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5(2/2)

到她身边。

    嗯,将门无犬子,表现杰出是必须的。

    夫人?妈妈?呵呵——

    不能笑,一笑更扯动神经,痛得撕心裂肺。

    “小帅哥呢!”唐嫂拉开薄被。

    她瞟过去一眼,接着,眼睛抬起,对着首长一脸愧疚。

    遗传基因那么好,她却把孩子生得那样丑。小脸团团的、红红的,绒毛很长,看不出哪里帅,真像只小猴子。

    “初生的婴儿都是这样。”首长宽慰,“唐嫂,你把宝宝抱走吧!”

    “夫人怎么没用止痛棒?”唐嫂心疼地替诸航拭拭汗。

    “我不让用的。”成功理直气壮地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从发型到服饰,都像吉普塞人的女人。“有勇气生孩子,就不用怕痛。”

    真是……最毒医生心,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诸航真想跳起来,和这个流氓医生打上一架,这明显就是放暗箭。

    “嗨,绍华。”吉普塞女郎冲卓绍华嫣然一笑,然后就专注地打量着诸航,那目光毫不掩饰是鄙夷的。

    “成玮,你好!”卓绍华点下头,对成功说,“打针镇静剂吧,她疼得不行。”

    “我的心还疼到不行呢,谁安慰我了?一个剖腹产小手术还用上急救,搞得我手忙脚乱。”成功气哼哼的,没得商量。

    成玮噗哧一下笑了,“哥,你要和个孩子计较吗?”

    “女士,你今年高寿?”诸航忍不下去了。听名字,这吉普塞女郎和流氓医生是一个窝的,讲话都听着别扭。

    成玮笑意一冻,“应该比你成熟。”

    “女人的年龄计算要像黄金一样,用盎司算的,算到两,到分,锱铢必较,别这么模糊,你给个确切数字!”她打赌这女郎绝不敢接招。

    成玮一下给呛住,当着卓绍华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好生着闷气,丽容都青了。

    成功眯起了眼,冲卓绍华挪嘴,“你瞧这人需要打镇静剂吗?再来一刀都没问题。”

    卓绍华眼底一片幽然。

    “玮玮,走吧。我告诉你,得罪谁都别得罪小人,知道么?”成功测了下体温,朝病床上的诸航呲呲牙。

    诸航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病房里又只有她和卓绍华。

    卓绍华慢慢踱到窗前,背对着她,周身被浓重的缄默所淹没。

    “给宝宝起个名吧!”他说。

    “呃?”她怀疑她的耳朵也病了。

    “你起乳名,我起学名。”他侧过身。

    “可是……”她咂嘴,这不应该是她的义务……“我读的书不算多。”一头的汗,是疼痛,也是紧张。

    “用嘴巴讲就可以了,不必写下来。你有想过吗?”

    从来没有,这件事连影子都没在脑海中闪过。

    “那现在想想。”他抿上嘴,静静地等候。

    赖上她了?

    “帆帆行吗?”既然船起航,肯定不能少得了帆,她恶作剧地回道。

    他居然同意了,“行,那学名就叫卓逸帆。”

    还是他学问高,她不得不佩服,普普通通的名,他加个字,就显得那么有气质。

    疼痛泰山压顶般,她撑不住,又沉沉睡去。

    依稀听到宝宝哇哇哭个不停,嗓门真是大,她不禁皱起眉。

    唐嫂说:“宝宝一定是饿了,得让妈妈喂奶喽。”

    “冲点奶粉。”首长命令。

    “喝妈妈的奶比较好,增强宝宝的免疫力,又不会凉不会烫,多方便。”

    “冲奶粉去吧,宝宝我来抱。”

    “夫人不愿意喂奶?”

    “我觉得男生应该独立些,不要养成依赖的习惯。”

    唐嫂瞧瞧一脸严肃的卓绍华,哑口无言。

    诸航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小护士立在床前换药液,笑盈盈的。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护士体贴地为她从包包中取出手机,顺手按下通话键。

    “航航,你起床了吗?”是姐姐诸盈。

    诸盈特别疼诸航,妈妈生她时属于高龄产妇,家中事务又多,诸盈休学一年在家帮着带诸航。诸航对姐姐是又爱又敬,但诸盈要求很严厉。

    “起了,正要去洗漱。梓然上学了吧!”诸航尽力装出自然的口吻。

    “你姐夫送他刚出门。北京过两天要降温,南京冷吗?”

    “南京是江南,秋意刚起,舒服着呢,我……我只穿一件衬衫就可以了。”

    “出门要加件外套。到了年底,早早把房退了,还是回北京来好好复习,准备明年二月的雅思考试。”

    “嗯!”

    “只要你雅思考试通过,我想哈佛那边肯定会同意你的申请,学费我已准备好了。”

    “姐……”

    “不多说了,我也要洗洗上班去。晚上不要玩太多游戏,回北京时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挂了。”

    “姐姐再见!”懒懒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叹气。唉声没出来,冷不丁发现床边站着首长的母亲。

    “你是不是天生就爱撒谎?”欧灿冷冷俯视着因懊恼而表情耷拉的诸航,“我要为宝宝和绍华做亲子鉴定,也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4,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四)

    “好啊!”那样不止是有意外,还会有惊喜。

    欧灿愣住,讶异她的轻快,或者讲像是无限期待。而对于刚才电话里的谎言,她却避而不谈,仿佛没必要回答。

    “妈妈,你来了!”走进房间的卓绍华脚步有点匆匆。

    “喔,我来找你有点事。”欧灿转过身,“我去婴儿室看过孩子了。绍华,以前你曾经讲过你身体……”

    “既然是病,总有办法治,只是需要时间。”他用眼神堵住她欲出口的话。

    “你确定孩子是……”在父母面前,绍华向来有分寸。自从突然冒出这女子出来,绍华变了。从前,在她讲话时,他从不会无礼地打断她。

    “他的长相随我。”

    欧灿无语以对。

    诸航叹息,不敢苟同。

    “你爸爸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今天沈秘书打电话给你爸,让你做好思想准备,纪检组要找你谈个话,会有个处分。唉,我不知还能和你说什么。”欧灿仍然无法消化这件事,想想都觉得这是梦,不会是真的。

    “诸航还没能进食,需要休息,我送你下楼。”

    卓绍华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似乎聊的是件和已无关的事。

    “绍华,你可曾后悔过?”欧灿激动地问。

    “从不曾。”

    欧灿苦笑,“不要送,我自己会走。”

    阳光爬上了窗台,歪歪扭扭穿过树梢,伴着晨风射进室内,楼下的草坪刚修剪过,空气里飘荡着青草的气息。

    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每天例行的查房时间到了。

    诸航属于成功的病人,查房医生经过门前却没有进来,流氓医生会单独折腾她。

    睡过一觉,疼痛感消除了许多,随之漫上来的是饥饿感。隔着被子,她都能听见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我一会去单位有点事,等成功为你检查过后,先喝点粥吧!”卓绍华又回来了。

    好窘,他也听见那饿鸣!

    “好,你……多保重。”他的单位不是那普通的机关、公益机构,那所谓的处分也不知是什么样。她如此寄语,有点像送君去前线作战,你可千万要平安回来哦!

    他笑了,那笑意如流星划过夜空般,让人来不及捕捉。

    “其实你可以实话实说的。”她替他打抱不平,“我挺你,绝不背叛。”

    “我没事,委屈你了。”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相信她不是信口开河。

    暑热渐消的秋日黄昏,他陪她散步。她住的四合院挨着城郊,走几步路能看到一畦畦的菜地。在路口的小超市,她停下,说要买点牛奶。

    进门时,两人与一对中年男女擦肩而过。

    “绍华?”女子扭过头,目光与他相遇。

    他僵住,心里知道,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她是谁?”女子发现了怀孕的诸航。

    他沉吟,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件事的。

    诸航下巴一抬,抢着回答:“我……是他表妹。”

    他无语了。

    一直微笑打量着她的中年男子乐了,“我乍不知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她纳闷地看向他。

    “千万不要讲是远房的,卓家有几个亲戚我比你清楚。”中年女子接过话。

    他的爷爷是孤儿,后来参加红军,建功立业,成为开国元勋。膝下一子一女。这女子就是他的小姑卓阳,中年男子是她的爱人晏南飞。

    诸航听完他的介绍,自责不已。

    她原意是想维护他的形像,却弄巧成拙。

    他很吃惊,真的,二十三岁的小姑娘,算精确点,是二十一周岁多几个月,却尽力张开那双纤细的手臂,想为他挡风挡雨。

    “呵,还好还好,蓬毕生辉呢!”从阶级层面上来看,她绝对是高攀他的。

    “那就好,下午见!”

    “如果有什么责任,你往我身上推,没事的,我无党无派,无组织无纪律。”就差讲天不怕地不怕了。

    她笑着叮嘱。

    他摆摆手,走了。

    勤务兵一直待在楼下,随时听从他的调用。出去访友或家庭聚会,他都是自己开车。这两天不行,他轻叹一声,敲敲额头,要想的事太多,精神一时不能集中。生命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帆帆,多的何止是责任啊!

    经历的意外多了,却哪一年也没今年多。

    上班时间已过,大门口非常安静。车滑过岗亭,士兵抬手敬礼,他缓缓闭了闭眼。

    该庆幸是在军事部门工作,没人有闲情打听别人的八卦。他有孩子这件事,事实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微笑和迎面走来的同事相互敬礼问早安,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

    秘书告诉他,成书记在办公室等他。

    成书记是成功的父亲,与他们家住一个院子。私下是熟悉的长辈,工作上是他的上级,分管思想工作。

    他敲门,听到里面叫“进来”,忙立正敬礼。

    “坐!”成书记拿下鼻梁上的眼镜,高深莫测地看了又看他,然后起身把门掩上,哈哈大笑。

    “说实话,那件事是成功做,我信,你?我……不相信的。”

    “只能讲我也不是个完人。”

    “你是不准备和我说实话喽?”

    “这就是实话。”

    成书记眯起眼,笑容一点点敛去,眉宇威严地蹙起。“虽然你现在属于单身,娶什么样的女子,组织不便干涉,但是这却无法掩盖你曾在婚姻状态下与别人有染的事实。若在军中传开,作为一位年轻的少将,将是什么样的影响?所以组织决定,对你进行记大过处分。你接受吗?”

    “接受。”他笔直地迎视着成书记犀利的视线,无所畏惧。

    “你小子真够犟的。这可是大的污点呀,你父亲对你可不是一点厚望,你知道吗?”

    “我很惭愧让他失望。”

    成书拍拍他的肩,“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记大过,在将级军官会议上作书面检讨,然后到纪检组面壁思过一个月。”

    “是!”他起身敬礼。

    成书记失笑,“你呀……好了,不说这个,说点别的。上面有个计划,准备在军中成立一支新型部队,是为提高部队网络安全防护的,叫‘网络奇军’。当前网络安全已经成为国际性问题,它不仅影响到社会领域,同样也影响到军事领域。美方称每天都探测到大量试图侵入其网络的黑客袭击,中国也有这方面的隐患。这个任务让你能做最合适不过,你是计算机专家。在这个月面壁思过时,你好好地写个方案出来。”

    他点头。

    “听成功说,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女生,你怎么认识的?”成书记挑挑眉。

    他默然无语。

    “罢了,你可以不回答。还是要恭喜下你荣升父亲了,你爸爸虽然气你气得不轻,估计也会窃喜下,孙子呀!我家那不成器的成功不知什么时候能定性呢!这两天你在休假,我不多聊了,走吧!”

    他开门出去。走廊向左是电梯,向右走几步是他的办公室。他迟疑了下,转身向右。

    部里的一切都非常军事化,方是方,圆是圆,什么时候都是井然有序。

    办公桌上一盏磨砂玻璃台灯是室内唯一带点异域风情的物品。

    那是佳汐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玻璃易碎,怕摔坏,一路上,她都抱在怀里。灯只在家中搁了一天,她便硬搬到他办公室了,说他伏案工作多,办公室的光线太炽亮,对眼睛不好,这灯光线柔和。

    他哭笑不得,办公桌上搁这像什么?

    灯还是带来了,一直塞在柜中。直到处理完佳汐的后事,他才从柜中拿出来。

    学艺术的女生,都有些不切实际,佳汐是画画的,也是重感性少理性。他们是姑姑卓阳介绍认识的,她和卓阳都在中国美院工作,佳汐那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那样的女子,家境好,娇养大的,恰好又懂事乖巧,权利和金钱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又有宽裕的环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想学坏都没机会。

    相处了三个月后,很快双方家长碰面,订婚,接着结婚。

    不知道别家夫妻是如何相濡以沫的,他与佳汐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他应该算是称职的丈夫,她是合格的妻子。

    只是他不懂佳汐。有时,他从电脑前抬起头,发现正在看电视的佳汐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他。当对上他的目光时,她忙挪开视线。再迎视,笑靥如花。

    佳汐娇气,又偏食,弱不禁风似的,但没生过什么病。

    那天晚上,两人和爸妈一起吃了晚饭,走着回自己的住处。她有点小感冒,鼻子呼吸不通,嗓音也有点哑。

    她喜欢央视二套的《交换空间》,把节目看结束了才去洗澡。

    他在书房写份报告。

    十一点多,两人一同上床休息。睡前,她还吃了颗感冒药,嘀咕着:不能加重哦,我还有重要的事呢!

    凌晨三点,他翻了个身,身边的佳汐安静得出奇。他习惯地帮她掖被角,指尖触摸到佳汐的脸颊,已僵冷。

    医生测定是突发性心肌埂塞,这种病,只几分种,有时就几秒,就可夺人性命。

    佳汐妈妈哭着说佳汐小时候心脏不太好,但发育之后就很正常,想不到病根还留

    着。

    在佳汐变成一捧灰装进一个玫瑰木的盒子里时,他才相信,这个世上已没佳汐。

    成功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很难受?

    他没来得及太难受,就得集中全部精神面对接二连三的意外了。

    5,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五)

    “锅”卸下来的感觉真的是非常好,诸航真想用“身轻如燕”来形容自己,不过有点太夸张。

    她是第三天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方便。在前三天里,令人羞恼无比,她居然吊着尿袋。

    稍微有点目眩,脚下发软,起身时,眼前金星直冒。她悄悄看了下肚皮上的伤口。成流氓虽然讨厌,手术做得真不错。刀口是横着的,缝补时用的肠衣线,不必拆线,自然与身体融合。线迹不很明显,时间久了,只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到第五天,她出出进进,已经非常自如。

    唐嫂羡慕至极,拼命地夸年轻就是本钱呀,她生孩子在床上躺两个月才能下地。说到这,她又转折了下,我们那时孩子都是自己带。

    诸航呵呵笑。

    小猴子——啊,人家有名字了,小帆帆呀,现在看看,好像是有一点小帅。胃不小哦,每天咕咚咕咚能喝一大瓶奶粉,他喝的时候,她趴在边上看,就看见那小肚子像青蛙似的慢慢鼓起来。她摸一下,他会哼哼回应。

    喝完他就睡,醒了继续喝。一天里睁眼睛的时间不多,她见过他的眼睛,黑水晶般。

    唐嫂说月子里的孩子看不清楚东西,但能分辨熟悉人的声音。

    她一咳,哪怕他正在喝奶,都会睁开眼睛追着声音,脑袋转来转去。

    她笑着说像小小狗。

    “夫人,你真的不给帆帆喂奶?”唐嫂认为她太狠心了。

    她笑笑,不接话的。

    卓绍华晚上也住医院,是成功的休息室。

    从卓绍华的脸上,是看不出他受了什么处分,她也没继续问。

    第七天,成功替她做完各项检查,眼皮一抬,“走人吧,你!”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

    唐嫂替她穿上大衣,还裹上毛巾,戴上帽子,“月子里落下病,以后治不好的。”她打开诸航反抗的双手。

    小帆帆是一身簇新,卓绍华抱在怀里。他抱孩子有模有样,到是诸航至今都没抱过,她只有时用指头戳戳帆帆的小手。她一戳,帆帆小手就攥紧紧的,要硬掰才能抽回指头。

    “帆帆我来抱,卓将,你打伞。”唐嫂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黑雨伞,超大号的。

    外面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诸航眨眨眼睛,懵了。

    “夫人刚生过孩子,身上有血光,会惹上天上的神,打着伞就能躲开了。别不相信,很灵的。”唐嫂抱回又睡得鼾鼾的小帆帆,语重心长。

    诸航差点被这话给雷倒,更雷人的是……卓绍华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雨伞。

    勤务兵进来提上行李,与唐嫂先出去了。

    “还有什么事?”卓绍华看着双手紧抓着床柱的诸航。她并不善藏心思,看得出来,她有些纠结。

    “其实那个四合院也不错啦!”她抓抓头发,几天没洗,不是一堆乱草可以形容的。

    他点头,“那儿太小,住不下帆帆和唐嫂。”

    “他们不要过去的。”她耸肩。

    “两边的距离不短,唐嫂跑来跑去,那个年纪,怕是不能胜任。”

    “我不需要的……”

    “我不这样认为。我们该挪个地方,下一个病人很快就要到了。”

    他没有伸出手来,她的体内像有一台发动机,任何时候都让她活力四射,哪怕是手术后不久。

    他二十一周岁时,一边接受军事化训练,一边读研,精力看似非常充沛,但停下时,便不想动。

    她的眼睛与鼻子都挤到一块了,没有继续讨论。他在前,她在后,半步的距离。七天没有出病房大楼,突然沐浴在强烈的阳光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一柄大伞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以为别人会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他们。聚光率是很高,但眼神都是善意而又祝福的。

    也许这真是个美好的风俗,入乡且随俗。

    勤务兵今天开的是辆宽敞的商务车,很舒适。唐嫂与帆帆坐在后座。上车的时候,卓绍华托了她一下。

    久违的街景,让她有点唏嘘,如同重见天日般,仿佛已一个世纪过去了,她真的蹩坏了。

    街道越走越宽,车辆越来越少,渐渐就只有他们的车在两边长着高大古木的林荫间驰骋。

    一座高大庄严的门楼跃入眼帘,门楼下是持枪站成一把绷紧的弓似的士兵。放眼看去,可以看到里面金黄色的银杏叶落满大道,树梢间隐隐有青色砖瓦的房屋林立。只是空气太过严谨,连飞鸟都不见一只。

    她不由地拽住卓绍华的衣角。

    他侧目看她。

    “他们有枪。”她指指士兵,车速已放慢。

    “嗯。”然后呢?

    “我会情不自禁地想投降!”她以只有他听到的音量低语。

    “为什么?”

    “我手里没有枪呀,打不过他们。”

    嗓子发痒,他咳了几声,“应该没有机会打得起来的。”他很认真地回答。

    “可是这气氛……让人不由自主会产生这样的联想。我还是住到……”四合院去。

    “第二个院子就是我们的家。”他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的担忧。

    他没有提过,他的家也是四合院,不是大杂院,而是独门独院。

    一个与唐嫂差不多大的年纪的妇人腰上扎着围裙从院中出来迎接他们,抢先探身拉开小睡被,看了看小帆帆,嚷道与卓将出自一个模子。

    卓绍华又把伞撑开了,他告诉诸航,妇人姓吕,是家中请的阿姨,负责家务和做饭,唐嫂专门照顾帆帆和她,偶尔有重活,勤务兵会来帮忙。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没人会当她是使唤丫头?那么……她就不是必不可少的。

    “夫人累了吧,我扶你进屋休息。”精明的吕姨看出她的别扭。

    “我来!”卓绍华点下头,“麻烦你收拾下行李。”

    她法律上的家,与她来讲,是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环境。

    与外面肃严庄重的气围比较,院中温和太多,正中间有一个花圃。她认得里面种的是玫瑰,大部分均已凋射,只有一朵黄色的玫瑰与已不再翠绿的枝叶一起在风中摇曳。这个品种很名贵,栽种起来也很复杂。想像呵护它们的,必然是一双纤细的手和一颗温柔细腻的心。

    左右的房间是书房与客房、画室,朝南的是客厅与主卧室,现在多了间婴儿室,住着小帆帆。她坚持住朝东的客房,这样,太阳一升起,打开窗,就能看到第一缕阳光。

    没有人否定她这个决定,吕姨和她有灵犀,说这屋她一早就通风,里面的被褥铺得非常软和,闻闻还有阳光的味道。

    产妇吃的饭都是淡而无味,她不需要替小帆帆吃,勉强吃几口就好了。

    家中多了新成员,总有点忙乱,到九点个个才回屋休息。她没有往客厅与主卧室跨一步。

    房间里没有书,也没有电视,这是唐嫂的意思,说为了她的眼睛。她睁着眼躺在床上。这里是都市,却没有喧闹。寂静中,风卷起树叶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她数了会羊,数了会兔,突然发现一件事,小帆帆属猪哎,真的是个小小猪了。于是,她又数了会猪,睡意缓缓袭来。

    没睡多久,她被饥饿叫醒了。仿佛前心绞着后背,一刻都不能忍。怀孕的时候,为了小帆帆的营养,放开肚皮来吃,把胃撑大了。

    屋中没有零食是自然的,她打开门,仔细辨认了下方位,记得厨房在院门隔壁。

    夜深如海。外面的路灯透不进茂盛的枝叶,唯有天上的月借了点光明。

    厨房的门没锁,灯的开关就在门边,冰箱在里侧。拉开冰箱门,她失望得想吼。除了给她煲的那些营养汤,没有一点吃的,哦,还有几根黄瓜。

    她挑了根品相不错的,拧开笼头洗净,也没削皮,啃得咯嘣咯嘣的。

    咀嚼得正起劲,突地发现墙上多了一道影子。她认出来人是卓绍华,羞得恨不得钻桌子下面,感觉像半夜越墙潜入的宵小,偷的是一根黄瓜。

    她撇下嘴,无奈地转过身,呵呵挤出两声笑,“我……有点饿。”

    不知怎么,他不言不笑的样子特别慑人,她像是有点怕他。

    他穿了件睡袍,钮扣扣得一丝不苟,腰带扎得严严实实。默默闭了下眼,他走过去,从她嘴边拿过了黄瓜。用刀切去她啃过的那一端,然后把余下的切成了丝。那刀法,娴熟流畅。

    锅里放进两碗水,点火,水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面条,倒入水中,等沸的时候,从冰箱里倒了一碗煲好的汤,在微波炉中加热。面条起锅,稳稳的盛入汤中,然后把黄瓜丝搁上面,再加了些熬好的肉酱。

    他用眼神示意目瞪口呆的她坐下,递过一双筷子。

    她双手接过。

    他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神落在院中的黑夜中。

    黑暗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来寻找光明?

    她埋头吃面。

    没有人说话。

    她把面连汤吃得一干二净,话说份量可不太少。

    他递过一个水杯,水是温温的,让她净口,他返身把碗筷洗了。

    熄灯、关门,他送她到客房前,看着她进屋上了床才离去。

    她打了一夜的饱嗝,暗暗发誓:即使以后饿死,也绝不出外觅食。

    饿死与撑死,都是死,前者至少留有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