时间累着了。”

    他说:“易和社的画赛,宋氏收到邀请函,我让汉南出席,允清,你要是想去就跟弟弟一起。”

    宋允清一恍然,这一周报纸杂志刊登最多的就是关于此次比赛的各种新闻八卦,就连学校同事也津津乐道,唐意浓这个名字,提及的次数极多。

    灵气逼人,这是一种天赋,二十余载的年岁辗转中,唐意浓的笔触更加成熟,当年的一鸣惊人,而后悄声隐退日本,数月前的高调复出,代表清远堂的冯迟参赛。

    这样的气势和阵仗,犹如破光过来。

    惊艳人眼的,是画,也是人。

    身边的梁跃江似乎有点僵,虽然动作无常,但小清知道,他是不高兴的。

    “爸,我不去了,晚上在家看看直播。”

    宋子休点头,“也好,易和社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

    事实上,一个月前媒体就争相报道此次决赛,选手资料,背景经历,更甚者,几位势头正旺选手的八卦也被写的有声有色。

    唯有一人,一身清白,最想挖她的料,却奈何无从下手,作画虽是高雅之事,但凡掺了名利钱财,总会有几分变味。

    清高如她,唐意浓的身后,站着冯迟。

    不能承诺让她在他的心里安家落户,却有足够的能力和用心,为唐意浓圈出一个世界———

    没有风花雪夜,却是稳妥至极。

    “会紧张吗?”冯迟站在身后,唐意浓背对着,窗外风大,她的头发扬起一道浅浅的弧。

    意浓回头看他,画笔颜料纸张,三大箱子准备齐全,昨晚小叶和阿乐清点了很久,确保万无一失。

    刚想说不紧张,冯迟已慢悠开口,“紧张也没关系,意浓,别怕,你的紧张,我帮你担。”

    “我要是输了呢?”她无情绪,“易和社的画赛,只设一奖,只有一冠。我要是输了,赔不起你。”

    冯迟笑言:“不行,如果输了,你得赔。”

    唐意浓拧眉的样子很冷艳,却听他说:“如果输了,我要你赔一场姻缘给自己。”

    冯迟声音忽的变软,“意浓,女孩子经不起等,你这样,我对不起你的父母。”

    “不用你在意。”唐意浓打断他的话,“不爱就算了,你也不要左右我的爱,我愿意等谁是我自己的事,如你所说,我二十六岁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父母不需你对不起,有天有眼,泉下有知,他们的女儿所做一切,凭心罢了。”

    冯迟不说话,被她堵的无话可说,唐意浓却突然莞尔,“讨厌我这样跟你说话吗?冯迟,我就乐意这样喜欢你,你想要的,我一定帮你争取到。”

    一室安静,只听得到铅笔蹭响纸张的声音,唐意浓几笔勾勒,她把画递给冯迟,“送给你。”

    纸上所画的,是一朵玫瑰。

    “你先走吧,四点召开媒体大会,我再练练笔,等会直接去赛场。”

    唐意浓笑眼微翘,拍了拍胸口说:“其实啊,我还真有点紧张,现场作画,还不知道题目,还弄什么电视直播,那个危安真的挺无聊。”

    冯迟“恩”了声,“他是个yīn晴不定的人,我和他打交道这么多年,也算了解他的性子,看起来很浮躁,其实内心沉稳心计很深。”

    冯迟打量着意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动了感情。”

    唐意浓面色倏地变差,冷冷道:“他是一个变态。”

    冯迟咳了两声,左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尽量把咳声压小。

    唐意浓语气一软,“你最近好多事,天气变的快,自己注意身体。”

    女孩子的心,敏感细腻,尤其面对喜欢的男人,见不得他一丁点的不好。

    “好,我知道,你休息会,五点我让司机来接。”冯迟把门轻轻带上,他一走,唐意浓觉得房间一下子空了。

    *

    易和社画赛二十年如一,不论身份,不论来路,只要才华横溢,能者居上,一支笔造出一个锦绣前程。

    社长危安,万分惜才,早有传言他喜欢唐意浓,而冯迟和他妹妹的情感纠葛,也是公开的秘密。

    今日决赛,看的是群雄角逐,有心人,也会留意三人的微妙关系。大赛一局定输赢,两小时的现场作画,最后评委打分,高者胜出。

    危家百年名誉,危安自幼学画,倒也是个奇才,更可贵的是,他将易和社的传统和商界利益结合到极致。

    他今天一身黑西装,本就是冷酷的男人,今日更是不苟言笑。观众席分两大块,右边百来个位置,落座此次参赛的企业公司,而冯迟,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离比赛还有一小时的时候,观众便已满席,众商业精英一出来,镁光灯闪亮全场,从站位上也看出端倪,冯迟无形中被拥在中心,谈笑风生的模样,却始终一副淡然姿态。

    直播也已提前开始,镜头有意无意的给冯迟特写,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上镜。

    梁跃江进房间的时候,宋允清下意识的抓紧遥控器,手却被他按住。

    “不好看么?别调台了。”梁跃江贴着她坐在沙发上,食指绕起她腮边的头发把玩,“我的画家老婆喜欢这些,我陪你。”

    “你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吧?不用陪我的,我自己随便看看。”她捏了捏小江的下巴,“我帮你买了须后水,你晚上用用看。”

    “随便看看?”梁跃江笑着说:“小骗子,你盯着电视时,眼睛好亮。”

    眼睛骗不了人,而她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宋允清想到了,冯迟也这样说过她。

    “小江,你为什么不喜欢冯迟?”

    他陡然警惕,随即漫不经心,“他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喜欢的?奸诈?耍心机?还是抢我的女人?”

    梁跃江瞥了眼镜头里的冯迟,不屑道:“早年还让一个女人为他跳楼自杀,你以为这样的男人会好到哪去?”

    宋允清没有特别的反应,她一直盯着电视,那些盛况空前的场面,诱人无数。

    梁跃江也不做声了,两人沉默着,他心思一转,伸手把小清捞在了怀里,“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良久,小清轻声,“恩,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

    冯迟第五次看表时,眉头终于有了浅浅的拧迹。只有二十分钟了,意浓怎么还没来。助理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冯迟淡淡点头,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台上的危安似乎也有预感,华丽场地,人口密集,他目光寻觅,找不到一个人。

    百名晋级赛手极看重此次比赛,有年轻人,也有岁数稍长积累一定阅历的人,张扬跋扈,志在必得,或是沉稳老练,胸有成竹,为了心中信念也好,为了锦绣前程也罢,今晚必是毫无保留的争取。

    早有所闻,为了利益而暗地里耍诈,一些崭露头角的选手因为各种理由退赛,画被毁,手被伤,更甚者,有一个20出头的女孩,因为风头太盛,一天夜里被活生生砍了双手去。

    易和社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宋子休的话不无道理。

    助理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冯总,唐小姐她……我们找不到人。”

    冯迟点头,“找,继续找。”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开赛后半小时内没有到,就算弃权了。”

    “我只要保证她是安全的。”冯迟紧抿唇角,眉色有了担忧。他最担心的,是唐意浓此刻身在何处,清远堂竟然找不到她,这种惊恐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冯迟走出卫生间时,危安恰好走来,他有意拦住冯迟,声音紧绷的很,

    “我找到她在哪了。”

    *

    “喏,这个扎马尾的是陈之偌,那个穿中山装的是顾人北,还有靠右边的,以前在我们学校教过美术课。”

    梁跃江听的很认真,其实一个人都没记住,倒是在贵宾席区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都是平日应酬合作的老板。

    “汉南今天穿的很骚包。”梁跃江摇了摇头,“昨天他还神神叨叨的问我,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你怎么回答?”

    小清饶有兴趣,撑着下巴看着小江,他眉一挑,“就是想跟对方上床结婚生孩子。”

    不怀好意的凑近她的唇,热气一扫,“就像我对你这样。”

    宋允清笑的脸红,“你别把我弟弟教坏了。”

    “你弟弟很闷骚的。”梁跃江告诉她,“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纯情的男人,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写情书。”

    “小江。”宋允清正色,食指轻轻点上他的鼻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过他的情书。”

    “是啊。”梁跃江笑道:“写的像商业报告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竞标。”

    手机骤响打断两人谈话,笑意还在她眼角没有散去。是个陌生号码,宋允清接通,她没有什么反应,就像在听一通普通不过的电话。

    梁跃江把她圈在怀里,两人贴的极近,而电话里的声音并不算小,他没有听明白具体的字句,却隐隐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别急,好好处理,照顾好自己。”

    宋允清挂了手机,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说完,电视台在插播广告,五分钟之后,大赛正式开始。

    “谁打来的?”

    “唐意浓。”

    “有事?”

    “恩。”

    两人都陷入沉默,气氛一下子不对劲,依然是日夜依赖的怀抱,宋允清靠在他身上,眼睛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她微微一动,腰间的双手似是受了巨大惊吓,倏地用力把她搂的更紧,小清吃痛,皱眉呼了一声。

    梁跃江不为所动,半晌才松了手中力道,他的表情七分静默,三分隐忍。

    节目切回画赛现场,简短隆重的开场白,重点在于比赛,镜头一一给足评委,而后移到百位参赛选手身上,最后是观众席,冯迟静静坐在那里,看不出异样,寡淡如常。

    台前幕后,无数人都在议论,“咿?一号唐意浓呢?怎么没有就位?”

    “可是冯迟在呢,刚刚电视里看到的。”

    “啊?比赛都开始了,她这样算不算弃权啊?”

    “不要啊,我就是想看她的。之前都买她赢呢,晦气,亏大了!”

    李须臾宣布此次决赛题目,两个字———

    无双。

    赛时两小时,自由发挥,画风不限,听到这个题目,有人欢喜有人忧,兴奋之意浮于脸上的,危安知道,必不成大器。

    他端坐在评委席上,目光扫过空荡的一号座位时,脸上有那么一丝落寞。

    身旁有人问及冯迟,“清远堂怎么没见着人影?唐小姐这是?”

    纵然是关切,却各有目的,这个利益世界,总有那么几分人心冷淡,隔岸观火的意味。

    冯迟以笑回答,表情虽温和,但眼神没有半点温度。

    *

    电视里正在放画展,入围赛手之前的晋级作品,那幅《水墨》出现时,宋允清眼里亮腾了一下。梁跃江问:“这是你画的吗?”

    她点头,“小叶把画弄脏了没办法送去参赛,我重新帮她画的。”

    梁跃江想到那天两个人还起了争执,脸色更加难看,他不说话,努力压制着情绪。刚才的电话,是唐意浓,她哭声很大,梁跃江听的一清二楚,还有最后她的央求:

    “小清,我求求你了,你去帮帮他好不好。”

    宋允清虽没有答应,但梁跃江知道,她的内心有了动摇,她在他怀里但心不在,两人各自想法,交集不到一块去。

    允清看了看时间,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梁跃江心神紧绷。电视画面又切回现场,个个埋头认真,画的不只是景,更是赌注,赌一个功成名就。

    宋允清的眼神越来越动摇,梁跃江抓起遥控器“啪”的一声把电视给关了,“走,睡觉!”

    她没有动,梁跃江去拉她的手,宋允清顺势站了起来,“小江,我出去一下。”

    “去哪?”梁跃江冷哼,眼里是极力压抑的怒意,“唐意浓是吧?她出了意外对吧?不能去帮冯迟所以就求你去。”

    “你现在是要去帮冯迟参赛?”梁跃江的怒一点一点爆发,在看到宋允清点头的刹那,他眼神凉彻骨。

    “我不帮他,我帮意浓”宋允清往门口走,她下了决定的事,很难回头。

    两小时前,唐意浓在画室待了一会就去赛场,司机在楼下等她,冯迟身边的人她大都有印象,今天这个却是生面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和和气气的:“唐小姐,我是冯先生派来接你的。”

    他亮出钥匙,这车是冯迟的私驾,唐意浓一下子打消了顾虑。

    坐到车上却越来越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才明白,是车里的香味不对,不是他平日惯用的淡香,今天的更浓郁。

    醒来时车子还在开,窗外的景色她陌生的很,不是市中心,空旷无人,田地都枯萎。唐意浓惊恐,“这是哪里!”

    司机没有回答,油门踩的更快。唐意浓看了表,还有十分钟就要比赛了,她随即明白过来,心也一阵阵发凉。

    没人伤害她,司机只是一直开车,越开越快,地方越来越陌生。唐意浓狠狠掐自己,赶不回去了!赶不回去了!若她退出比赛,那么冯迟为打入日本市场而悉心规划近半年的计划,第一步就彻底失败。

    车子行驶在一段泥巴路上而车速减慢,唐意浓眼神一冷,竟然跳了车。头撞到石头上,疼的她眼冒金星,浑身都像扭着一般,筋骨错位般的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哭了出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半小时内,清远堂若无人参赛则视为弃权。一路走来多辛苦,她费了多少心为这次比赛,只有自己知道。

    唐意浓求宋允清,她知道最有可能帮冯迟的,只有小清老师了,那幅《水墨》,两小时不到却夺得第二名的工笔画,这份实力不比她差。

    唐意浓到底害怕,怕在这陌生地方再也回不去,更怕的是连累冯迟,她哭着对小清说:“我爱了他八年,他给我最好的一切,什么困难都帮我挡在前面,我只有这双手能帮他,小清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不要让冯迟输的这么狼狈。”

    清高如她,这次却崩溃到底,不可否认,宋允清真的动容了,尤其当意浓哭着:“允清,就算你不喜欢他,你说你们是同类,我求求你就当帮一个普通朋友”

    爱了他八年,不想让冯迟输的这么狼狈。

    心心相惜也好,于心不忍也罢,宋允清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决定。记得那日在画室,日光温暖,一室宁静,冯迟漫不经心的说:“小清老师,你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样东西———随性。”

    她太温柔,通情达理明白事理,与其说是好脾气,不如说是习惯迁就。这样性格的人,反而是被拘束了。

    身份家庭的原因,从小到大,所有人对她是敬畏的,愿意跟她说实话的人,不多。

    宋允清随便收拾了一下打算出门,梁跃江竟没有去拦,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握上门把,梁跃江“啪”的一下死死按住,门板震出巨大声响。

    他眼神骇人,怒气伤心交杂一起,梁跃江字字咬牙

    “宋允清,如果你敢踏出这扇门,我们就分手。”

    她眼里情绪复杂,两人对视着,梁跃江不让分毫,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许久之后他才懂得,有些话说了可以不计较,但做错事,就覆水难收了。

    17、剧终

    许久之后他才懂得,有些话说了可以不计较,但做错事,就覆水难收了。

    *

    赛事工作人员把东西递给冯迟,“冯先生,按照比赛规定,半小时内无人参赛就按弃权处理,麻烦您签字。”

    冯迟接过笔,喜怒不形于色,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迟疑了两秒,还是签了名字。笔锋干脆柔韧有度,只是最后重重一笔,纸都被划破。

    冯迟在压抑,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外漏了情绪。

    他坐在贵宾席最中间的位置,此刻更是焦点,百名赛手,唯少一人,最有可能夺冠的唐意浓,冯迟的唐意浓。没人知道原因,只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最后还差危安的签字,他坐在台上,与冯迟目光交汇,是试探,也是惋惜。可赛制如此不能坏,危安凛神,还是拿起了笔。

    有人窃喜,有人得意,就等着危安的签字,退赛声明书就正式生效。

    “等一下!”

    声音骤响,众人惊愕,大门被宋允清费力推开,她喘着气脸色很白,捂着胸口的手很用力。

    “五分钟,还差五分钟,我代表清远堂参赛。”

    全场喧哗,这一句话就像颗炸弹,“唐意浓来啦?不是弃权了么?”

    “哪有啊,还差几分钟呢,不过好像不是啊。”

    “绝对绝对不是啦,我在一次画展上看到过本人,她不是唐意浓。”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冯迟身上,他再也无法若无其事,表情紧绷,一动不动的看向宋允清,这种眼神仿佛要把她吞噬一样。

    只一眼,她便知道冯迟内心是怎样的翻涌。宋允清无暇顾及他人的言论,直直跑到危安面前,“我没有超过时间,请让我参赛!”看到他手上的退赛声明书,宋允清一把抢过,“我没有违反规定,只要在时间内交上作品就可以了!”

    危安示意冯迟,画或不画,完全看他的态度。

    良久,冯迟重重的点了头。

    “慢着!”观众席间有人提出了异议,“她不是唐意浓!没有资格参赛!”

    “易和画赛不认人,只认画,凭什么我没有资格?”宋允清反问,腔调毫不退缩。

    “这是决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顶替的,随便都可以参加,易和社难道要大失水准吗?!”

    没有违反画赛规定,可难平人心,无数精英能者为这一天费心费力,落选者有嫉妒,有不服,如今在赛场的大都是知根知底,有一些出彩画作的人。

    突然冒出的陌生脸孔,就这么轻松的参加决赛,不知其名也没有作品,实在难以说服!

    全场静默,全都看着宋允清,坐在下面的宋汉南怒气即发,正准备冲上去护住姐姐,宋允清却淡淡开口,“我师承倪常,他一生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

    全场惊愕反而说不出话了,凡是懂点画的人都知道倪常,六十高龄却生性顽劣,对名利毫无半点兴趣,做事出其不意,画作不多十幅有余,均是无价之宝。

    去年从世人眼里彻底消失,是生是死无人知道,甚至有人说,倪老是变神仙了吧。

    没有人想到,倪常竟然还有一个徒弟。

    场内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就连危安也皱起了眉头。

    “还有,清远堂第二次参赛的作品《水墨》也是我画的。”

    反驳之人被彻底堵死,一言不发闷闷坐下。几位大师评委对她的贸然闯进也颇有微词,刚才那些话,他们将信将疑,迟迟不肯同意她参赛。

    宋允清走到主评李须臾面前,恭敬有礼,不卑不亢,“我以宋氏长女的身份发誓,以上所说绝无虚假。”

    台下议论声更大,冯迟扣紧自己的手,痛不自知。危安适时开口圆场:“画题‘无双’,分高者胜出,清远堂在第一座,你去吧,时间不多了。”

    宋允清脸色很差,捂着胸口的手好半天才松了,把画纸敞开,跪在地上全身投入。

    她曾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画过一幅《水墨》。

    如今多么类似,水墨之后,《破蝶》无双。

    宋允清是最后一个把画交上去的,素简纸封把作品严盖,李须臾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宋允清恭敬颔首,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抓着衣角越来越用力。

    一小时的现场评画,巨大屏幕上展现此次决赛的所有作品。按交画的顺序而来,五十分钟已过,最高分也只80出头,百分满分,无一人能拿到。

    最后的结果,顾人北以一幅大气山河墨彩夺冠。92分位居最高。

    而众人每每忆起今晚,都是啧啧惊叹,终生难忘。

    最后一幅画,是宋允清的《破蝶》,笔触精妙底子极深,繁花生动,浓淡结合恰到好处,花丛中一只蝴蝶正欲破茧,姿态绘的栩栩如生。

    平心而论,是一幅上佳之作,但选材太过普通,评委刚准备亮分,危安眼神一凛,抬手制止,“慢着。”他沉声,“反面还有。”

    画纸一翻,巨大的屏幕上揭开了背后的秘密,全场惊叹哗然,“啊!原来如此!破蝶成双!”

    破蝶成双———

    画的反面,是同样的景致,只不过繁花已怒放,一双蝴蝶也已完全破茧,舒展翅膀欲飞天。

    她用一只笔,在一面纸上作画,得到的却是两面的惊艳。

    蝴蝶重生,动静之间的生命力,展露的淋漓尽致。

    满分《破蝶》,轰动全场,载入大赛历史,直到十年后,才有平记录者出现。

    然而她迟到太久,按照赛会规定,扣去十分,最后,宋允清只排第三。

    冠者只有一个,但她输的体面。众人对宋允清的兴趣,显然高于第一名的顾人北。

    宋允清几乎是跑出赛场的,她手死死捂着胸口,喘气极不平稳,二月冷天,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

    无数镁光灯和记者守在门口,她推门而出,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宋允清力气越来越小,倒退的步伐也越来越轻,她晕倒的前一刻,宋汉南的吼声在耳边回响:

    “你们别他妈围着她!我姐有哮喘!”

    18汉南

    拨开人群,宋把姐姐抱起死死护在怀里,助理招架不住媒体,被逼的毫无退路。最后出动保全,几人才得以脱身。

    车子狂驶医院,宋汉南的脸色很不好看。

    “允清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苏又清吓的毫无血色,抓着儿子的手直泛抖。

    “妈您别急,姐姐没事的,唐叔叔在给她做检查。”宋汉南揽着她的肩安慰,看到走近的父亲,他心里暗想不妙。

    气管的毛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宋允清这会端坐在椅子上,唐医生满脸严肃,她喉咙里喷了药剂,苦涩的滋味让她眉头禁皱。

    苏又清又气又急,“你这个臭丫头,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疯折腾个什么劲!”

    小清耷拉着脑袋,把妈妈的手拽的很紧,她笑的调皮,“宋太太,生气都这么好看。”

    苏又清依旧板着脸,但眼里的怒意渐渐松去。妈妈很好哄,就算她再生气,也只是因为爱女儿,她很善良,善良的人都心软。

    宋允清想到以前和父亲的谈心,她问过:“爸,在你心里,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过去,那些动荡情事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依稀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结婚,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爱情发生也许只需一眼一瞬,而长相厮守是一种勇气及冒险。

    父亲的爱是偏执的,因为一生只此一次,用yīn谋去算计爱情,会幸福,真相大白后也会吃苦。记得他说过:“做一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怀揣巨大的承受力,因为你无法估量,错误之后,是将错就错错出一段美丽,还是天翻地覆,报应来袭。”

    那日月光很清,宋子休的目光温和,年岁至此,他经历很多,风华无限,却独独深刻自己的爱情,不过也是一场相逢太迟的遇见,导致日后的辗转,四年的孤独守望。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噬心。

    彼时的宋允清恰是二十周岁生辰,她收到最受用的礼物,便是那晚与父亲的月下谈心,这个叱咤R市的男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执一人之手,盼与之共老。

    在你心里,苏又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女人,我爱的女人。

    总归遗传到宋子休的基因,对于妈妈,小清也是摸准吃透了她的性格,知道说什么话最让她心疼高兴,知道怎样的举动,最让她心软。

    然而,父亲就不是这么好哄的了———

    宋允清看到门口怒意滔天的男人时,心里“咯噔”一下,阵阵发虚。宋子休走到她面前,态度冰冷:“你很少这么不知分寸。”

    她的头更低,小声说:“爸爸,对不起。”

    “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和你妈妈该怎么办?你是我女儿,我纵容你,宠爱你,但允清你也要记住,我是你父亲,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宋子休缓了语气,到底是舍不得女儿难受,他走到一边,唐医生说了小清的情况,听到没事,他的眉头才舒展。

    “汉南,你跟我出来。”把儿子叫走,经过妻子身边时,他轻声:“收拾一下,带女儿回家休息。”

    宋允清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妈,小江呢?”

    “他?”苏又清皱眉,“他在房间就没出来过,我们走的急,以为他自己会开车过来的。”

    “噢。”宋允清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江不同意你去吧?你们吵架了?”

    她笑,“是不太高兴,没关系,回去我好好跟他说,妈,你别担心啊。”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在爸爸面前提这些,不然他又会对小江不满了。”

    苏又清拢着她额前的头发,“小清,你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她一怔,这才猛然觉悟,心里某个地方塌陷着,越来越不踏实的感觉,全然不同往日。

    *

    医院外廊,这段时间天气不错,虽是冬天,但日光暖阳送暖意,夜间也添了几分宁静。宋汉南跟在父亲身后,大概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姐姐和冯迟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子休在窗边站定,他习惯性的点烟,想到这是医院,还是把烟收了起来。

    以小清的性格,如此豁出去,亿万观众面前,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竭尽全力的帮一个人。这种奋不顾身,就为了一个冯迟。

    “姐姐的想法,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宋汉南笑着对父亲说:“爸,你找我出来,是有话要问我吧。”

    宋子休看着儿子,两秒后,父子俩相视一笑,“我听说,你把城南的黎耀给打了?”

    “是。”

    宋子休笑意更深,“还是为一个女人?”

    “是。”宋汉南承认的坦荡,“黎耀那群人把一个女孩子关在包厢里,没干什么好事,我打了他,我看不过去。”

    “黎耀的老子向我说起这事,你到底是莽撞了,他老爷子颇有不满啊。”宋子休倒是无所谓这些小家子气的人,但就事论事,宋黎两家关系匪浅,早年黎老头甚至还想与宋家结亲,虽然黎耀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家里,对外嚣张跋扈,净玩些掉品味的东西。

    但两家的关系,总得顾几分薄面。

    “宋汉南,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冲动了?”

    “不是冲动。”他心平气和,“爸,我不是冲动,而是那个女人她……不一样。”

    宋子休不解,宋汉南微微垂眸,覆盖了表情,他说:“我酒醉时,把那个女孩欺负了去,我不愿意,她再被别人欺负第二次。”

    宋子休轻哼,“毛都没长全,就知道争风吃醋了。”

    宋汉南笑着点头,“我会去和黎叔叔道歉。”

    道歉,有时候不是因为做错,而是一种修养和气度,宋汉南心下了然,把他儿子打成了猪头,怎么着,也得恭敬的说两声对不起以平老人家的怨气。

    小清和妈妈走了过来,远远看着,她的脸色依然没有血色。唐医生在叮嘱该注意的事情,允清连连点头,末了,他说:“从后门走,小清,你今晚很风光。”

    这话中有话,她自然是听的明白,一夜风光,那么以后呢,所承载的变化是否是你所希望的。

    车子从小路绕去大街,经过医院正门时,果然有很多记者在苦苦等候。宋子休一语不发,苏又清也是把女儿的手握的紧紧。

    “姐。”宋汉南凑到她面前很小声,“家里还有一个等着你哄”

    允清轻拍他的手背,“他才不像你呢”

    “像我才好!”宋汉南不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