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13 部分阅读(1/2)

    哦ナ隆Q钔荆肽愀┗崴邓蛋伞!蹦悄昵崛烁樟斯础?br />

    “农会是大伙的么,又不是几个人的,农会就得听大家意见。要是不听,你们就不依他们,有话尽管说,共产党在这里撑大家的腰。怎么样?”杨亮这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顺着说:“有同志们在这里,咱们啥也不怕,要不,还能卖别人的果子!”

    这时老董,文采,胡立功也被人围在中间,大家都谈卖果子的事,文采问道:“有果园的人不都害怕起来了么?有多少家有园子的?”

    “可不是都慌了。”群众答应。

    胡立功告诉他,十一家地主,十五家富农全有园子,还有五家中农,二十家贫农也有果子呢。葡萄园没有算在里边,葡萄的收成不算什么。

    “还能把穷人的果子也拿出卖?只能卖地主和富农的。”人群中又有人说了。

    “富农也有不被清算的,一古脑儿都掌握起来,不大好吧。这样那五家中农也要恐慌的。这个办法是你们想的,还是农会想的?”文采觉得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不大好。

    大家便都彼此望着,不再说什么。

    “这有什么要紧,”停了一会,里面有个人站出来说,这人是侯忠全的儿子侯清槐,“咱们又不抢人讹人的,不该被清算的果子账,还是可以还给他的嘛,他有多少果子他自己来过秤,咱们公事公办,不就行了。”

    “把果子看起来,迟几天卖,不行吗?那时候,地归谁,谁就去卖,不省事吗?”文采又问他们。他的神气当然还是看出有某种程度的肯定。他看见大家没有答应他,便又重问了一遍。

    群众中有个年岁长的便答道:“当然成,这事还不是看同志们的命令,同志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董却说道:“要是很快能把地分精密,那是成的,果子搁几天也不要紧,就怕行情跌,日子要拖久了,苹果,梨,都好办,就是葫芦冰为难,……”

    “对,”群众还没等他说完便嚷起来了,“董主任懂得,就是这个讲究,到底是这地方的人!”

    文采不好再说什么,只同胡立功说:“咱们突击一下吧,找程仁他们去,要是能突击出来,还是慢点好。这工作要做不好,也会很麻烦的。”

    “突击是突击不出来的。不过连富农的也统制起来,是不太好,我同意你的这个意见。”胡立功便跟着他离开了人群,杨亮也走了过来,还听到侯清槐向老董说:“一听说土地改革,穷人们就望着这些果子呢。谁不想分个几百斤,千来斤。要是果子都吹了,光树杆子就差劲了。董主任,你得替穷人们想想这个道理,你看,连咱爹那个老顽固,听说要卖果子,他还不反对,还悄悄向咱娘打听呢。”

    37 果树园闹腾起来了

    暖水屯的人们都你跟我说,我跟你说着:“嗯,十一家地主的园子都看起来了,说有十一家咧,贫农会的会员都在那里放哨呢。”“唉,是哪十一家咧,怕都是要给清算的吧?”

    “说是只拣有出租地的,富农的让他自己卖。”“那不成呀!富农就不清算了么?”“说不能全清算呀!有的户要清算的,那时要他交钱就成,这好办。”“这也对,要是把全村的都卡起来,农会就只能忙着卖果子,还闹什么改革,地还得要分嘛!”

    ……

    一会,红鼻子老吴又打着锣唱过来了。他报告着卖果子委员会的名单,和委员会的一些决定。

    “着呀!有任天华那就成呀!他是一个精明人,能替大伙儿打算,你看他把合作社办的多好,哪个庄户主都能挂账,不给现钱,可还能赚钱呀!”

    “哈,李宝堂也是委员了,他成,果园的地他比谁也清楚,在果子园里走来走去二十年了,哪一家有多少棵树,都瞒不过他,哪一棵树能出多少斤果子,他估也估得出来,好好坏坏全装在他肚子里。”

    “照情况看来这一回全给穷人当权着呢。侯忠全的儿子也出头了,这不给他的老头子急坏了么!”

    人们不只在巷子里和隔壁邻舍谈讲,不只串亲戚家去打听,不只拥在合作社门外传播消息,他们还到果子园去;有些人是指定有工作的,有些妇女娃娃就去看热闹。

    曾经听说过要把全村果树都卡起来的十五家富农,如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互相安慰也自己给自己安慰道:“咱说呢,共产党就不叫人活啦,还能没有个理!”于是也全家全家的赶快出发到园子里,把熟了的果子全摘下来,他们怕落后了吃亏,要把果子赶早发出去。

    那被统制下来了的十一家,也派人到园子来,他们有的来向大伙要求留下一部分,有的又想监视着那些农民看他们能怎么样,会不会偷运,把些小孩子也派来,趁大伙忙乱的时候,孩子们就抱些回家去,哪怕一个果子也好,也不能随便给人呀!

    当大地刚从薄明的晨曦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在肃穆的,清凉的果树园子里,便飘起了清朗的笑声。这些人们的欢乐压过了鸟雀的喧噪。一些爱在晨风中飞来飞去的有甲的小虫,不安的四方乱闯。浓密的树叶在伸展开去的枝条上微微的摆动,怎么也藏不住那一累累的沉重的果子。在那树丛里还留得有偶尔闪光的露珠,就像在雾夜中耀眼的星星一样。那些红色果皮上有一层茸毛,或者是一层薄霜,显得柔软而润湿。云霞升起来了,从那密密的绿叶的缝里透过点点的金色的彩霞,林子中反映出一缕一缕的透明的淡紫色的、浅黄色的薄光。梯子架在树旁了。人们爬上了梯子,果子落在粗大的手掌中,落在蔑篮子里,一种新鲜的香味,便在那些透明的光中流荡。这是谁家的园子呀!李宝堂在这里指挥着。李宝堂在园子里看着别人下果子,替别人下果子已经二十年了,他总是不爱说话,沉默的,像无动于衷似的不断工作。不知道果子是又香又甜似的,拿着的是土块,是砖石那么一点也没有喜悦的感觉。可是今天呢,他的嗅觉像和大地一同苏醒了过来,像第一次才发现这葱郁的,茂盛的,富厚的环境,如同一个乞丐忽然发现许多金元一样,果子都发亮了,都在对他眨着眼呢。李宝堂一面指挥着人,一边说:“这园子原来一共是二十八亩,七十棵葫芦冰,五十棵梨树,九棵苹果,三棵海棠,三十棵枣,一棵核桃。早先李子俊他爹在的时候,葫芦冰还多,到他儿子手里,有些树没培植好,就砍了,重新接上了梨树。李子俊没别的能耐,却懂得养梨,告诉咱们怎么上肥,怎么捉梨步曲,他从书上学来的呢。可惜只剩这十一亩半。靠西北角上五亩卖给了江世荣,紧南边半亩给了王子荣,一个钱也没拿到。

    靠洋井那三亩半还卖得不差,是顾老二买的,剩下七亩半,零零碎碎的卖给四五家人了。这些人不会收拾,又只个半亩,亩多的,就全是靠天吃饭,今年总算结得不错。“

    有些人就专门把这些装满了果子的篮子,拿到堆积果子的地方。人们从这个枝上换到那个枝上,果子逐渐稀少了,叶子显得更多了。有些人抑制不住自己的欢乐,把摘下的大果子,扔给在邻树上摘果子的人,果子被接住了,大家就大笑起来,果子落在地上了,下边的人便争着去拾,有的人拾到了就往口里塞,旁边的人必然大喊道:“你犯了规则呵,说不准吃的呀,这果子已经是穷人们自己的呀!”“哈,摔烂了还不能吃么,吃他李子俊的一个不要紧。”

    也有人同李宝堂开玩笑说:“宝堂叔,你叨咕些什么,把李子俊的果园分了,就打破了你看园子这饭碗,你还高兴?”“看园子这差事可好呢,又安静,又不晒,一个老人家,成天坐在这里抽袋把烟,口渴了,一伸手,爱吃啥,就吃啥,宝堂叔——你享不到这福了。”

    “哈,”李宝堂忽然成了爱说话的老头,他笑着答道:“可不是,咱福都享够了,这回该分给咱二亩地,叫咱也去受受苦吧。咱这个老光棍,还清闲自在了几十年,要是再分给一个老婆,叫咱也受受女人的罪才更好呢。哈……”

    “早就听说你跟园子里的果树精成了亲呢,要不全村多少标致闺女,你都看不上眼,从来也不请个媒人去攀房亲事,准是果树精把你迷上了,都说这些妖精喜欢老头儿啦!”

    一阵哄笑,又接着一阵哄笑。这边笑过了,那边又传来一阵笑,人们都变成好性子的人了。

    果子一篮一篮的堆成了小山,太阳照在树顶上,林子里透不进一点风。有些人便脱了小褂,光着臂膀,跑来跑去,用毛巾擦脸上的汗,却并没有人说热。

    比较严肃的是任天华那一群过秤的人。他们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把称过的果子记在账上,同时又把它装进篓子里。

    李子俊的女人在饭后走来了。她的头梳得光光的,穿一件干净布衫,满脸堆上笑,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向什么人都赔着小心。

    没有什么人理她,李宝堂也装着没有看见她,却把脸恢复到原来那么一副古板样子了。

    她瑟瑟缩缩的走到任天华面前,笑着道:“如今咱们园子不大了,才十一亩半啦,宝堂叔比咱还清楚啦,他爹哪年不卖几亩地。”

    “回去吧,”那个掌秤的豆腐店伙计说了,“咱们在这干活穷人们都放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已经卖得不少了!”

    “尽她呆着吧。”任天华说道。

    “唉,咱们的窟窿还大呢,春上的工钱都还没给……”女人继续咕噜着。

    在树上摘果子的人们里面不知是谁大声道:“嘿,谁说李子俊只会养种梨,不会养葫芦冰?看,他养种了那么大一个葫芦冰,真真是又白又嫩又肥的香果啦!”

    “哈……”旁树上响起一片无邪的笑声。

    这个女人便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她望着树,望着那缀在绿树上的红色的珍宝。她想:这是她们的东西,以前,谁要走树下过,她只要望人一眼,别人就会赔着笑脸来奉承来解释。怎么如今这些人都不认识她了,她的园子里却站满了这么多人,这些人任意上她的树,践踏她的土地,而她呢,倒好像一个不相干的讨饭婆子,谁也不会施舍她一个果子。她忍着被污辱了的心情,一个一个的来打量着那些人的欢愉和对她的傲慢。她不免感慨的想道:“好,连李宝堂这老家伙也反对咱了,这多年的饭都喂了狗啦!真是事变知人心啦!”

    可是就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她不是一个怯弱的人,从去年她娘家被清算起,她就感到风暴要来,就感到大厦将倾的危机。她常常想方设计,要躲过这突如其来的浪潮。她不相信世界将会永远这样下去。于是她变得大方了,她常常找几件旧衣送人,或者借给人一些粮食;她同雇工们谈在一起,给他们做点好的吃。她也变得和气了,常常串街,看见干部就拉话,约他们到家里去喝酒。她更变得勤劳了,家里的一切活她都干,还常常送饭到地里去,帮着拔草,帮着打场。许多只知道皮毛的人都说她不错,都说李子俊不成材,还有人会相信她的话,以为她的日子不好过——她还说今年要不再卖地,实在就没法过啦!可是事实上还是不能逃过这灾难,她就只得挺身而出,在这风雨中躲躲闪闪的熬着。她从不显露,她和这些人中间有不可调解的怨恨,她受了多少委屈呵!她只施展出一种女性的千依百顺,来博得他们的疏忽和宽大。

    她看见大伙的工作又扩展开来了,便又走远些,在四周逡巡,舍不得离开她的土地,忍着痛苦去望那群“强盗”。她是这样咒骂他们的。

    到中午时候,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园子里显得安静了许多。她又走回来,巡视那些树,它们已经不再好看了,它们已经只剩下绿叶,连不大熟的果子都被摘下来了。她又走过那红色的果子堆成的小山,这在往年,她该多么的欢喜呵!可是现在她只投过去憎恨的视线。“嗯,那树底下还坐得有人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