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九节(2/2)

实温暖的后背上,就这样一直永远不分不离地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独守空房的日子同样过得飞快。转眼之间,韩家栋背井离乡已有九个日日夜夜。

    这天傍晚,蓝天秀肩上挑起水桶,手里提着井绳,准备到街上的井里去打水。她刚走到大门底下,大门就被人突然推开了,只见韩振纲的女儿手里举着一封信跑了进来。

    莫不是家栋来的?蓝天秀急忙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韩家栋的来信。她欣喜不已,把水桶就地一放,目送韩振纲的女儿离开后,便急忙撕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里面的信瓤,开始默读起来——

    天秀吾妻:

    你好!母亲大人可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后,我肯定更想你了。

    我们经过一路颠簸、一次倒车和数不清的停车,于当天晚上抵达了向往已久的省城(这里的晚上,原来和咱那里的白天一样明亮)。大前天因为兴奋迟迟没有睡塌实,前天因为太冷睡得不够香甜,昨天又因为想你而几乎彻夜未眠,至于今天晚上会咋样,我暂时还说不准。

    现在工地还没有开工,我们正做准备工作。我上午爬上了我们马上就要接着继续建造的大楼楼顶,那高度好像比咱庄后面的莲花山还要高出好多。我站在楼顶还曾想,如果我会腾云驾雾,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就会做雪山飞狐,立即从楼顶出发,直接飞回到你的身旁。

    虽说这里美女如云,可她们实在无法与你比肩。她们都想多看我两眼,可我都及时回避,把脸扭到了一边。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心里只装得下你。要问我对你的爱有多深,比咱家大门外面的水井还要深,量一量咱家的井绳,你就知道了。

    你初到俺家,难为你的事儿肯定会很多。俺娘身子不好,老眼有病并且早已昏花,麻烦你一定照顾好她老人家。俺姊妹不少,外甥更多,他们会常来串门,希望你既周到又热情,千万不要烦恼,尤其不要发火。四妹一直心情不好,你要常去看望看望她。遇到麻烦和问题,多去请教咱明山大叔(他是老党员,觉悟可高啦)。地里的活儿尽量找人干,实在没法就让它荒着,反正等我回去咱就有钱啦。

    现在治安不好,匪盗太多,天一抹黑,就要把大门关好。你要提高警惕,麻痹思想可要不得。枕头下的匕首,要经常检查,时时保持铮亮,切实做好保卫工作。家财本来不多,万一损失了也不算啥,保证人身安全才是最高原则。

    咱二哥在这里可牛啦,他的表现和在家里可是天上地下。他很有权威,大家都怕他。好多人给他送了礼,他都统统收下了。我说大家都不容易,劝他最好别这样,他还跟我瞪了眼;说从今往后公事公办,我现在的身份变了,不是啥子亲戚,而只是他手下一个普通干活的。你们同是兄妹,差别也忒大啦。我并不是有意说他的坏话,希望以后你们见了面,最好委婉地提醒提醒他。当面被人敬,背后遭人骂,那又何苦呢?我是为他好,才和你多说了这些。

    凭我心里想要对你说的话,恐怕要写上三天三夜,可邮递员快来了,我只好就此停笔了。

    此致

    革命的敬礼!

    愚夫 家栋

    1984年2月29日

    她边看边笑,等把信嘟囔完,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嘴里不停地叨念:“哎哟,我的娘唉,这韩家栋,可逗死人了,看来真是看武侠小说看魔怔了。”

    听到儿媳笑有说有笑的,韩母误认为她正在跟外人说话,遂从屋里挪挪扎扎地走到天井里问道:“她嫂子跟谁拉呱呢,还不快屋里坐?”

    “娘,是家栋来信了。可让他诌好了,我念一段您听听。”蓝天秀说完,跑到韩母的身边,选了两个不用避讳的段落念了一遍,让韩母听得也是忍俊不禁:“这孩子,小时候写作文,就听老师说总是云遮雾罩的。”

    “想不到他还真是个活宝哩。娘,我先去把水打回来,您再把他的老底都给我好好抖搂抖搂,也好让我攥住他的一点把柄,省得以后管不了他。”蓝天秀说完,把信揣在衣兜里,先打水去了。

    蓝天秀欢快地走在路上,前后两只水桶也随着她身子的摆动而东摇西晃地发出了欢快的“吱呦”声。她心里一直在偷偷地笑,等把水桶放到井筒半腰里,又想起了信中的那句“要问我对你的爱有多深,比咱大门外面的水井还要深,量一量咱家的井绳,你就知道了”,笑得连水桶也几乎放不下去了。幸亏只有她一个人在打水,而刚才有个男爷们挑着水已走远了,不然看她洋相百出,难说人家不笑话。

    把水挑回来,蓝天秀从房前储藏大白菜的土坑里扒出一棵白菜,把外面几片实在无法食用的老帮扒下来走近猪圈扔进去喂了猪。她走进屋里,放下案板,把白菜切下了一小半,接着准备做白菜炖粉皮。韩母坐在炕炉旁边,正拿着铝勺轻轻搅和锅里滚开的玉米粥。韩母没忘了蓝天秀刚才掏韩家栋老底的要求,便不无骄傲地说道:“栋儿这孩子,有个好处:仗义,不会欺负人;可他从小也没少惹了祸。那时候还不大,就常常领着一帮孩子去和陈村的孩子们打架,动不动就血头血脸地回来了。为了这,你公爹没少揍了他,可揍也没用。等长大了,懂事了,这才改了。”韩母还特意提到,老韩家好几辈子守着他这根独苗,从小就宠坏了,惯出了不少毛病。

    “他头上有条疤,我问他咋搞的,他说小时候不老实撞在墙上撞的,看来就是那时候打架落下的。”蓝天秀插了一句。

    “这男人就和小孩子一样,不能惯着他,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起心来,不然让他腻歪在家里就把他给毁了。他这次出门,没用我费吐沫,你就把他劝走了。这么着就对了。只是咱的日子过得忒紧巴,又把你丢在家里,让我心里老是不安。能有你这样的好媳妇子,是老祖宗积下的德啊。”韩母说着说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流淌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蓝天秀没想到平时不善言辞的婆婆,竟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感人肺腑的话来,便哽咽着说:“娘,您老不用客气,俺俩是缘分,能和您老做婆媳也是缘分。现在日子穷点怕啥,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娘俩越说越热乎,越说越亲近,几乎把吃饭都给忘了。

    晚上睡觉,蓝天秀躺在床上,把韩家栋的来信又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少遍,中间不知又偷偷笑了多少次,不知把信纸贴在嘴上亲了多少回。她最后把信纸贴在她那柔软光滑的胸脯上,感觉就像搂着韩家栋本人一样,一起坠入了幸福而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蓝天秀抽空到隔街的小卖部里买来了几只信封、几张邮票和一沓子信纸,回到家后就躲在她的屋里,趴在床沿上给韩家栋写信。她按照韩家栋的来信格式先打的草稿,还想学学他的行文风格。她尽管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可始终没能写出几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词句来。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堂堂的高中毕业生和没把高中上完的丈夫想比,水平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信写好后,她又交给韩振纲的女儿,让她捎到学校给发走了。

    随着天气慢慢变暖,蓝天秀自己动手和泥脱坯,搭制了羊圈、鸭窝和鹅棚,又先后几次去陈村集上买回了十几只鸡苗、四只小鸭、一对小鹅和两只小羊羔,精心喂养起来。原本了无生气的韩家顿时焕发了勃勃生机,有了过日子的新气象。韩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庄里庄乡都纷纷对她表示羡慕,夸她修来的福气,娶了这么个善盘算能吃苦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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