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2/2)

   这个时候齐铭都只是远远地听着坐在窗前算习题偶尔抬起头看到母亲包围在一群烫着过时卷的女人中间一张脸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其实有好几次齐铭在回家的路上都会听到三言两语的议论比如。

    “齐家那个女人我看快得意死她了早晚摔下来比现在还要疼。”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钱都变坏你别看她现在嚣张以后说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脸肿。”

    “倒是她儿子真的是算她上辈子积德。”

    “听说刚进学校就拿了个全国数学比赛一等奖哎。”

    就是这样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丝般地缠绕成一个透明的茧。虚荣与嫉妒所筑就的心脏容器里被日益地灌注进粘稠的墨汁。

    臭了。

    齐铭每天经过这样一条狭长的弄堂。

    路过易遥家的时候会看到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她妈林华凤每天下午都坐在门口嗑瓜子或者翻报纸。

    齐铭从厨房窗口把笔记本递进去“给帮你抄好了。”

    易遥抬起头擦擦额头的汗水说谢谢不过我现在手脏你给我妈吧。

    齐铭将笔记本递给易遥她妈时她母亲每次都是拿过去然后朝房间里一扔。齐铭听到房间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的声音。

    往前再走两步就是自己的家。

    钥匙还没插进孔里母亲就会立刻开门接下自己的书包拉着自己赶快去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差不多会听到隔壁传来易遥“妈饭做好了”的声音。

    有段时间每天吃饭的时候电视台在放台湾的连续剧《妈妈再爱我一次》听说是根据当年轰动一时的电影改编的母亲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一边吃一边长吁短叹沉浸在被无私的母爱感动的世界。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会擦一擦眼角几乎看不见的泪水然后告诉齐铭母亲的伟大。

    齐铭总是沉默地吃饭偶尔应一声。

    就像是棉絮。横亘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流动。“都快凝结成血块了。”心里是这样满满当当的压抑感。总觉得有一天会从血管里探出一根刺来扎出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每当母亲装腔作势地擦一次眼泪血管里就多刺痛一点。

    也只是稍微有一点这样的念头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对母亲的嫌恶。这是违反伦常和道德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偶尔如气泡从心底冒出来然后瞬间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一丁点儿的水花。

    不像是易遥。

    易遥的恨是赤裸而又直接的。

    十五岁的时候偶尔的一次聊天。

    齐铭说:“我妈是老师总是爱说道理很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易遥回过头说:“你说林华凤啊她是个妓女是个很烂的女人。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易遥十五岁的脸平静地曝晒在夏日的阳光下皮肤透明的质感几乎要看见红色的毛细血管。

    我恨她。可我有时候还是很爱她。

    妓女。烂女人。这些字眼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盖住年轻的生命。

    像是在齐铭十五岁的心脏里撒下了一大把荆棘的种子。

    吃完饭。齐铭站起来刚要收碗母亲大呼小叫地制止他叫他赶紧进房间温书说“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说实在的齐铭顶不喜欢母亲这样大呼小叫。

    他放下筷子从沙上提起书包朝自己房间走去。临进门回头的罅隙里看见母亲心满意足的表情收拾着剩饭剩菜朝厨房走。

    刚关上门隔壁传来易遥的声音。

    “妈你到底要不要吃?”

    “你管我吃不吃!”

    “你要不吃的话就别让我做得这么辛苦……”

    还没说完就传来盘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你辛苦?!你做个饭就辛苦?你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啊?”

    “你最好别摔盘子”易遥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摔了还得买家里没那么多钱。”

    “你和我谈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钱!……”

    齐铭起身关了窗户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女人尖利的声音持续地爆着。过了一会儿对面厨房的灯亮起来。昏黄的灯下是易遥的背影。齐铭重新打开窗听见对面厨房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过了很久又是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摔了盘子。

    齐铭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用笔在演算纸上飞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填满在心里。

    就像填满一整张演算纸。没有一丝的空隙。

    像要喘不过气来。

    对面低低地传进来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啊你!”

    一切又归于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