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5节(1/2)

    那真是个充满了温馨,充满了激荡,充满了柔情的夜,令人永难忘怀的夜。吃完了海鲜,嫣然已有些薄醉,她坚称鱼虾中有料酒,这料酒加上两杯啤酒,就使她醉了。安骋远说他也醉了,他醉是因为她醉了。“你为酒醉,我为人醉。”他说。

    她摇头叹气,对他的擅长言辞而感到惊讶。然后,他挽着她,他们信步穿过淡水镇,沿着新建的滨海公路散起步来。海洋就在身边浩瀚的波动,浪花扑打岩石,发出汹涌澎湃的声浪,气魄万千。而天际,月亮只有一点小牙儿,还忽隐忽现的。但,星星呢,却满天满天的璀璨,在黑暗的穹苍里放射着迷人的光亮。水面,是黑色锦缎般的流动玻璃,彷佛有许多星星跌进了海里,跌碎了,就在海中也璀璨起来了,把海面点缀着无数闪烁的光点。

    他们终于在海边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了。海风扑面吹来,有些凉意,他把他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她微侧侧头,下巴就碰着外套的衣领,他衣服上有种男性的味道,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味道,像海风的韵味,咸咸的,粗暴而又温柔的。他紧偎在她身边,用他大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他弓着膝,头半倚在膝上,半转向她。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关我所有的一切?”他问。

    “你填过一张表,你陆续也说过,我想,我对你已经知道得很多了。”“哦,不不。”他静静的说,“那是太少太少了。让我告诉你,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我妈四十岁那年才生下我,所以我父母都是七十岁左右的人了。我爸在大学教文学,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他们中年得子,对我这个小儿子宠爱得无以复加,完全达到溺爱的程度。尤其,哥哥姐姐们结婚以后,都搬出去成立小家庭了,爸妈就更疼我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打断他,这夜色,这海边,这星光,这醉人的海风轻拂下,谈家世未免有些扫兴。

    “因为你需要了解我的家庭,”他清晰的说,抬起头来,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使她面对自己。“因为——我计划在这几天内,带你回我家去。”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也要我的父母认识你!”她有些不安,挣脱了他的手,她转头去看海。

    “你未免太急了吧!我并不想去你家,我并不想见你父母,我认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我觉得,我几乎还不太了解你!”“你刚刚才说,你对我知道得已经很多了。”

    “知道和了解是两回事,我知道海水是咸的,不了解它为什么是咸的。我知道蝙蝠洞里的蝙蝠昼伏夜出,不了解它们为什么昼伏夜出。我知道海滩都是细沙,不了解为什么都是细沙。我知道安骋远二十七岁,能言善道,未婚。不了解他为什么到二十七岁,能言善道,还未婚?”

    他注视了她好长一会儿。

    “因为以前没遇到你。”

    她涨红了脸。“外交辞令!你知道吗?当你撒谎的时候,你会讲得一点诚心都没有。而且,我提出这个问题来,并不是在向你……在向你求婚,你别自作多情呵!”

    他凝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望着大海。

    “小时候,我是个很害羞的孩子,我不敢和女生说话,怕被哥哥姐姐取笑。进大学,我到了台南,第一次离开了台北的家。第一次学习独立,学习生活,学习接触同学。那时我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我比较坚强,比较成熟。那时候,我仍然乳臭未干,我很想家,想父母,对住校极端的不习惯。这时,有位大三的学姐,比我大两岁,因为同系,她常常照顾我。有次我们去露营,带的棉被不够,我坐在火边发抖,她居然去偷了一条同学的棉被来裹住我。于是,我对她就大大的倾倒起来。”“哦,”她喉中梗了梗:“毕竟,你那套纪念日还是和别人先度过了的!”“我发誓没有!”他低嚷,有些急促。“我可以不告诉你这件事,你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件事,但我不愿对一个我在认真的女孩有所隐瞒。你听我说,我和那学姐交往了一阵。她比我老练太多了#糊是系花,拜倒在她牛仔裤下的男生可以组成军队,她的恋爱故事足以写上一百万字。但是,我对她完全不了解,我很嫩,很幼稚,很傻。她教了我许多事,包括——接吻,和肌肤之亲。然后,她甩掉了我,又找上别人了,这让我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深抽口气,低垂下头去。“……这是我唯一的恋爱史,从此,我很怕女人,也不想追求任何女人,我有保护色,我怕再受到伤害,直到我认识你。五十三天前!保护色也不见了,害怕也忘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好像一只重生的火鸟。”

    “火鸟?”“相传有一种鸟叫火鸟,它是永生不死的。但,它的生命只能维持五百年,到五百年的时候,它就把自己投身到烈火里烧成灰烬,这灰烬就变成一只重生的火鸟,再活五百年。”

    “你是重生的火鸟?”“为你重生。要为你活五百年。”

    “你不怕又遇到第二次伤害?如果你和我也无疾而终,你就可以再烧一遍,变成第三次重生的火鸟。噢,”她微带伤感的低呼:“火鸟是永生不死的,你大可左烧一次,右烧一次!”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粗暴的拉向自己,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里面冒着炽烈的火焰。

    “我在向你诚心诚意的坦白我自己,这些事,我连对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至亲好友,都没透露过一个字!你不能嘲弄我。你回忆一下看,我们认识以来,我都是嘻嘻哈哈的,爱笑爱胡扯的……我几时这么坦白过!”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她眼里有激动,有热情,有温柔,还有份令人难解的悲伤……这眼光使他心脏狂跳了,使他血液沸腾了。他无法思想,无法在这眼光下静止不动,他俯下头来,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不动,身子几乎是僵的,嘴唇抖索着,冰冷而无生气的紧闭着,鼻子里沉重的呼吸着,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推开她,抬起头来,再度凝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他用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抚摩着她那娇娇嫩嫩的皮肤。他眼里闪着受伤的困惑,低低的问:

    “你不愿意?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我不会勉强你。”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里而闪烁着一股无辜的委屈。

    “这不公平,”她从齿缝里轻哼着,面颊变得滚烫了,睫毛悄悄的垂下来,半掩住那纯净的眸子。“这不公平,你有接吻的经验,而我——没有。我嫉妒那个女孩!”

    他大大的喘口气,心中竟然被一种狂喜的浪潮所鼓动了。自私呵,男人!你因为她是这么“纯洁”而狂喜了,而意外了。他不由自主的,把她一把就揽进了怀中。用双手温柔的拥抱着她,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他把嘴唇贴着她的鬓边,在她耳畔低语:“你这么漂亮,在大学四年中,没有男孩子追过你吗?没有男孩子接近过你吗?”他想起一个名字,凌康?还是康凌?她曾在纸上涂抹这名字,凌康命运等于什么?凌康命运一定不等于嫣然!“唔,”她轻哼着。“有——男孩子追我,可是,我没有给他们这种机会。”她答得有些言不由衷,事实上,她愿意给凌康机会的,但,凌康没有选择她。

    他再度扶起她的头来,给了她一个长长久久的凝视。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诚挚,那样热烈,那样温柔,又那样带着千万种细腻的真情……使她几乎被这眼光烧融了。她低声叹息,他再度捉住了那微张的嘴唇。

    她的身子不再僵硬了,她的嘴唇不再冰冷了,她不再颤抖瑟缩了。她的心思轻飘飘的,神志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耳边,只听到夜风亲吻着海洋的声音,幽柔如梦,美好如歌。这晚,在嫣然的生命中是崭新的一页。但,当她和安骋远在海边缠绵的时候,她却做梦也没想到,在卫家,巧眉和凌康终于掀起了埋伏五年之久的风浪。

    凌康是晚饭之后才到卫家的。

    一走进卫家客厅,凌康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大对。卫仰贤在不停的拨电话,兰婷不安的在沙发中等着,巧眉满脸的焦灼,不住口的说:“爸,你打电话给馆长嘛!给她那同事方小姐也可以!姐姐从来不会这样不打电话,也不回家的!”

    卫仰贤放下电话。“没有用!”卫仰贤说:“图书馆早就下班了,没人接电话了!”“怎么回事?”凌康站在客厅中问。

    “噢,凌康!”巧眉听到他的声音,如同来了救兵似的:“你是不是跟姐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