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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媚妮一进门,就虚假的给了颜纯一个大拥抱,「妳可把我吓坏了,很高兴妳平安无事。」

    「妳是我什么人?朋友吗?」

    林媚妮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我是妳妹妹,但我跟妳是没有血绿关系的,妳爸再娶我妈,生了我们的弟弟……那妳记得姐夫吗?」

    「他刚刚告诉我了。」

    「老天!看来妳忘的还真不少──」

    「妳陪双儿聊聊,我去找医生。」沙志帆膊身便走。

    「等我一下,我也想听医生怎么说。」林媚妮跟着走出去。

    「这位是海医生,她是林双儿的主治医师,也是脑科方面的权威。」护士小姐这么对沙志帆札林媚妮介绍着海滟。

    「海医生,妳好,我是林双儿的先生,我不大了解我太太现在的情形,想请妳说明一下。」

    「妳是我什么人?朋友吗?」

    「你太太落海时,头部受到严重撞击,以致脑中的电波变得很不稳定,因而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在医学上,这叫失忆症。」

    沙志帆沉吟了下,然后问道:「她恢复记忆的机会有多大?」

    「我无法预测有多少记忆会被恢复,短期内她只会想起一些片片段段、杂乱无章的影像,就好象是拼图的图片,而这些图片谁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

    「也有可能永远拼不出来吗?」

    「是的。沙先生,有件事要提醒你,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你太太怎么跟从前不太一样?不一样是正常的,很多人在经历过死亡后,个性多少会有所改变。」先这么说,免得沙志帆对颜纯起疑心。

    「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她的伤还没好,不过也不碍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三星期后记得回来复诊。」

    海滟走后,林媚妮马上问沙志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那件事?」

    「我不打算告诉她。」沙志帆神采间流露出严峻之色,「我警苦妳,嘴巴给我闭紧点,如果她知道了,我唯妳是问。」

    林媚妮细细的眉毛微微一挑。「要是她自己想起来呢?」

    「她不可能想起来,因为我不会让她恢复那段记忆,只会让她记起我和她之间曾有过的美好回忆。」

    「噢,不。」林媚妮突然叫道:「你该不会想跟她重修旧好吧?」

    「正有此意!」

    「失去记忆的是她,不是你,我不相信你能忘记她对你所做的事。」

    「她死过一次,我决定原谅她。」

    「那种事你也能原谅!」林媚妮忿忿地说:「你看着好了,不管有没有失去记忆,林双儿还是林双儿,那种事还会再度上演。」

    「过去是因为我工作太忙而冷落她,她才会……但这次不会了。」

    「不会才怪!」说罢,林媚妮扭头走向医院大门。

    沙志帆瞪着林媚妮的背影。她倒是挺了解他的,知道他不可能原谅她姐姐,而他之所以会对她那么说,不过是想摆脱她的纠缠。

    他回到双儿的病房。陈旧得连市面都背着腐意的天蓝色窗帘已往两边拉开,隔着窗户玻璃流泄进来的阳光,染遍半边房间。

    他将手按在床尾架,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发梢都带着光的女人,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海医生有没有向妳谈起妳的失忆症?」

    「她告诉我了。」

    「我会帮助妳恢复记忆。」他弯腰拾起林媚妮放在地上的购物袋,然后递给颜纯,「妳妹妹带来一些妳的衣物,刚好明天出院可以穿。」

    「她呢?」

    「有事先走了。」

    「哦。」要走也不说一声,可见林媚妮对双儿没什么姐妹情。

    她取出购物袋里的每样东西,然后将明天出院要穿的衣物放在小桌上。迄今为止,沙志帆对她并没有起任何疑心,然而真正的挑战,是在明天出院回到沙家后。

    「对了。」他由口袋中摸出一枚钻石戒指。「妳的结婚戒指。」

    「它怎么不在我手指上?」颜纯自然而然地这么问道。

    「妳这人很健忘,常常洗澡时取下丢在洗手台上就忘了戴」」他拉起她的手。

    颜纯颤然心动地注视着沙志帆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这一刻在她对爱情失去信心前他曾梦想过……

    她盯着指上的戒指问道:「我们的婚姻美满吗?」

    「妳生活上什么都不缺,会不美满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会忘了你?」她声调小心翼翼的。

    「是妳忘了我,不是我忘了妳,妳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沙志帆冷冷地回她的话,彼此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而窗外仍然是火伞高张。

    病房里,颜纯默默地玩着手指头,沙志帆则在一旁默默地读报,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说话啊,他怎么都不说话……颜纯偷偷觑了眼沙志帆,却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的脸刷地绯红,急急地撇过脸去,心里浮荡起一股慌乱与无措。

    沙志帆感到一阵微眩心悸,思绪翻回久久以前……

    他超过午饭时间才去吃饭,员工餐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孩坐在角落吃面,一根一根地吃,他没见过有人吃面的姿态可以这么优雅。他知道她,公司的男同事都认识她,都在讨论她,新来的总机小姐──林双儿。

    在公司吸烟区,经常听周同事在谈论林双儿,他们约她,她无任何反应,越是如此,他们谈起林双儿时更是神秘,彷佛有不可侵犯的神圣。

    也许是发现他在注视她,她瞥过来一眼,倏地羞红了脸,急急撇过脸去,然后起身就走。望着她秀丽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不知哪来一股冲动竟追上前,向她自我介绍……

    颜纯轻咳了声,「明天就要出院了,我想去谢谢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和海医生。」

    「应该的。」他甩甩头收回心神。

    她拉开被单下床,然后走出病房。他这才注意到她走路一跛一跛的。

    在医生休息室门外,颜纯敲了三下,这是讲好的暗号,随后转动门把推门进去。

    关彤也在,看到是她,立即起身把坐椅让给她。

    「看来嬷嬷把妳送去演员训练班有用哟。」关彤嘴角笑成弧线,「以后叫妳演海伦凯勒的故事,妳也演得出来。」嬷嬷把颜纯送去演员训练班,还找来几位金马奖影后教颜纯演林双儿。

    「其实我心里好紧张。」颜纯吐了吐舌头。

    「颜纯,」海滟突然问道:「电视上常演双胞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妳会不会也爱上沙志帆?」

    她先是愣在那里,继而快速地否认,「才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呢。」

    海滟挑挑眉,「这很难说,妳不觉得沙志帆很有魅力吗?」

    「我承认他长得相当迷人,但我对男人免疫了。」她是从小听养母念「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长大的,所以她对沙志帆只感觉到长相英俊,没有其它感觉了。

    「谈恋爱跟出麻疹一样,只有出过的人才能免疫,妳又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对男人有免疫力,尤其那男人还是上帝的杰作。」

    「我看他只要勾勾小指头,贞洁烈女也会马上宽衣解带。」关彤夸张的说。

    颜纯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他十根手指头全用上,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跳脱衣舞!」

    海滟和关彤迅速对望了眼,两人噗哧地笑出声来。

    「妳们笑什么?」

    「我们只是在试探妳不要男人的信念有没有改变,瞧妳气成那样。」

    「一千年后也不会变!」颜纯赶紧言归正博,「妳们看我姐姐是不是他害死的?」

    「妳姐姐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还不能确定,但妳姐姐的坠海绝对跟沙志帆脱不了关系,还有那个林媚妮,她的嫌疑也很大,也许是帮凶。」

    「嗯,我也这么怀疑,而且我还怀疑我姐出事前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这就要靠妳去查出来了。妳住进沙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找看林双儿有没有记事本或日记,那里面也许有蛛丝马迹可寻。」关彤教颜纯怎么做大侦探。

    颜纯点了点头,「我会找出证据的。」

    「小心点,机灵些,那个沙志帆不是笨蛋。」海滟还是有些担心。

    「这趟任务后,我看妳可以去报考007女郎。」关彤调侃地说。

    「我身材没那么好。」她以前就没什么身材可言,现在更糟,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要胸部没胸部,要屁股没屁股。「出来大半天,我该回去了。」

    「过几天我会去沙家看妳,了解最新情况。」关彤拍拍她的肩。

    颜纯离开医生休息室后,便直驱她的病房。

    病房门虚掩,颜纯轻轻推开走进去,一眼便看见沙志帆不着头半躺在长沙发上,领带扯得松松的,看样子是睡着了。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走过去仔细端详他。

    他实在很英俊,浓眉,微带鬓曲的长睫毛,挺直的鼻梁,略显薄幸的嘴唇,这张线条分明的脸庞就算是在睡眠状态下,也能令所有女人心跳加速。

    当然,她绝不包括在所有女人里面。

    第三章

    第二天,沙志帆办完出院手续后,和颜纯双双走出医院大厅。

    大厅外停放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豪华房车,车门边还等候着一名穿制服的年经司机。

    「他叫阿南,以后妳出门上街就由他载妳去。」

    阿南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随后沙志帆由同一车门入座。车身特大,尤其颜纯又局促在车门边,以致她和沙志帆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胖子。

    颜纯怔怔地望着窗外,思绪纷乱。他到底是不是坏人?

    如果他是坏人,就不会为她请来司机开车,他应该巴不得她再出车祸……

    但也不能光凭这点就说他不是坏人,还要多观察几天。

    抵达沙家时,已过正午,颜纯双眼好奇地浏览着沙家的宅院。她看过这座西班牙式建筑的相片,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感受到其不同凡响的气派。

    只见白色墙壁与红色屋瓦在阳光下聚然发光,院落前是条十来公尺的鹅卵石小径,两旁是像高尔夫球场保养得很好的草坪,庭园与车道的设计亦独贝匠心。

    这个美丽的大宅院日后便是她的家了。

    一走进宽敞的客厅,一个管家模样的肥胖中年妇人面露微笑的走过来,「太太,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谢妳,温婶。」在来这的路上,沙志帆已告诉她这个家中所有的成员了。

    「太太,我盛碗猪脚面线给妳,去去楣运。」妇人说着便转身向厨房走去。

    颜纯在温婶身后喊道:「温婶,我现在不饿,吃不下,晚饭时我再吃。」

    随后,从厨房那头跑来一双小白狗,牠在距离颜纯几步外停住脚,俯身由喉底发出低吼,露出森森白牙。

    颜纯先是一惊,接着反应极快地嚷了起来:「你这只笨小狗,也撞到头得了失忆症啦,连主人都认不出来?」

    沙志帆踏踏地板,「小白!坐下,不要叫。」

    那双小白狗立刻屁股着地,但仍警戒地盯着颜纯。

    他以奇特的眼神盯着她,「牠不认得妳是正常的,因为牠是妳坠海下落不明时,我为移转姗姗的注意力而买的。」

    颜纯的心脏跳动停止了半秒。她知道这种乌龙事迟早会发生,现在她必须尽快想出合理的说辞来骗过沙志帆。

    「呃,我好象把时空背景给颠倒了,以前我也养过像小白的小狗……」她讷讷地说。

    就在这当儿,一个年轻女孩怀里抱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出现在楼悌上方。

    那小女孩长得好可爱,眼睛圆滚滚的像小鹿班比,有几分像她,不,是像她姐姐,转念一想到小女孩没有母亲了,蓦地颜纯的眼睫濡湿了。

    保母放下小女孩,「姗姗,妳看,妈咪回来了。」

    「妈咪!」小女孩跑下楼。

    颜纯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姗姗,我的宝贝──」小女孩投入她怀中。

    姗姗仰起小脸,「妈咪,妳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妳不要我了──」

    颜纯怜惜地经抚着姗姗的脸颊,「妳这么可爱,妈咪怎么会不要妳呢。」

    由于止痛药的时效过了,她又蹲着,肋骨传来一阵燃烧般的疼痛,颜纯呼吸开始不平稳起来。

    他细心地注意到她的不舒服。「小琴,妳带姗姗去院子里玩。」

    姗姗嘟起嘴,但又不敢跟她爸爸抗议,只好任由保母小琴拉走她。

    「我带妳去主卧室休思。」沙志帆握住颜纯的上臂,把她拉提了起来。

    「呃,我想……」颜纯支支吾吾地,并抽回自己的手臂。

    「妳想说什么就说啊。」

    「我想睡客房……因……因为我的肋骨骨折,睡觉时可能会辗专反则,吵到你睡觉。」

    他扬起眉毛,「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没唾在一起,我睡客房,妳睡主卧室。」哪有夫妻不睡在一起的,但自从他知道那件事后,他们就开始分房睡,他不再有性生活。

    沙志帆和颜纯上了二楼,二楼长廊的一边是透明的窗户,可以欣赏院落中的景致;另一边则是几间房间。

    他打开最后一间的房门,呈现于眼前的是其法国风格的主卧室,地毯、床单、窗帘和壁纸全是碎花图案,颜纯第一眼的感觉,是觉得花俏了点。

    她的视线落在墙壁上一幅姐姐披着白纱的油画上。好美的新娘子!光洁、莹亮、惹人爱怜,像从天而降的天使,就差一双翅膀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五年前我们闪电结婚,包下整层圆山饭店举行婚礼,新婚洞房是在一个晚上要三十万台币的总统套房,当时台北社交圈称为『台湾世纪婚礼』。」

    「闪电结婚?」她在大型双人床的床沿坐下。

    「我们认识不到两个月就结婚。」

    「这么快?」她稚气地叫了起来,连自己都感到有点羞窘。「为什么这么快?」

    「因为妳怀孕了,不过我们结婚后没多久妳就小产,孩子流掉了。」

    「哦……」颜纯垂下眼睫。原来,他是因为姐姐怀孕不得已才娶姐姐的,并不是因为爱。

    不过,说起来他还算负责任,有些男人在这种时候不是避不见面,逃之夭夭,就是塞钱叫女人去堕胎。

    「双儿,本来妳刚出院,我应该在家陪妳,可是公司里还有一并人等着我开会,晚上恐怕无法陪妳和姗姗吃饭了。」

    「没关系,你去忙你的事。」颜纯温柔地说。她才不相信他待会要去公司「开会」,他恐怕是去某大饭店,与林媚妮「开房间」吧。

    沙志帆走后,颜纯即刻打开衣橱。里面只有双儿的衣物,没有沙志帆的,看来王令杰没骗她,姐和沙志帆分房很久了,而且他应该很久没做过那事了,不然姐不会只生一个姗姗。

    颜纯望向墙上,与油画里微偏着头,漾着一脸甜笑的林双儿四目交接。

    「姐,我一定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替妳报仇。」

    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厨房里已飘出浓香。

    颜纯走进厨房,看温婶在炒什么好料。「麻油腰花!」

    「妳最爱吃的。」温婶熄了火,然后把菜倒入白磁盘,递向颜纯。「来,尝尝看。」

    双胞胎真是奇妙,她和双儿虽没一起成长,但她们两个最爱吃的一道菜竟都是麻油腰花!

    颜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后,竖起大拇指,「好吃!」

    「晚上我煮了好多妳爱吃的菜,妳瘦了那么多,可要多吃点。」

    「没问题,温婶妳做的比圆山饭店的大厨还好,我看我很快就会被妳养成超级大胖子。」她猛抽温婶马屁。温婶一看就知不是藏得住话的女人,应该可以套出不少关于姐姐和沙志帆之间的情报。

    「不可以太胖,先生喜欢秾纤合度的女人,前三位太太都是模特儿型的。」

    「前三位太太……我是先生的第四任太太?!」她装出惊讶的表情。

    「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温婶同情地摇摇头,「先生说妳把他和姗姗都给忘了,我本来还不相信,哪有女人把自己生的女儿也忘了,看来是真的了,唉,真是可怜。」

    「温婶,妳要帮我恢复记忆,妳一定要帮我。」

    「怎么帮妳?我又不是医生。」

    「妳只要告诉我这个家的事就是帮我。」

    「这我帮得上,我在沙家十五年,没有人比找更情楚这个家的事了。」

    「妳也知道我根本不记得先生,温婶,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先生他人很好,很会赚钱,只是有点大男人主义。」

    她看他不只是有点大男人主义,根本就是一双沙猪。「他前三位太太是不是因为受不了他的大男人主义,所以下堂求去?」

    「事情不是妳说的那样,唉,他不晓得先生是不是受到诅咒?先生和前三位太太的感情很好,但三位太太福薄,一个车祸丧生、一个癌症过世、一个却飞机失事……太太妳决不会像前三位太太,我肯定妳会长命百岁。」

    颜纯有些意外。没想到沙志帆和他死去的老婆们感情都很好……

    「我和先生的感情也很好吗?」

    「刚结婚时如胶似漆的,只是后来先生的事业越做越大,常常加班、应酬,太太妳不只一次跟先生抱怨,还怀疑先生有外遇,夫妻之间的感情就这么开始不和。」温婶深深地看着颜纯,「我只是个下人,不好过问你们夫妻的事,但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讲了,男人事业做那么大,交际应酬难免,太太妳要多体谅先生。」

    「温婶,妳也是女人,难道说男人事业大,就可以搞外遇?」

    「我只说交际应酬,又没说先生搞外遇。」温婶又补充道:「先生在外面没有女人。」

    「妳怎么知道他没有?」

    「先生娶妳的时候,第三任太太已经过世半年,妳不是先生的外遇,前几任太太的情形也跟妳一样,先生不是风流种,只是事业心重了点。」温婶重开了瓦斯点火,「太太,我要再炒几样菜,以后再聊吧。」

    从温婶嘴里问出来的沙志帆,全是一些好话……会不会是温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帮沙志帆隐瞒事实真相?颜纯边想边转身走出厨房。

    当她走上二楼,经过沙志帆睡的客房峙,一个念头倏地闪现,颜纯小心地溜进客房,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她按住自己的心脏,告诉极度紧张的自己要镇定下来。

    关彤还说她可以去当庞德女郎,她看她连小毛贼都做不了──

    她轻颤地转过身,走向那张有手提电脑的大桌子。她蹲下身去,轻轻地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搜寻着姐姐的日记本或记事本。

    没有……她关上第一个抽屉,然后打开下一个。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她惊愕地跳了起来。进来的人是别人倒还好,却偏偏是……

    沙志帆站在门口。「妳在我房间里干嘛?」

    颜纯嘴巴半开地注视他,「呃……你……你不是去公司开会?」

    「我把会议延到明天早上。」他双手抱臂,神情难测地望着她,「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呃……我在我相片簿,我在我房间找不到,想说会不会在你房间?所以就进来了。」她回答,有些颤声。

    「相片簿不在我房间,在书房。」

    「哦,那我去书房。」

    就在颜纯经过沙志帆峙,他一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粗暴地把她拽向自己,「妳把我当三岁小孩啊──妳到底在我房间找什么?」

    他的眼光锋利冰冷,颜纯心虚地低声抗辩,「我……我真的是在找相片簿。」

    「找相片簿做什么?」

    「我想说看我们合照的柚片,也许对我的失忆有帮助,会让我想起你……」

    「真是这样吗?」他不觉捏紧手中的藕臂,「妳说的最好是实话,因为我最痛恨别人欺骗我。」

    「我没有骗你……噢……好痛……」她疼得五官皱在一起。这人怎么这么使劲,好象要把她的手捏碎似的。

    他放开她,没说对不起,径自转身走向橱柜。

    「你这么不相信我……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欺骗过你?」她揉着手臂疼痛的部分,小声问道。

    沙志帆停下脚步,但没回头。「没有,妳想太多了。」声音冷峻而生硬。

    他嘴巴说没有,但他的声音说有。姐欺骗他什么?那会是他谋杀姐的原因吗?

    在她这么想时,姗姗跑了进来,「妈咪,爹地,温婶叫我来请你们下楼吃饭。」

    晚餐桌上,颜纯瞪着硕大、莹莹发光的猪脚。「温婶,我光看这只蹄就饱了。」

    「可不能光看,要把它吃完,才能去楣运。」温婶迷信地说,随后退出饭厅。

    在用餐时,她发现姗姗饭吃得非常好,饭粒一颗也没掉。不简单,才三岁半的小孩──这绝对跟她父亲严格的管教有关。颜纯瞥了眼沙志帆。他的遗传基因很弱喔,姗姗长得完全不像他。

    姗姗吃完饭时,她问她还要不要再一碗,姗姗点头,于是她起身去厨房。

    她端了两碗饭回到饭厅,坐下才吃几口饭,便发觉到沙志帆根本没在吃,只是撑着肘弯,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干嘛这样看我?」

    「妳不吃米饭的,妳说淀粉容易让人发胖。」

    颜纯困难她吞咽口中的米饭,「我在医院峙只能吃稀饭……他们逼我吃的,因为我太瘦了……」

    沙志帆仍瞪着她,似乎不相信她的解释。

    「所以我吃米饭吃成习惯了,现在不吃反而怪怪分。」颜纯努力的想让他相信自己的解惮。

    「我又没说什么,妳干嘛解释那么多。」他淡然地斜瞥她一眼,然后开始进餐。

    这人看人的眼神怎么这么讨厌!颜纯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过没多久,「小可爱,吃鱼鱼会变聪明喔。」她用筷子拨开鱼肉,把鱼刺挑出来后放到姗姗的碗里。

    「妳让她自己来。」沙志帆出声。

    「可是她还那么小,哪会吃鱼,要是不小心刺鲠在喉咙里怎么办?」

    他扯了下嘴角,「我在教妳女儿时,妳最好少发言。」

    「暴君。」颜纯咕哝道。

    「妳说什么?」沙志帆没听清楚。

    「没有。」她低下头,连扒了几口饭。

    沙志帆似乎很厌恶将时间耗费在饮食上,两三下就吃完饭,然后他一面啜着酒,一面看着她和姗姗吃饭,害她不会用筷子,夹不起菜。

    她搁下手中的碗筷,「你吃饱了,怎么不去客厅坐?坐这,好象在监督我和姗姗有没有把饭吃完。」他难道不知道他的眼神会让人心发慌吗?

    「以前妳老是抱怨看不到我的人影,现在我放着公司的会议不开陪妳屹饭,妳也嫌,妳到底要我怎么样?」他撇一撇嘴,一副她很难伺候的样子。

    「你对我说话的口气都是这么坏吗?」

    也不知她说错了什么,他突然发起脾气,「这样叫坏!妳什么时候变娇贵了,声音稍微大点都不行?我告诉妳,我说话的口气向来如此,妳最好赶快习惯!」

    从来没有人凶过她……颜纯委屈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老天!眼泪!妳就会一哭、二闹、三……」他突然住口。

    沙志帆粗暴的声音,惊吓了姗姗,她一个不留神,意大利瓷碗应声落在地上,匡啷一声碎了。

    他转头怒瞪着姗姗,「妳给我摔盘子!抗议我骂妳妈呀!」

    姗姗哇的一声,马上哭成泪人儿。

    「太好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一个爱哭包。」沙志帆嫌恶地说。

    这当儿温婶冲进饭厅,着急地检视着姗姗,「有没有受伤?」

    沙志帆推开椅子,刷地站起身,「温婶,以后不用煮那么多了,我不会回来吃饭。」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饭厅。

    「爹地不是有意跟妳大声说话的,他只是在生妈咪的气。」颜纯安抚着姗姗。

    「不是,爹地不喜欢我──」姗姗跳下椅子跑出去。

    「温婶,先生他……」颜纯错愕地望向温擂。

    温婶很快接口:「太太,先生似乎不喜欢小姐……」

    这人怎么这样!他不喜欢她姐姐,但姗姗到底是他的小孩啊……

    不行!这样的事会在姗姗幼小的心灵上留下yīn影,说不定长大后会变坏。她不能让她唯一的侄女以后变成小太妹。

    「温婶,妳去看姗姗,我去找先生理论。」

    她在书房找到沙志帆,发现他竟办起公来了。这人真是工作狂!

    「你跟我去姗姗的房间。」

    他挑起眉斜脱着她,「去她房间干嘛?」

    「哄她啊,小孩子的心灵是很敏感、脆弱的,你那样凶她,她哭得好伤心,直说你不喜欢她呢……」

    「我是不喜欢小孩。」

    她没想到他会那样回答,呆了呆,「可是姗姗是你的小孩啊。」

    「这小孩不是我想要的,是妳自己偷生的。」他意味深长地说。

    他的话,她懂。他那人不喜欢小孩,不想要小孩,但姐姐想要,瞒着他没吃避孕药……事情大概是这样,所以他才会说姗姗是姐姐偷生的。

    「你不想要小孩,但生都已经生下来了,又不能装回肚子里。」

    「是啊,我也只有认了。我要把这季的财报看完,没时间陪她聊天。」他的头点向门口,示意她离开房间。

    他以为她喜欢跟他说话啊!拜托,他说话的口气那么不好,像吃了大蒜,谁会喜欢跟他说话,但不跟他说话,又怎能从中找出破案的契机呢?

    「你不去哄姗姗?」

    「明天早餐我会给她一个吻。妳可以出去了。」

    她走向门口,突然想起什么的又转过身,「对不起,再打扰你一下……」

    「老天,妳比没失忆前更烦人!」他的两道浓眉几乎竖了起来。

    「我不是有意烦你……我失忆嘛……对我有耐心一点好不好……」她用受伤的眼神瞅着他。

    她就是要烦他,烦到他共去理智为止。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埋智,会很容易说错话,露出马脚的。

    「妳到底还有什么事?」口气还是很不好。

    「你说相片簿在书房,在哪里?」

    「书柜的第二个抽屉。妳白天多的是时间看,现在何不去睡觉?」

    「我想赶快恢复记忆……」颜纯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脑海里常浮现一些恐怖的影像,像鲜血、溺水及死亡,我知道这些是我从悬崖上掉到海里的记忆,但那晚的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警方说是天雨路滑造成的意外。」

    「可是那天关警官说,天雨路滑也不可能在冲撞水泥护墙时,不踩煞车……」

    「妳不要听那女人危言耸听,然后满脑子胡思乱想。」他开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看,你又不耐烦了──志帆,我们之间是不是有问题存在?」她发现志帆这两个字她叫得满顺口的。

    「每对夫妻总会有些问题。」他捺住性子回答。

    「我们的问题是什么?是在你还是在我?如果是我,我会改。」

    沙志帆眼底闪过诡谲的光芒。「我们的问题在于房事不和谐,妳生姗姗后对性事意兴阑珊,我抱妳的时候就像抱条冷冻鱼。」

    颜纯立刻脸红,「很……很多女人生产后都会性冷感。」老天,她竟要跟他讨论这么隐私的事,真令人难为情!

    他的唇弧上扬,浓眉轻挑。「但我在那方面一面都很强,一夜可以三次以上。」

    真的?假的?三次以上!颜纯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是说男人纵欲过度会掉头发……可是他头又没秃!

    「看妳的表情好象不相信,以为我夸大其辞,要不要我今晚证实给妳看?」

    「不、不、不,我完全相信你。」她惊惶得既摇头又摇手,心底却有些蠢蠢欲动。

    「瞧妳紧张成那样子,简直像个处女。」他戏谑的说。

    「我……我怎么可能还是处女……」她红着脸嗫嚅地说。

    「那是当然,还是我破了妳的处子之身。」他的黑眸大胆地在她身上流连,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我们的第一次,妳真不应该忘,那晚妳在我怀里……」

    「呃……你不是要看财报,我不打扰你了。」颜纯急步走向房门。她才不要听他和姐的闺房乐呢。

    总算赶走这女人了。沙志帆沉下脸看着她纤弱的背影走出门口。

    他曾是如此深爱着这美丽羞怯的小女人,但那份爱早已经消逝无踪了。

    ☆ ☆ ☆

    夜里,颜纯难以进人梦乡,张着眼凝视黑暗中的天花板。

    她不习惯睡别人睡过的床,尽管床单洗过,甚至俏毒过,但她总觉得还是有体味,一有这样的感觉时,跟着就会想象一对男女曾在她身下的床像蛇一样交缠……

    神经病!她瞄骂自己一声,姐姐和沙志帆是夫妻,做那种事很自然,不然怎么会有姗姗!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已经睡不着了,外面又下起雨来,更加无法入睡。经过几十分钟的辗转反侧,蓦地耳梢传来声响,神经马上连锁反应,颜纯立即坐起身倾听着。

    声响很轻,房门外似乎有人在摸黑走路。

    「谁呀?」她问。

    没有人回答。突然地想起来,可能是小白吧,沙志帆并没有把牠关在笼子里,而是让她睡在他房门外。牠大概睡不着,所以才在二楼踱来踱去。

    这个想法使她安心不少,接着没多久便不知不觉的睡去。

    那一觉其实也没多久,颜纯就被一个恶梦惊醒,一开始还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约莫过了一两分钟,她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所有的状况。

    这是沙志帆的家,而她现在是林双儿。

    颜纯转头看向闹钟,瞥见床头柜上摆着玻璃杯及她的止痛药。

    在她熟睡时,沙志帆进来过!

    当他进来俯视她时,是充满爱意,还是充满怒意地盯着大家都以为已经葬身悔底却命大的妻子看?

    如果是后者,他是不是曾犹豫着要不要拿枕头闷死地?

    一思及此,颜纯打脚底冷寒起来,她赶紧下床,将房门上锁,然后才梢稍放心的回到床上。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意的忘记锁门,也不能再睡得像死猪一样,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一声尖叫穿透她的脑门,颜纯迅速跳下床,扭开门锁,往姗姗房间奔去。

    姗姗的小脸布满汗水扭曲着,小手在空中飞舞着,拚命尖叫。

    她跪在地毯上,抓住姗姗的小手,「姗姗,妳醒醒。醒醒。」

    姗姗一睁开眼,立即紧抱颜纯的颈部,小小的身躯不住地颤动。

    「小宝贝。」颜纯轻抚着姗姗的背,「不要怕!妈咪在,妳不会有危险。」

    温婶这时也进入房间,神情一片焦虑。

    「可怜的小东西,又作恶梦了。」温婶感慨道。

    又?!颜纯诧异的问道:「温婶,姗姗常作恶梦吗?」

    「是啊,从妳出事的那晚开始,晚上只要下雨,姗姗几乎都会作恶梦,有时喊着什么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从没有人打过她啊。」

    这么听起来,姗姗的恶梦似乎跟「那晚」有关。

    「温婶,我出事的那晚,妳在哪里?」她开始查证她心中的疑点。

    「那晚我不在,我女儿生产。」

    也许沙志帆正是趁温婶不在时对她姐姐下手,而姗姗目击了事情的经过。

    「小甜甜,妳愿不愿意告诉妈咪妳梦到什么?」

    「妳不该问她。」沙志帆带着责怪的眼袖走过来。

    「为什么我不该问?」

    「每个小孩都会作恶梦,而恶梦就只是恶梦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这男人真没父爱,竟然坐视自己的女儿长期受恶梦的戕害。

    「我并不这么认为,在医院时我也常常被恶梦惊醒,海医生告诉我很多恶梦是潜意识里的东西,因此我才会问姗姗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我要知迫她在害怕什么,然后对症下药,让她以后不会再作恶梦。」他那么聪明,应该听得出来她说话的重点不在姗姗的恶梦,而是在她的恶梦。

    「我还不晓得妳对解梦有兴趣。」他冷嘲地说。

    他装傻!没关系,接下来她说的话看他如何回答?

    「刚听温婶讲,姗姗的恶梦是从我坠海的那晚开始有的,你说那晚姗姗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神牢牢盯住沙志帆。他的表情微微一僵,几乎看不出来,但她还是注意到了。

    「那晚妳出门后一直没回家,而我也没告诉姗姗妳出意外的事,她心里一直认为妳不要她了,所以才会作恶梦。」

    难怪他能做大老板,他反应既快,解释又给得合情合理。

    「可怜的小孩,我觉得她需要去看心理辅导。」

    「既然妳这么觉得,那过几天我带她去看儿童心理医生。」

    哼!他根本不会带姗姗去看儿童心理医生,只是在敷衍她而已。

    「你那么忙,还是我回诊时,带姗姗去看海医生。」

    「海医生只是个脑科医师,又不是儿童心理科的,妳带姗姗给她看干嘛?」

    「我是要去问海医生有没有认识较好的儿童心理医生,然后直接带姗姗去看。」

    「我觉得妳对海医生的信任超过一般病人对医生……好象妳们是多年的好朋友。」

    她僵硬了一下,冷静的说道:「在医院时海医生对我很好,所以我和她已经是朋友了。」他的敏感度很高,以后跟他说话要更加小心。

    沙志帆转头对温孀说:「妳回去睡觉吧。」

    温婶走后,沙志帆对姗姗说:「没事了,现在躺到床上,乖乖睡觉。」

    姗姗忧虑的望了四周一眼。「不要。」

    「听话!」他厉声说道。

    「妈咪跟妳一起睡。」她将姗姗放回床上,随后躺下,两人共享一个枕头。

    「这床这么小,妳身体又还没康复,挤进来睡会很不舒服,妳还是回房唾吧。」

    说得那么好听,他才不是关心她的身体,而是怕她问姗姗有关恶梦的内容。

    「我觉得此时我应该陪着她。」

    沙志帆不语的看她一会儿,便走了出去,并顺手把门带上。

    没多久姗姗睡着了。颜纯用指背轻抚着姗姗仍泛着红潮的脸蛋,心里感到不忍。

    她决定不问姗姗恶梦的事,另外找证据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