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33章(1/2)

    晋国的皇帝和太后,又一次针锋相对了。

    谢令鸢在一旁,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谄媚地劝架……

    更不想让马屁精这个属性,变成人人都知道的标签……

    场中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知趣地不去碰霉头,目光一致地望向了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双目望天,好像天上有五彩斑斓的风景,看得十分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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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怀瑾走下来的时候,虽然形容无恙,但何太后还是看出了端倪。

    他的腿,走动时节奏有点轻微的不合拍。

    他应该是受伤了。

    晋国主帅,更是天子,在比赛中受伤,这对于晋国的士气而言,不啻于是重大打击,极容易军心涣散。

    所以他忍着没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要求继续加赛。

    他一定要亲手打败北燕。

    何太后强忍住心中怒意。萧怀瑾方才扔掉手里的马缰,等于是放弃了自己!

    冲动!不负责任!

    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皇帝受伤,更不能让带伤的皇帝,继续去参加比赛。

    萧怀瑾还在坚持地瞪着她——她为何总要与自己作对?!

    何太后已经不再看他,转头望向跟着走过来的宣宁侯,以询问的眼神。

    宣宁侯叹口气,摇了摇头。他自然也是看出了,皇帝陛下的腿,在方才落马时受伤。

    马球运动激烈,需要急转、跳跃、急停,这些都不仅仅是靠上半身挥杆或驭马就可以完成的,它需要腿部的协调,调整坐姿和重心,夹马腹的默契……

    若坚持比赛,不但腿伤剧痛,更是极容易造成断骨错位,留下后遗症。

    总不能为了一场比赛,让皇帝连腿都搭上。

    况且,要是加赛输了怎么办?一国之君,率队比赛,却输给了敌国,这样的风险,晋国承受不起。

    如今能够打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太后红唇中吐出冷冷的字调:“哀家不许。”

    萧怀瑾急了,正要继续争取,太后声音一扬:

    “这一场打平,我们与北燕,还有女子马球队的比赛。一样可以定胜负!”

    谢令鸢生怕皇帝在这里,再次和太后争执起来,北燕的人还在等着呢。

    她连忙鼓掌道:“陛下方才神武非凡,挥汗马场,迅如电、疾如风,臣妾们看得心潮澎湃,热切不已,也想上场与那北燕女子们一较高下!”

    萧怀瑾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他不认为晋国男人比得那般激烈,勉强打平手;到了女子这里,会有什么逆转。

    男儿尚且可以一战,女子的体格差异,明显会更惨烈。

    不但是萧怀瑾,即便何贵妃等头脑清醒之人,方才看了男子球赛,都忧心接下来的比试——

    她们真的能行吗?

    萧怀瑾揣着一腹忧虑,然而看到德妃,他就转念想到——德妃和丽妃杂技躲老虎,六个婕妤携手护九嫔,武修仪一边哭一边打豹子……

    嗯……

    当那一幕浮现眼前时,他似乎又对自己后宫组建的这支女子马球队,重拾了些期待?

    谢令鸢见他没吭声,担心他继续坚持加赛,站起身来,坚定望他:

    “臣妾会为陛下和陛下的爱将们出气的!”

    她今日没梳高髻,但马靴有点高,都快要和皇帝平视了。配上这句话,颇有为自家媳妇儿护短的意识。

    何贵妃方才坐在太后右手边,早已经是火冒三丈地忍着。

    晋国的名马,竟然被北燕的野马如此欺凌,他们如此羞辱晋国,听着北燕公主的爽朗笑声,让她这贵妃也觉得颇无颜面!

    贵妃压着字腔:“臣妾也会为陛下和陛下的爱将们出气的。”

    她无法保证能不能赢,但她一定要让北燕那群目中无人的贱人们刮目相看!

    丽妃见贵妃竟然附和德妃,心想,这贵妃为了拉拢德妃争凤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连尊卑都暂且放下了!

    想到这里,丽妃自然也不肯示弱,也跟着附和:“臣妾也会为陛下和陛下的爱将们出气的!”

    钱昭仪左右一看,贵、德、丽三夫人都说了话,自己作为皇后身边的人,又是低一级的嫔,此刻焉能不表态?这可是政治立场。

    钱昭仪慌忙跟着道:“臣妾也会为陛下和陛下的爱将们出气的!”

    武修仪见她们都这样说了,自己不说话,似乎显得很突兀,于是轻咳一声:“臣妾……臣妾会为陛下和陛下的爱将们出气的。”

    他说完,对着萧怀瑾娇柔一笑,破风箱般的嗓音,配上英挺的美貌,让看到这笑容的人,忍不住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堵住耳朵。

    萧怀瑾虽然很感动。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男子马球,就这样以平局而告终。

    北燕自然是不会将晋国女子的比赛,真当一回事。他们对晋国也算是了如指掌,晋国后宫的女子们,都是世家出身的闺阁千金,玩起勾心斗角、宅斗宫斗来,也许是最厉害的,但论到勇气、拼杀、热血,北燕是真正实打实地看不起她们。

    所以北燕宗女们入场时,轻松自在的神情,宛若去郊外打猎。

    比起方才萧怀瑾率领将士的比赛,女子这边的比赛,可是让场外围观的人操碎了心。晋国大臣们清清楚楚的知道,双方的差异究竟有多大。也不禁对女人比赛一事怨声载道。

    北燕女子们身材健美,动作敏捷,散发着风雨中坚韧打磨过的凌厉美感。而晋国女儿们个个身娇体柔,除了武修仪个子比北燕女子都高,谢德妃勉强与北燕人持平,其他妃嫔都要矮一些。

    也容不得众臣们担心议论,场中便开始了敲锣击鼓。

    谢令鸢正要整装待发,向其他妃嫔竖起手掌:“姐妹们,胜负在此一举,我等当背水一战,齐心一力!”

    何贵妃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上赛场前,竟然要先击掌为誓?

    丽妃试探着问道:“这是……要我们发誓,一定要赢?”她刚刚看了萧怀瑾的比赛,陛下那样勇猛,尚且平局,她可未必有这个信心啊。

    时人以击掌为誓,谢令鸢解释不清,一把抓过丽妃的手:“反正击掌鼓舞就是了,此为并肩作战之谊!”

    北燕女子看过去,不禁又是一阵嗤笑。

    众妃面面相觑,不甘不愿地上前,轻轻互相击掌,半是敷衍的样子。

    而后一齐入场。

    北燕马球队,是由武德公主带队,几名宗女和将领之女组成。她们正要入场去牵马,便看到对面,晋国妃嫔们竟然整齐划一地,在德妃的指挥下,走了军步?!

    “……”北燕众人,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晋国妃嫔们军步上阵,停在各自马前,德妃带着振臂高呼:“天佑我晋!燕贼必败!”

    “天佑我晋!燕贼必败!”

    “天佑我晋!燕贼必败!”

    还燕贼……

    北燕的公主及其他女子,差点没气死。

    北燕的使臣以及睿王爷,也气得差不多了。

    倒是场外的晋国人,被这些口号鼓舞了士气,颇得其乐。

    晋国妃嫔们还不算完,等牵出马来,北燕女子再定睛一看,她们的马脖子上,居然镶了一圈带刺的脖套?!乃是皮革所作,一个个钉子伫立其上,迎着日头,闪现出锋利寒光。

    而马的小腿和蹄子上,也是用护甲包裹着,上面有细密小刺。

    这下,北燕野马再也无法攻击晋国的马了。这一蹄一咬,自己都要搭上半口牙。

    原来早在萧怀瑾第三局遇上野马王时,武明玦就预感到了不妙,迅速想了个办法,吩咐御马监的人,找来皮革和钉子,自己亲自督办,做了粗陋简易的防护套。

    晋国妃嫔们,冲着北燕宗女们,纷纷露出了邪魅的一笑——

    有种放马来咬啊。

    还不及北燕人反唇相讥,尖利的哨子声,划破天际!

    如寂静被撕裂了裂隙,喧哗斥满了整个世界。

    北燕女子们倒是没有睿王爷那些摧毁敌人的心思——先给人希望,然后再狠狠碾压,把所有的尊严、自信都敲碎,碾入尘埃。

    她们纯粹只想卖力赢取每一局,给这些坐井观天的晋国妃嫔开开眼。

    所以场上,双方很快就各显身手。

    北燕国女子队列中,显然带队的武德公主,是球技最好的人。她的马上功夫也很稳妥——作为能够驯服野马王的女人,她的马术可谓傲视全场。

    武德公主身边的那位小容郡主,看着温柔恬静的模样,却也是个狠角色,击球角度刁钻,心性坚韧,刘婕妤和尹婕妤几个人都围不住她。

    其他宗女们,也是身手各异,纵横捭阖。

    晋人在场外,直看得心头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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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想要先给萧怀瑾正骨,萧怀瑾怕被燕国觑出端倪,强行忍着挥退太医,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场中——

    就算夜里临幸后宫,他都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的妃嫔们。

    球被击出,几个北燕人驭马追过去,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此时,忽见一匹马上没有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众人定睛一看,不是没人,而是丽妃单脚倒挂马镫,整个人仰面朝天,横身而出,伸出球杆,以无比刁钻的姿势,抢在北燕球将之前,将球高高打飞了出去!

    被抢了球的北燕女子,被她这一技惊呆了,连马速都有些停滞,一人一马脸上都是茫然之色。

    这是何等稳健的腿上功夫?她们不由自主望向丽妃——

    从未听闻,晋国女子,竟然还有会马背舞蹈的?这明明是西魏、北夏那一带女子才会习之,且论技艺之精湛,恐怕还远不及这位丽妃呢!

    这太匪夷所思了,难怪晋国敢提出马球赛,竟然是有这种杀招。

    却见丽妃莞尔一笑,眼如桃花,并向着场外之人妩媚地挽了挽耳边鬓发。

    总算没有辜负,她小时候为了别人,而苦练的马上舞蹈。

    晋国尚美,音乐舞蹈更是大绽光辉。梨园、教坊、太常寺三足鼎立,惠帝曾经亲自做过梨园的崔公,类似于学院山长,他的爱妃韦贵妃也做过梨园乐营将。因此,世家女子,也以习舞乐为荣。

    郑妙妍天生丽质,于舞蹈更是天赋非凡。

    她七岁时,韦郑两家盟定婚约,她的姐姐一时为京中闺秀们艳羡不已。那个春日的午后,承恩郡公之子韦不宣来郑府上,看到她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笑着赞扬了她。

    他笑起来真好看,连暖风吹过,都仿佛有了颜色。芳草更绿了,桃花更红了。

    随后他仿佛回味般的说,那北地塞外的女子,可在奔驰的马背上起舞呢。

    那时郑妙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难道不会摔得很惨吗?”

    少年公子看她有趣,俯身拍了拍她的头发,带着兄长的宠溺:“不信就给你跳一段,阿妍看着便好。”他说完,扬鞭催动一匹马,而后几步追上,一跃上马,竟然稳稳地站在了颠驰的马上!

    那马还在绕着园子奔跑,一圈又一圈,看得下人们都提心吊胆。而他站在马背上岿然不动,笑意盎然。

    郑妙妍吓得一边叫,一边捂住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露出,偷眼看他。

    午后明媚的阳光下,他笑得十分肆意挥洒,尔后抽出佩剑,就那样站在马上,舞了一出《镇西将军舞》的剑。他身影高高的,剑光直入九霄,与云影合为奏鸣。

    她抬头仰望着,将那几乎触及苍穹的一幕映入流年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