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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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难道自己真是孤儿的命吗

    因为母亲,小胖子跟周雪梅闹了点小磨擦。他孤独地坐在车里抽烟。他想,难道自己真是孤儿的命吗?

    此时,看着小胖子的突然到来,周雪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的表情。周雪梅并非不欢迎他,而是觉得他有突然袭击的性质,想意外地发现一点什么。周雪梅看看小胖子微笑的面孔和起伏着肚子,知道他又受气了。

    周雪梅说:“你怎么来时也不打个招呼?”

    小胖子本来兴冲冲的,这么一问,心就凉了。他说:“怎么?不欢迎?”

    周雪梅说:“不是这个意思。”她马上用了个转折语:“只是——假如我不在家怎么办?你不是白跑一趟?”

    小胖子说:“我知道你在家。所以我连电话也没打。再说,我也是顺便。执行任务路过这里。就来了。你要是不欢迎,我马上就走。”

    周雪梅说:“我真的有点不舒服。你不觉得,每回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不是不尊重人吗?我这里不是农贸市场,不是超市,也不是公共汽车,而是我的家,我的私人住所!”

    周雪梅的一串排比句象连珠炮一样扔过来。小胖子有点难堪地站在她的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胖子想想,还是决定走。他一向迁就这个女孩,总是什么都依着她,爱得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现在,他想给她耍一回男人的脾气了。男人该发脾气的时候是要发脾气的,不能总是依着她。小胖子这么想着,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以前每回离开这里时都恋恋不舍,现在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周雪梅坐在床上大喝一声:“回来!

    小胖子学了句宋丹丹小品中的一句话:“伤自尊了!”

    周雪梅说:“伤自尊了也要回来!”

    小胖子说:“没空!”

    小胖子一溜烟地下楼了。他觉得他必须走。也许是太爱她了,有点不悦他就受不了。但是,他在出门时没有忘记带走周雪梅放在门口的垃圾袋。他每回从楼上下去时,沿途各个楼上门口的垃圾袋他都会顺便拎下去的。作为警察的小胖子知道,这个小区是浦东有名的团结小区,卫生小区和安全小区,邻居下楼时都要顺便把别人家的垃圾袋带下去,还要把个别人随意扔在地上的垃圾拾起来。小胖子也是一样。不管是不是周雪梅的垃圾,他在空着手的时候,都会带下去,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如果说这是一种美德的话,他便是这种美德的传承者。

    把垃圾扔在垃圾桶里后,小胖子就该上车了。他的车就停在楼梯口不远处。暗淡的光芒使他的脸色呈现出模糊的轮廓,与他此时的心情相差无几。上车后他就迅速启动了车子,加大了的油门,汽车在拐弯的时候差点撞在了路边有电线杆上。车子开出一公里左右处的马路上时,小胖子停了下来。只见有几个卖甘蔗的人在吵架,他过去劝架去了。小胖子带着一身火气,走过去,双手往腰里一插,说:“你们都别吵了。都快十二点了,你们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

    小贩们见警察去了,有人想论理,希望警察站出来主持公道。小胖子知道,这些小贩的争吵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象家务事一样理不清。可他既然介入了就不能不管。他说:“你们既然要论理,那就统统到派出所去!如果不论理,那就算了!各自做一回检讨!”

    听说要到派出所去,事情就闹大了,小贩们都往后退,不愿去。有人终于说算了算了,真到派出所去,还不是各打五十大板。于是吵架的也就不吵了,噘着黑嘴悻悻离去,作鸟兽散。小胖子害怕他走了之后他们又吵起来,就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他们确实散开了,他才慢悠悠地上车。

    小胖子上车之后,倒是自己着急起来。他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这几天母亲的精神病又犯了,犯病之后就跟他过不去。小胖子没有办法,惹不起她,只好走人。本来,他是想到周雪梅的沙发过一夜的。以前母亲把他轰走时,他就跑到周雪梅那里,在她过一夜。那时他还觉得自己有可去的地方。现在好了,周雪梅也不欢迎他去。他就真没地方可去了。他成了有家不可归的人了。

    上车之后的小胖子并没把车子开走,只是一个劲的抽烟。他把车窗半了半边,让烟雾慢慢从窗口泄露出去。卖甘蔗的小贩们还没收摊,也没有吵闹了。他们似乎在观察警车的动静。他们误以为警车不走是专门盯住他们的。所以不时地朝小胖子张望。小胖子用余光注意着他们。这时,小胖子是的手机响了,他猜想一定是周雪梅打来的。果不其然,真是她。周雪梅在电话中问:“回家了吗?”

    小胖子说:“不回家做什么?”

    周雪梅说:“真是回家了?”

    小胖子说:“回家了!”

    周雪梅说:“你过来吧。别骗我了。你肯定还在路上。”

    小胖子说:“真回家了。”

    周雪梅说:“刚才对不起。惹你生气了。其实我并不是不欢迎你来,我是使了点小性子。你要是愿意的话,还是过来吧。反正有车,来得也快。”

    小胖子说:“算了吧。不耽误你给我打毛衣。再说,我正准备洗脚睡觉呢。”

    谎称正准备洗脚睡觉的小胖子,此时依然坐在车里,刚刚扔掉第三只烟头。他把手机关掉之后,还有点后悔,从心里讲他还是想到周雪梅那里去的。如果不到她那里去,那么他就可能流浪一夜,否则,就是到单位的同事那里去,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的。他害怕朋友们问怎么会半夜三更往外跑,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也是个相对比较自闭的人,家里的事根本就不往外说。尤其是他的那个所谓的家,尤其是他的那个所谓的母亲。

    看着车窗外毫无生机的夜色,小胖子感到茫然无措。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诺大一个上海滩,一个风光无限工作十分出色的年青警察,一个正在谈恋爱的性情中人,竟然为这一夜之宿犯难了。他不知道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是母亲错了,抑或是谁都没错。总之,他感到孤独无助。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不仅命运安排他是个孤儿,命中还注定他永远是个孤儿的苦命。

    71、碗里盛的竟是垃圾

    母亲把小胖子叫回去了。叫他吃饭。谁知,碗里盛的竟是垃圾正在小胖子寻思着如何安顿过夜时,手机又响了。他想又是周雪梅打来的。这回不是了。出人意料的是,这回是母亲打来的。他觉得奇怪,她病了,居然还记得清他的手机号码。母亲在电话中说:“小胖子,你给我回来!”小胖子说:“你现在在干什么?”母亲说:“我在给你烧饭!等你回来吃夜宵呢!”小胖子说:“你刚才打我了,你知道吗?”母亲说:“知道,我不打你打谁!”小胖子笑了笑,觉得母亲还是蛮可爱的。打是亲骂是爱,他只能用这种理解来安慰自己。小胖子愉快地说:“那我就回来了!”母亲说:“回来吧。这可是你的家!”

    这句话太动听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可是你的家。”这么长时间以来,母亲终于说了句入耳的话。什么时候她把那里当成他的家呀!怎么现在会意识到了?难道说真是病好了?小胖子一高兴,就乐颠颠地开车回去了。

    小胖子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晚餐竟然是装在盘子里的垃圾。当他兴高采烈地进门时,母亲正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见小胖子回去了,她便笑盈盈地起身迎过来,拉住了小胖子的手。小胖子那时只关注着她的表情,她脸上的肌肉成堆地挤在一起,嘴咧得很大,上面的两只眼睛放射出迷乱的光芒。这种光芒散发出一种凄凉而病态的美丽。他从母亲手上抽回自己的手,准备走到里面去。这时便瞅到了桌子上的那个盘子,随之闻到一股臭味儿,其中还包括大便的味道。小胖子马上猜出那又是她的恶作剧了。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把盘子扔掉!”

    小胖子的声音太大了,大得母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她毕竟对声音的反应是迟钝的,她依然热情洋溢地说:“还是热的呢!吃了吧!”

    小胖子再次看了看盘子里的垃圾,拉起嗓子吼起来:“热的你就吃呀,你怎么不吃!”

    “你吃你吃,给你吃!”母亲象招待贵客一样。她说着,拿着盘子就往小胖子身边去。小胖子用手一挡,里面的脏物全都倒在了他身上。一路流下去,他今天刚换洗的新警服顿时变得色彩斑斓。

    我的玩伴小胖子气得眼冒金花了。他没有吵她,也没有看她,默默地走到里面把衣服换了,然后就到卫生间把衣服洗了。小胖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母亲就站在旁边看他劳动,脸上挂着一些夸张的笑容,还不时地夸他我儿子真勤快,衣服脏了知道自己洗。小胖子听着她那些夸奖他的话,欲笑不能,欲哭不能。他想他怎么会揽到这种事情,而且乐意地做了这么多年。

    小胖子家里只有一室一厅,是上海上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民居。母亲住在外面的客厅里,他住在里面。因此,实际上屋里是没有厅的。进门就是母亲的床铺,冰箱,微波炉和几张椅子,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小胖子打扫完毕身子和屋子,就准备上床睡觉了。他睡觉的时候从来不关门,因为母亲不让他关门,她要看着他睡。小胖子刚睡下,母亲又站在过道的门框上唱起歌来。母亲唱的是《好一朵茉莉花》,一首经典的江苏民歌。母亲唱着唱着,就手舞足蹈了。母亲跳舞的样子还真有点艺术家的气质,就是幅度大了一点,象一幅漫画。可那不是母亲的本色。那是病态的。

    小胖子确实是睡不着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了。明天还要上班,还要起早。他不能不睡。他坐起来,对母亲说:“我不要看你跳舞了,你明天再跳好不好?”母亲并不理会他的请求,依然故我地跳着,如痴如迷。小胖子拿她没办法,只好穿衣起床,眼睛瞪着母亲的手脚发愣。他的目光里蓄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后来小胖子总算睡着了。看到儿子睡觉了,失去了观众,母亲便不再跳舞了。嘴里只是哼哼。她突然从小胖子的床头上看到脱下来的毛衣。她走过去,拿起看看,自言自语地说:“谁打的毛衣,太难看了!”母亲就在自说自话的同时,心血来潮地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儿子的毛衣拆下来重新打。她便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查找毛衣的线头,可怎么也没找到。找不到线头不要紧,她拿起剪刀,一刀下去就有了许多头。于是她开始拆卸。把毛线往手臂上环绕成一个大圆圈,并重复着这种机械性的绕圈动作。一个小时后,这件毛衣就变成了一绺一绺的毛线。它们被洗涤后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小胖子怎么也找不到毛衣。后来他问母亲,母亲笑眯眯地指了指阳台,得意洋洋地说:“昨晚我给你拆了,妈要重新给你打。”小胖子到阳台上一看,惊呆了,他心爱的毛衣已经变成了一绺绺五光十色的毛线。从逆光看过去,象悬挂着无数细密的兰州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