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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2/2)

长一席话,道出了机关里干部任用的实情。只不过在台上时,陈老局长和别的当权者一个样,都只这么做,决不会这么说。当领导的都如此,手中握有大权,官话一套一套的,只有到了下台之后才会说几句真话。

    陈老局长把什么都说穿了,杨登科内心的歉疚也就一下子轻了许多。这时陈老局长忽然语气一转,又说道:“我担心的是康局长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杨登科不觉大吃一惊,张大嘴巴问道:“康局长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陈老局长将手里的烟蒂戳进烟灰缸里,用力摁灭,慢条斯理道:“省里刚开过农村减负电视电话会议,要把减轻农民负担和涉农事件当做当前的头等大事来抓,说农民农村农业是国家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三农问题决不可掉以轻心,谁坑农害农,一经查实,必须毫不手软给予惩处。侯家村稻种的事跟康局长不无瓜葛,据说已被人反映到了省减负办,省委主要领导有批示,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杨登科猛然想起魏经理跑到农业局去找康局长的情形来。还有局里干部职工这里一堆,那里一伙悄声嘀咕的样子,当时杨登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看来都与陈老局长说的侯家村稻种的事相关了。杨登科见得多,中国有好多事情,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可化小,小事可化了,最后不了了之。如果认真起来,小事可大,大事更是可以掀翻天。侯家村的事过去都快两年时间了,法院都作出了判决,种子公司不执行就不执行,猴子他们找了人大找政府,找了大领导找小领导,谁也没当回事,现在引起了省里注意,批示也下了,追查也来了,魏经理和康局长还不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说实话,如今农民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猴子他们挺不容易,杨登科也真希望他们不仅能讨回公道,还要能讨回损失。只是杨登科又有些担心,如果这件事真的将康局长牵了进去,他的局长做不成了,自己这半年多的努力,岂不要付诸东流,前功尽弃?

    杨登科这么忧心忡忡着,陈老局长又开了口:“这样的事我在位时也不是没碰到过,要在平时,就是上面有批示,追着要查办,如果市里领导肯替你担担子,也是能化险为夷的。

    问题是现在是特殊时刻,有些话就说不清了。“

    说到这里,陈老局长停顿了片刻。杨登科也不知他说的特殊时刻是什么,正疑惑,陈老局长又说道:“这一届市委和政府的任期已是最后一年,县区和市直部门班子会有一次大的调整,好多人都上蹿下跳,天天往领导那里跑,领导们正犯愁呢。”

    虽然在机关呆着,究竟是一介司机,政治上的事还不是太开窍,杨登科一时没能听明白陈老局长的话,不知领导们有什么愁可犯,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市委常委要另外安排人到农业局来?”陈老局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现在部门位置紧缺,可谓僧多粥少,若能先弄几个人下去,换届时安排帽子也就方便多了。你不见平时风平浪静,一到班子快换届了,就烽烟四起,几家欢乐几家愁?所以这一次康局长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杨登科一下子泄了气,心里说,完了,都完了。

    告别陈老局长,走在回家的路上,杨登科满脑子都是陈老局长关于康局长凶多吉少的话,心情糟糕透了。他有些不太甘心,不相信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生出这样大的变故来。

    杨登科忽然想起老郭来,也许他多少知道些情况。于是上了的士,直奔老郭家。不想老郭说了一段旧事,让杨登科彻底失望了。

    种子公司的事竟然就是陈老局长几个退下去的老干部捅上去的。

    种子公司卖给侯家村的那批种子是从外省低价进回来的,牵线人就是当时分管种子公司的康局长,他从中得了不少好处。老干们本来就对康局长上台后独断专横,一手遮天的工作作风很是不满,而他竟以财政经费紧张为由,吹掉了职工包括老干们的部分福利,老干们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发誓不把他搞走,决不罢休。在陈老局长的策划下,一伙人众志成城,将康局长伙同种子公司魏经理经营假稻种的事整成材料,联名向市纪委做了举报。只因市委主要领导是康局长的靠山,不是护着就是袒着,老干们的举报信在市纪委转一圈又转回到了康局长本人手里,康局长还在会上公开宣称,谁想到上面去举报只管去就是,他还负责报销车费,气得陈老局长他们直吐恶血,第二天就自费上了省城,通过关系把举报信递到了省委领导手里。省委领导见是涉农事件,顿时拍案而起,又批转有关部门,立即给予查办。刚好康局长市委的靠山调离贵都市,再没人肯替康局长挑担子。又恰逢换届在即,市委领导正苦于一些非安排不可的干部没地方安排,农业局能腾出一个局长位置,又何乐而不为?于是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决定成立专门工作组进驻农业局。这一下康局长才意识到大事不好,急忙召来魏经理,赶往省城去找关系,想把这事给摆平。

    杨登科吱声不得,悻悻然出了老郭家门。估计康局长和魏经理的省城之行,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结果,杨登科不觉沮丧至极。

    陈老局长和老郭说的一点不假,第三天市里的工作组就进了农业局。

    杨登科没有猜错,康局长和魏经理在省里跑了几天,找了好些关系,可这回全省减负电视电话会议刚开过,省委想杀鸡给猴看,正愁找不到合适的鸡呢,所以谁也帮不了他们。两人见回天乏术,只得气急败坏回了贵都。此时市里工作组的人已在局里等着他俩了。

    两个星期下来,工作组的人根据陈老局长他们材料上提供的线索,内查外调,多方取证,把康局长和魏经理的问题基本弄清楚了,那批假种子还真是康局长牵线从外省进购回来的,他和魏经理各非法得了五万元的好处费。事实明摆在那里,两人推脱不了,不仅赔了不该得的钱,还被免去了行政职务。

    这样一来,一向死气沉沉的农业局一下子活跃了。几个副局长都蠢蠢欲动,想趁此难得的机会,把局长宝座挪到自己屁股底下。科长主任们平时各自都是有上线的,自然希望自己的上线能转正成为一把手,也好癞子跟着月亮走,沾沾光。上线转正把握不大的,就暗中走动起来,想弃暗投明,另外靠上一位有把握的。

    司机班里面,老郭的退休手续刚填了表,因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停了下来,奥迪还得由他继续开几天。神气活现的胡国干一下子蔫了,像霜打过的狗尾巴草。红旗不再是哪位领导的专车,副局长们怕坐了红旗跟着倒霉,难得叫胡国干一回,他只得天天缩在司机班里,无所用心地观望窗外屋檐下的蜘蛛网。刁大义见胡国干终于也有这一天,心里特别舒畅,故意在胡国干前面晃来晃去,或是将桌上的牌摔得啪啪作响,咋咋呼呼地喊着老郭和小钱的名字,说要把过去输给他们的钱通通赢回去。

    杨登科自然还开着那部破面包。眼看着就要时来运转了,中途又出了这个变故,只得怪老天爷不长眼睛了。也没心事跟刁大义他们玩牌,硬被他们拖上桌子,由于情绪不佳,也难得赢一回,只有纳税的义务,而没有收费的分。

    十三

    那天杨登科拜访陈老局长时,他老人家关于市委用人意图的分析丝毫不爽,市委果然很快就安排了一位有些来头的姓董的到农业局来做了局长,几位副局长空欢喜一场,依然原地踏步,没有一个如愿以偿。

    董局长大名董志良,原是郊区政府区长。人很年轻,不到四十,也许是权力养颜,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到了农业局,自然就不是董区长,而是董局长了。董局长是只身一人来到农业局的,既没带人也没带车。

    董局长走马上任后,局党组的分工和科室人员配备仍沿袭康局长留下的格局,看不出他有什么倾向。董局长没要专车,也很少用车,几乎天天都呆在局里,开了党组会,又开局务会,再开离退休老干部座谈会,好像上面任命他做农业局局长就是专门来开会似的。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各级各部门上行下效,手中都牢牢掌握着三大法宝,工作起来轻车熟路,卓见成效。哪三大法宝?批示执行批示,文件贯彻文件,会议落实会议。所以不能把会议单纯看作是会议,要知道会议就是工作,工作就是会议。董局长一进农业局就天天开会,还没有谁说过他那不是工作。

    董局长还召开了全局干部职工大会,向大家明示了施政方略,说是对外要做好全市农业工作,对内要搞好机关队伍建设。还特别提到农业局是个清水衙门,今后要充分利用行业优势,搞好干部职工福利,让局里干部职工过上好日子,以实际行动完成中央提出的建设小康社会的任务嘛。董志良的话自然得到广大干部职工的热烈支持和坚决拥护,说如果过去的局长也这么把大家的利益放在心上,农业局的干部职工早就小康了。

    杨登科当然也关心局里的福利,也迫不及待地想小康。但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今后的出路,在机关里,没有出路就没有小康。只是杨登科不知道董志良的深浅,从目前的趋势看来,出路都被堵死,想突破谈何容易?杨登科不知自己为什么老走背运,眼看着十拿九稳就要做上领导专车司机,可朝下一个目标奋进了,康局长又下了台。杨登科觉得是命运跟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对于别人,这样的玩笑开开也无妨,可他杨登科已是快四十的人了,这样的玩笑开得几回,一辈子就玩得差不多,笑得差不多了。

    杨登科一天天消沉下来,精精神神的一个汉子,忽儿变得萎靡不振了。胡子十天半月没刮一下,一张还算周正的脸成了无人耕种的荒地。说话的声音也低沉迟缓了许多,别人跟他说个什么事,他半天反应不过来,你问东他道西,你打锣他吹笛。一个人少了精神,连瞌睡也多起来,吃了晚饭,不到九点就上了床,早上已过八点,聂小菊要到班上去上课了,临走喊他,他还半睡半醒缩在被子里起不来。如果是双休日,杨登科就整天整夜地睡,睡得昏天黑地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好像已不复存在。

    聂小菊就有些着急,生怕杨登科这样睡下去睡出病来。她记得小时候老辈人说过的旧话,瞌睡打堆,运气不催。便去拖杨登科起床。可拖起来没几分钟,聂小菊一转背,他又躺了下去。聂小菊就来了气,吼道:“睡睡睡,早死三年,够你睡的。”

    又到了周末,杨登科晚上八点多就上了床,第二天已过了十点还起不来。聂小菊懒得理睬他,带着杨聂上了公园,早餐中餐都在外面就地解决。杨登科又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这才被尿胀了醒来。下床上完厕所,来到客厅,一眼瞥见墙上的钟,已是下午三点。忽觉口干肚饿起来,睡意也消了许多。转身往厨房跑,水壶里没一滴水,饭鼎饭锅空空如也,冰箱里除了几块硬如生铁的冻猪肉,别无他哉。

    杨登科知道这是聂小菊有意为之,无奈地耸耸肩膀,低了头,嘴巴对着水龙头,喝了两口生水,然后随便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在街边小店塞饱了肚子,又准备回家继续睡觉,路上竟被一个算命先生叫住,要给他看相。杨登科平时根本不信这一套,也是穷拜佛,病问仙,这一段时运不济,算算就算算吧,于是坐到了算命先生前面的马扎上。

    算命先生眯着双眼将杨登科打量了一番,笑道:“别人的相,一般二三十元一个,先生你这个相,我至少要收五十元。”杨登科说:“这是何因?”算命先生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吃皇粮的,虽然现在碰到了一点小挫折,将来必有大用。”

    杨登科感到一丝惊讶,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吃皇粮的?”算命先生说:“你额头上有一个字。”杨登科下意识地在额头上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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