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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1/2)

    这天中午刚过,就下起了雨——是无风相伴的大雨,是城里人可能觉得可有可无的大雨,而对农民兄弟来说却是要么渴盼要么嫌弃,绝不会无动于衷的那种大雨。伴随着雨声,“方块四”,“毙了”,“别加分,千万别加分”,还有“你们小点声,还让别人睡吧?真烦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韩家栋站在窗前,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专心致志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色——数不清的雨线,像万箭齐发,从天上“嗖嗖”射向泰城的大街小巷、楼顶房顶、树木花草、行人举起的五颜六色的雨伞上,还有来来往往的汽车上。他想象着家里的玉米地,又该是什么景象——如果家乡风调雨顺,并且韩振纲适时替他种上,他家的玉米该是长势良好,应该有一人多高了。他在泰城打工的半年,吃遍了酸苦辣咸,别看累死累活,但由于干干停停,工钱又低,所以兜里所剩无几。他连麦收也懒得回去,只好任由韩振纲替他操办了。他看着,想着,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蓝天秀,两眼不由得泪汪汪。当泪珠滚落到腮上了,他才突然意识到,便赶快用手背擦掉,不然被满屋子打牌的、拉呱的、看闲书的工友们看见,那可就丢人了。

    韩家栋现在的落脚点是几间年久失修的平房。这栋房子,临街有三口大窗户,上面的窗扇绳捆索绑,摇摇欲坠;窗户框上,筷子粗细的铁丝,横七竖八,锈迹斑斑,自做多情地等着窃贼来碰壁。它就像长在少女漂亮脸蛋上的疮疤,在一片美丽壮观的景色中,死皮赖脸地抢镜头。正因为它有碍观瞻,与城市市容的美化要求格格不入,所以老早就理所当然地上了被拆迁的黑名单。房主是土著人,房子是他上辈遗留下来的唯一不动产,不远的将来,很可能要狠狠赚上一大笔拆迁补助费。房主一心只想着赚钱和省钱,可舍不得继续往这破烂不堪的房子上砸钱。房子里面,设施简单,地上是一长溜地铺,半空中使用七大八小的木棒和竹片打制的吊铺,一共住了二三十个形形色色外来打工的农民。睡吊铺的人一翻身,就会“哗哗”往地铺上落灰尘;睡地铺的人都需格外小心,不然就会被迷了眼。有个别讲究的,只好把自己上边的吊铺底下用报纸糊上了一片。条件虽然极其简陋,但由于收费低廉,每人每月才几元钱,因此总是人满为患,在这美其名曰“打工者之家”的大门外面,经常挂着把人拒之门外的“今日客满”的木牌子。

    雨渐渐停了,窗户外面用油毡纸做成的简易雨蓬发出的“噼啪”声,也渐渐小了。韩家栋顺手抓起了一把撑开晾着还有两个破洞的黄色油布雨伞,吆喝了一声,算是跟伞的主人打了招呼,便跑了出去。他举着手里的破伞,径直去了附近的美容美发一条街,完全凭感觉,走进了一家叫“北国之春”的理发店,要把他那满头快能藏得住麻雀的乱发统统剪掉。为他理发的小姐是女的,年轻,很美,小嘴巴甜死人,就是技术不怎么熟练。头发剪完了,也洗完了,脸也刮完了,就想换了个人似的,韩家栋突然精神起来。年轻貌美的女理发员开始给他拽耳朵、掐脖子、砸肩膀、敲胳膊,还把他粗大的手指头拉得“叭叭”地响。韩家栋浑身很舒服,感觉很美妙。

    “大哥,越看越是个大美男儿。来点特殊服务,放松放松?”女理发员手不闲,嘴也不闲,柔声柔气地说道。

    “啥子特殊服务?不懂!”韩家栋从闭目享受美女按摩的朦胧中睁开了双眼,从近在眼前的大玻璃镜子里看了看女理发员美丽的大眼睛。

    “你们男人最想的是啥?别跟我装糊涂。”女理发员自然大方地说道,还在他干干净净的脸上极其温柔地轻轻拧了一小把。

    “我最想的是多挣点钱,花钱的事儿别想。”韩家栋说得干脆利索,不想给女理发员留有在他身上谋取暴利的任何幻想。

    “小样,妹子我倒贴给你行不?”女理发员笑得那个甜,让韩家栋浑身要变软,要化,要变得像水一样流走。

    韩家栋不由地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这千金难买的美妙时刻。

    突然,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少妇出现在韩家栋的身后。她轻点女理发员裸露的肩头,示意她走开,她便开始用她那十根纤纤玉指给客人接着温柔而有力地按摩脖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美少妇表情冷漠,还含着淡淡的嘲讽。

    韩家栋慌忙睁开双眼,从镜子里惊讶地认出了久未谋面的吴有爱。

    吴有爱感到韩家栋要站起来,便急忙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头,轻声而有力地说道:“老实点!”

    “哪里想到你就在这里!过得还好吧?”

    “托你的福,好得很。早知我在这里你就不来了?”

    “可别挖苦我;我这半年可是忒狼狈了。”

    “狼狈啥?发大财啦?钱愁得没处花了?”

    “相反,恰恰相反。泰城这个鬼地方,可比省城难混多了。”

    “别哭穷了!还没吃饭吧?走吧,我请客。”

    “那能让你破费,还是我请你。”

    “别喈,你肯赏光我就该好好谢谢你了。”

    雨又大了,还纠缠着风。雨线变得扭扭摆摆,在墙角和街口的地方还时常突然拐个弯,钻进了本来进不去的旮旮旯旯。

    吴有爱撑起一把精致的折叠式小花伞,而韩家栋呢,则举着那把破黄伞,一前一后,急急忙忙,走进了一家小饭馆。他俩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刚坐下,一个小姑娘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拿着一张硬纸板,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吴有爱把纸板接过来,递向韩家栋:“想吃点啥,尽管点。”

    韩家栋把纸板一推,不好意思地说:“你点,你点,别点一些,多了吃不了。”

    吴有爱不再客气,点了两凉两热,然后把纸板还给了小姑娘。她知道面黄肌瘦的韩家栋肚子里缺乏油水,点的全是荤菜;牛肉和狗肉是凉盘,一盆莪子炖鸡,还有一盆粉条炖排骨;好给他好好补补,好让他有力气想她。除次之外,她还要了一瓶泰城小茅台——瓶子是凸腰凹肚活像奖杯的泰城小烧。

    刚才在理发店见到吴有爱的时候,由于是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她的脸色,视距相对较远,加上眼睛有点近视,韩家栋看得并不真切。此时他俩相对而坐,他这才发现,她比半年前看上去还要年轻漂亮,大而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