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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阅读(2/2)

猛药之后,不知会有怎样的疗效?程远青等待着,时间是如此的长久。

    应春草突然抬起头,说:“程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要是这样了,我还不恨拿个男人,我才是个大笨蛋!我才是个大傻瓜!”

    大家鼓起掌来。在小组内,是很少鼓掌的。因为变化的萌动总是悄然发生,你想要鼓掌也找不到契机。但这一次,组员们都看到了应春草是如何在艰难中蜕变。

    程远青说:“你恨他了?”

    应春草说:“恨。他也是人,我也是人,他为什么打我?”

    程远青说:“他打你,是为了让你屈服。”

    应春草说:“是。我明白了,可是我今天回家之后,他还要打我,我可怎么办呢?我本来就又瘦又小的,加上还做了大手术,我哪儿是他的对手呢!”

    鹿路说:“这我可以教你一招美女防身术,专门朝他的下三路下手,不需要多大的气力,趁他不备,四两拨千斤,保你教训得他喔喔叫。”鹿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一通比划,出手快捷,看得站在她身边的成慕梅胆战心惊。

    应春草说:“这功夫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练的出来的,真的伤了他那儿,我还要负责任。”

    程远青说:“应春草,你想达到的理想状态是什么呢?”

    应春草说:“我也不打算跟他离婚,苏秉瑞对我好一点就成了。这是起码的。”

    程远青说:“你跟他说过吗?”

    应春草说:“以前说过,可他不听。后来我就不说了,逆来顺受。我想我是个残废人了,做个女人都不完整了,老爷们要打,也没法。”

    程远青说:“大家有什么法子,教教应春草。”

    安疆说:“家庭暴力,现在是犯法的。你跟他说,这可不是过去打老婆,打就打,你要是告了他,他就要坐牢。到底是共产党的天下,看他还能横到哪儿去!”安疆是典型的生命不息,学习不止,报纸文件只要有一口气,就记在心里。虽然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威严可不减。

    应春草说:“对,别看他跟我凶,其实胆小着呢。他不敢跟法律对着干。”

    花岚说:“我问你,苏秉瑞打你的时候,你怎么着了?”

    应春草说:“我还能怎么着啊?忍着呗!门牙打落了和着血咽下肚。”

    花岚说:“傻了吧?如果他打你,你可千万别忍着,要往外跑,大声呼救,嚷嚷的街坊邻居都听得到,给他来个曝光。就算他不一定能改,起码自己少挨打,也比较安全一些。”

    应春草一拍大腿说:“我是傻。我还替他护着脸,其实护着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啊!”

    周云若说:“我也教你一窍门,顶不顶用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试试。准备一个白胡椒粉瓶子,一看大事不好,就把胡椒瓶子打开,朝他一扬,嗨!那叫一个百发百中。”

    应春草说:“我家没白胡椒粉,听人说贵着呢。”

    周云若说:“那你就把花椒磨细点,估计也能管事。”

    卜珍琪已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很有总结性地说:“这个事情,关键是你自己的态度。只要你挺起腰杆,事情就会起变化。”

    程远青不做声地听着。事情当然不是这样简单。从应春草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她的丈夫苏秉瑞虽然在事业上未必有什么能力,但在操纵控制他人方面,是个暴君。小组能解决多少实际的问题呢?程远青没有把握。今天来不及了。夕阳西下,浮云遮住了阳光,光线明显地黯淡下来,温暖的屋内也有了丝丝凉意。卜珍琪的发言,也是一个很好的收尾。

    大家散去。卜珍琪走到程远青身边,还没开口,程远青就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我找到了合适的谈话地点,我再同你联系。”

    卜珍琪说:“我家很安静,也好找。如果您方便的话,到您家里也行。”

    程远青说:“不能在你家。也不能在我家。我们要找一个第三地。”

    卜珍琪说:“好像一场意识形态不同的谈判吗?”

    程远青说:“和意识形态无关。只和时间有关。”

    第六十四章

    晚上,当一切收拾停当,程远青又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摆在一个听电话的位置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也许是因为严格的行业约束,使她无法同他人交换对小组内诸多情况的思考。她需要督导,但是条件不具备。中国的心理医生,就是在这样一种艰苦的情况开始工作,只有因陋就简了。程远青一面提醒自己这是明知故犯,幻嫖自己开脱。记得“爱德华大夫”吧,那是一个多么经典的心理片子。可是就在那部片子里,爱德华大夫就公然违纪了。他同前来就诊的病人一同滑雪,才造成了曲折的故事?

    程远青这样想着,电话响了。

    “程博士吗?本不该这样不停地骚扰您。但是,一来因为慕梅,二来同您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您不想听下去了,就可以马上放下电话。”又是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又是那种先入为主的霸道。

    成慕海知道,只要一谈起程远青的小组,她就像斗牛看到了红布,激动起来。程远青也知道这是一个诱饵,但是没办法,她一定会上钩。

    “你每天还关心别的事吗?”程远青反问。

    成慕海说:“我忙得很。但慕梅非要跟我说,我只有听。慕梅在病中,我要多倾听她。”

    程远青喜欢这种充满了浓浓亲情的相知。对一个身患癌症的女性来说,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哥哥,是她的福气啊。

    程远青口气就和缓了,说:“哎,我问你,成慕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健谈吗?”

    成慕海说:“还可以啊。你想啊,她要是不健谈,我怎么能跟顺风耳似的,知道小组里那么多事?毕竟我们是两个人啊。”

    成慕梅为什么在小组内,总是沉默寡言?整个小组都活动起来了,好像一棵灵敏的跳舞草,只有成慕梅这片叶子,瘫痪着。幸好有她哥哥这条线索,能让程远青得知别看她人不言不语的,心倒是一直和着小组的脉搏跳动。在导师们的著作里,也谈到了这种现象,说是有一些格外内向的人,语言表达很少,脚步始终追随小组。对此组长要有耐心,不必强求形式上人人发言花团锦簇。

    成慕梅真是这样的人吗?她的哥哥倒是很健谈并且富有生趣。

    成慕海很敏感,他说:“是不是慕梅在小组内的话太少?”

    程远青说:“不是太少,是几乎没有。前几次还好一些,今天,简直一言不发。”

    成慕海说:“那您就点他的名。小组就要结束了,我觉得她的进步不够大,起码和她嘴里的别人的变化比起来,她要算第三世界了。我挺着急的。”

    程远青说:“你促促她。”

    成慕海苦笑道:“她能把小组内的活动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很阿弥陀佛了。要促,还是您吧。”

    成慕海说的很恳切,简直就是哀告了。程远青说:“我促?你出个主意。”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很好笑。乾坤颠倒了。哪有医生向病家讨方子的。成慕海出主意说:“下次活动,您要逼着慕梅开口。不然,她岂不是小组内的死角吗?”

    程远青说:“我怎能逼组员开口?也不是旧时的衙门搞刑讯。我倒真想从你那里多知道一些你们的家庭背景,生活习惯什么的。”

    这本是非常正常的一个要求,起码在程远青看来是这样的,没想到成慕海突然火了,说:“慕梅的事,和家庭背景生活习惯什么的,都没有一点关系,只和她个人有关系。下次小组活动的时候,你就让她把衣服脱掉,看看她的伤口就行了。这就是治疗!”

    程远青吓得没把电话筒扔到地上。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暴躁的凶神,说出的话如此不可理喻。这个哥哥,居然让组长逼迫妹妹脱下衣服,展示她的伤口,还说这就是治疗!?程远青确信,在电话线两端,有一个人是脑筋错乱了。

    程远青想,也许成慕梅寡言和闭塞的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哥哥。哥哥对她的无比关爱,是一种暴虐的控制和指挥。如果真是这样,成慕梅最终走向心理康健,必须和哥哥彻底分离。

    想到这里,程远青对成慕海滋生出了强烈的兴趣。她把语气调得很柔和,说:“成慕海先生,你的建议让我很感兴趣。但我不知道这样是否会冒犯了你妹妹。毕竟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体都很敏感。”

    成慕海没能识出程远青诱敌深入的战术,说:“我不是心理学家,但我知道,它对慕梅一定有效。程博士,求你了,请一定要在小组中,让慕梅露出她的伤口。她本人没有这个勇气。你要帮她。如果她失去了这个机会,就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了。”话语中的迫切令人动容。

    程远青何许人也,才不会被这些花言巧语所蛊惑呢。她决定要把成慕海搞清楚,说:“你和妹妹的情谊,我很感动。我想,约个时间见个面,咱们当面谈谈?”

    一个多么通情达理的建议,程远青语调温和,不具任何威胁性。没想到那边的成慕海好像被毒蜂蜇了,嚣叫起来:“不行不行!我没空见你。就这样吧!”迫不及待收线。

    程远青如堕五里雾中。自己对成慕海的了解,除了一个电话号码,再无任何线索。

    程远青直觉陷入到一个诡异的预谋当中了。

    第六十五章

    卜珍琪遗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那段遗忘的了往事,对今天的卜珍琪还有多大的影响呢?程远青不知道,但程远青相信如果是某人反复提及某事件,那么一定在她的心中有魔法一般的力量。

    程远青要为卜珍琪做一次个别辅导。

    当她千辛万苦地把地点商定之螅打电话给卜珍琪。接电话的卜珍琪明快利落,声音嘎崩脆,真听不出是个癌症病人。程远青心里反倒更不踏实。卜珍琪拖延手术,只靠虫草雪莲在勉力坚持。越是让人看不出她拖着病体,越说明她内心冲突激烈。一种可怕的分裂状态?

    下午。没有风,天空瓦蓝,卜珍琪到达了程远青指定地点——一家街道办的幼儿园。由于事先打了招呼,胖胖的园长很是热情,把程远青和卜珍琪当成准备把孩子送托的家长,喋喋不休介绍着。程远青说:“您忙吧。我们自己看看。”

    园长完全听不出婉拒之意,说:“我不忙,你们忙。我领着你们,能节省点时间!”卜珍琪只好单刀直入:“我们自己看看。”所长这才作罢。

    卜珍琪说到往事,反复提起幼儿园,程远青推断,一定在幼儿园发生过极其重要的事情。她找到了这样一所老旧的幼儿园,企图在相似的环境里,唤起卜珍琪遗落的记忆。

    但是,她想差了。童年的记忆是那样的顽固,这个幼儿园怎能替代孩子心中的那个幼儿园!卜珍琪顽强地抵挡着这个幼儿园,根本就不开启记忆的罐头。无论程远青怎样希望她沉思默想进入情境,卜珍琪还是顽固地清醒而矜持。程远青不气馁,领着卜珍琪从小班转到大班,从盥洗间到秋千架大象滑梯,从小饭桌到游戏室,简直就像检查卫生的,搜索了个遍。程远青在前面走,卜珍琪就在后面跟,很乖,但是绝对封闭。从理论上说幼儿园的结构大同小异,但细节可完全不同!程远青几乎绝望了,但她还在坚持。

    到了厕所,靠墙摆着一长溜圆形便盆,有的盖子紧紧扣着,想必是刷洗干净的。有的斜盖着盖子,露出孩子们解出的秽物,看来值班保洁员手脚不够快,还没来得及倒掉。卜珍琪一看,几乎呕吐,一溜小跑闪了过去。

    程远青觉得卜珍琪的表现有点过激。虽然她是个老姑娘,没孩子,也不至于敏感到这种地步啊。凡是反应过头,可能就是症结所在。程远青叫住了卜珍琪,说:“咱们到卫生间看一看。”

    卜珍琪一百个不乐意,说:“臭哄哄的,有什么好看的?”

    程远青说:“你不是想把问题搞明白吗?”

    卜珍琪无法反悔,只得跟随程远青钻进了幼儿园的卫生间。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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