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9 部分阅读(1/2)

    “是的,当然去不成了。我还没忘记那事呢,实际上,上校的邀请里没把我包括进去。包厢里没有空位。”

    “即使他邀请你,包厢里有空位,我还是一定要你践约。”

    “我信守诺言,不会失约的,”吉塞尔达说。

    她见朱利叶斯面露喜色,心想自己的判断不错,即使朱利叶斯是为了她的钱财打算向她求婚,他也多少有那么一点——那怕是微乎其微——对她的爱慕之情。

    她正打算把自己的杯子递给朱利叶斯,同时说自己已经喝完了——吉塞尔达心里十分肯定,这水变得越来越难喝,每喝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难下咽——就在这时,出乎意外地突然钻出了一个女人,站到朱利叶斯身旁。

    “我想跟你谈一谈,林德先生。”

    那女人突然说,话音里带有某种引人注意的命令口气,朱利叶斯转身面对着她,显然吃了一惊。

    “我想告诉你,”那女人继续说,“今天下午我要离开切尔特南了。”

    这时,吉塞尔达猜到了她是谁。

    再清楚不过,这女人的容貌非常不讨人喜欢,年龄也快到中年了,吉塞尔达肯定她就是埃米莉·克拉特巴克。

    事实上她确实是丑陋不堪,然而正因为是那样地奇丑,吉塞尔达禁不住认为她有些可怜。

    她衣着华丽,然而裙袍并不得体;头上戴的女帽装饰着鸵鸟的绿色羽毛,但插得太多,过分地炫耀了;手腕上和颈项上佩戴的珠宝首饰虽说非常贵重,却也过分炫耀了。

    吉塞尔达不由得注意到,这女人试图用来掩盖自己粗糙皮肤的化妆品涂抹得也毫无分寸。

    或许因为她过于激动,上下嘴唇涂的唇膏都已经弄污了,很容易看出她实际上异常紧张。

    “如果你今天下午要走,我就不得不说声再见,祝你一路平安,”朱利叶斯说。

    他已经从猛一见到克拉特巴克小姐后的吃惊状态中回过神来了,摆脱了似乎一时张口结舌的局面。

    “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利叶斯极不自在地瞥了吉塞尔达一眼,可是他无计可施,没办法阻止埃米莉·克拉特巴克继续讲下去。

    “我初到切尔特南的时候,”她说,“你在一定……程度上唤起了我的一些希望,现在我认识到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一部分……空想,可是由于你至少在一个短时期内让我感觉到……我也是个女人……就象其他女人一样……所以我要谢谢你。”

    “要……谢谢……我?”朱利叶斯结结巴巴地说。

    毫无疑问,他这时一定十分窘迫。

    “是的,要谢谢你,”埃米莉·克拉特巴克说,“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多少幸福快乐,可是,在这最后一个月里我幸福快乐过了。虽然我知道再有奢望……是愚蠢的,可是我至少会有一些……回忆……对你的回忆,林德先生,以及所有那些……你对我说过的美好言语。”

    她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呜咽出声了。紧接着,她把俗气地饰有大量鸵鸟毛的头一低,转身走开了。

    朱利叶斯呆呆地注视着她离去,过了一会儿转身朝吉塞尔达怒气冲冲地大声说:

    “嘿,真是!我简直难以想象,有谁会象她这样毫无自知之明,这样……”

    吉塞尔达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头都快掐进他的肉里了。

    “追上她,”她执拗地说,“追上她,说上儿句好话。让她听到一些值得回忆的话。要友好些……真的要友好些。这对你没什么损失……可这对那位可怜的……女人却意味着……一切。”

    她一时以为朱利叶斯会公然反坑她,拒绝照她要求的去做。

    这时她跟朱利叶斯四目相视,朱利叶斯看出,吉塞尔达是多么真挚地要他这样做。于是,朱利叶斯急忙向后转,大步追向埃米莉·克拉特巴克,这时她已沿着长长的林萌道走出老远了。

    吉塞尔达看见他们一起站到两棵树之间的树荫下交谈,后来,她似乎觉得他们的谈话纯粹是私人之间的谈心,不应该看,就将自己的杯子送回配制矿泉水的柜台。

    她把杯子放下时,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她心里明白,自己不仅披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哀婉的神情所感动,而且还痛恨着朱利叶斯,恨得那么厉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她不仅恨他,而且鄙视他。

    一个男人——随便哪个男人——举止行为怎么能象朱利叶斯对待那位可怜的丑八怪那样呢?虽然她长得丑,却也是天生如此,而且她仍然象任何别的女人一样有七情六欲。

    吉塞尔达可以想象得出,朱利叶斯是那么漂亮潇洒,出身高贵,因此当他在埃米莉·克拉特巴克的生活中出现时,多么象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

    当然。她当初到切尔特南来,曾希望朱利叶斯曾经向她表示的关注与爱慕之情,会转化成正式求婚。

    那女人恐怕会成天地想到他,吉塞尔达暗自在心里说,夜里也会梦见他。

    吉塞尔达不用问就十分肯定,埃米莉·克拉特巴克以前从没遇到过象朱利叶斯那样身份的绅士。

    如果不拿他与伯爵,甚至与亨利·萨默科特或上校相比,毫无疑问,他肯定算是相貌出众的。

    随后。突然地,象一扇窗户一下子关上了百叶窗,他不再理睬她了,而是象伯爵希望他做的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位更有钱、肯定也更加漂亮的女继承人身上。

    “一个人怎么能够这样卑鄙无耻呢?”吉塞尔达暗自问道。

    紧接着她又想,自己在这幕戏里所扮演曲角色不也是几乎同样应受指责么。

    朱利叶斯对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弄虚作假,装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一副爱慕之情。而她呢,在扮演一个假角色,只是为了欺骗朱利叶斯,还因为伯爵希望能阻止他跟那位不幸的可怜虫结婚。

    吉塞尔达自譬自解,心想埃米莉·克拉特巴克即使与朱利叶斯成了亲,她所受的痛苦将会大大超出她此刻所感到的痛苦,但这种想法也不起作用。

    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爱情并非众远象小说家所描绘的那样美满幸福的。

    爱情是痛苦,爱情是灾难,爱情是她对目前感到不能获得的东西的一种渴求。她在心中把自己与埃米莉联系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她们俩有同感。

    她们俩都同样爱着一个无法得到的男人。她们俩都面对着黑暗渺茫的前途,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吉塞尔达一心想着心事,因此她猛可地听到朱利叶斯的声音,意识到他又在她身边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要我去谈,我谈了。”

    他的口气里带有愠怒的调子,这告诉吉塞尔达,他跟埃米莉,克拉特巴克交谈的那一刻是很不好受的时刻。

    “谢谢你。”

    他们开始机械地从水泵房往回走。“今天下午你愿意跟我一块乘车吗?”

    “恐怕没有可能,”吉塞尔达回答道,“我要替伯爵去换几本书,还有些其它事情。”

    “他要是今晚打算去剧院,下午就会休息的。”

    “他可能希望我为他朗读。”

    古塞尔达不加思索地随口说出,跟着就大吃一惊,因为她听见朱利叶斯说: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我堂兄做这些事。不管怎样,他毕竟有一大群仆人侍候呢。”

    她适才忘了自已是有钱的巴罗菲尔德夫人,不必侍候任何人。于是,为了把刚才的错误搪塞过去,她很快地说:

    “我跟你说,我这人非常愿意帮助人。伯爵毕竟是在战场上负了伤,他们这些壮士为我们跟独裁者拿破仑·波拿巴作战,我们不论为他们做多少事,都是应该的。”

    朱利叶斯看上去只是更加生气,她知道这是因为他自己没上过战场。

    “除此之外,”吉塞尔达说,有意地加以发挥。“我想去威廉斯图书馆,试一下台秤。我希望在切尔特南这一段时间长了点肉,我觉得我想增加点体重的希望可能成功了。无论怎样,今天下午我到那里去了之后,就知道事实真相了。”

    “可你今晚要跟我一起吃晚饭呀?”

    “那还用说。我正……盼着呢。”

    吉塞尔达说这些话确实要费好大的劲,然而她还是迫使自己说了出来。

    她怎么能让伯爵失望、将自己对朱利叶斯的真实想法象她所希望的那样如实说出来呢?

    过了一会儿,朱利叶斯似乎觉得有必要作些解释,就说:

    “我跟克拉特巴克小姐的父亲在业务上有过些联系,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当然,那个阶层的女人总是把普通的彬彬有礼错当作完全不同的东西。”

    吉塞尔达一下子感到自己透身冰凉了。

    如果她原先恨他,那么此刻对他就恨得更厉害了。

    要不是伯爵干预,朱利叶斯和克拉特巴克小姐这会儿无疑就会宣布订婚了,他怎么敢把埃米莉·克拉特巴克称作“那个阶层的女人”呢?

    “我担心刚才谈到的那位小姐可能非常……伤心,”过了一阵她说。

    “我肯定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没事的,”朱利叶斯若无其事地说。“我向你保证,如果她很伤心,那决不是我的错。”

    吉塞尔达渴望着要说出口的话在她的舌尖上打转;谢天谢地,这时他们已走到林荫小路的尽头,朱利叶斯的四轮敞篷马车正等着他们。

    “在送你回德国别墅之前,有没有别的地方要我送你去?”他问。

    “没有,谢谢。”

    她感到不能再忍受朱利叶斯对她的接近,在乘车回去的途中他们都沉默不语,一到了德国别墅,朱利叶斯几乎以一种戏剧性的动作将马赶上了短短的车道。

    “今晚要我来接你吗?”他问。

    “我相信我能安排一辆上校的马车送我到北斗星旅馆,”吉塞尔达回答说,“路很近。”

    “那么我会焦急地等着你的——非常、非常焦急!”

    他抬起她的手指,送到嘴边,吉塞尔达费了很大劲儿克制自己,才没将自己的手指一下子抽掉。

    她走进屋里,没脱女帽和披巾,就进了起居室。

    伯爵就象她所预料的那样,正坐在落地长窗外的平台上读报。

    吉塞尔达朝他走去,似乎觉得他的在场对她是一种安慰,而她也正需要这种安慰;她身上的某个部分还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伯爵看上去多么英俊漂亮,多么悠闲潇洒。

    他抬头看着她走来,但没站起来。她走过去站在他的椅子边,谢天谢地又跟他在一起了,然而一时又找不到一个借口。

    “什么事情让你心烦意乱?”他过了一阵问道。

    “很……明显吗?”吉塞尔达问。

    “对我来说是这样,”他回答道,“坐下,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

    “是……林德先生。”

    “我猜想他已经向你求婚了。”

    “没有……不是那事。”

    “那么是什么呢?”

    “我们去了矿泉,”吉塞尔达解释说,“正当我们在那儿的时候,克拉特巴克小姐走来向他告辞。”

    “这使你心烦意乱?”

    “她是多么不幸……可又是……多么勇敢。”

    吉塞尔达倒抽了一口气。

    “她感谢林德先生让她短暂地……感觉到自己象……其他女人一样。”

    吉塞尔达话音里的语调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在伯爵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这时她的目光越过花园,望着别处,竭力想止住泪水涌上眼睛。

    “我警告过你,朱利叶斯是个年轻恶棍!”伯爵说。

    “要是她长得不是那么……奇丑,情况或许会好些,”吉塞尔达说。

    伯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

    “那么做是残酷的,也是错误的,我们不能光看外表来判断一个人,而忽视在他的内心也具有象其他人一样的感情,他受的痛苦或许还更厉害。”

    “不管男人女人,不可能人人平等,”伯爵平静地说,“当然除非在上帝的眼里。”

    “我不禁感到,这个世界真是世态炎凉,很难得到安慰,”吉塞尔达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