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甄建国和葛胜利在码头上就和其他的同校同学拆开了，被分配到工副业营的渔业连去了。他俩感到好纳闷，分配到什么地方无所谓，为什么要将他俩和其他同学分开呢？结果他俩被告知，这是工作上的需要。

    领队过来说：“这是你俩的行李，拿好了。兄弟，没办法，谁叫咱们是革命战士呢，党指向哪里革命战士就应当奔向那里。兄弟，自己保重，再见啦！”

    甄建国喊道：“兄弟姐妹们，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真羡慕你们能够开上拖拉机，驰聘在那片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上，扛起枪，保卫祖国的北疆！如果你们想我，就请常来渔业连看我，拜托了！”

    葛胜利也喊道：“兄弟们，如果你们想吃鱼，就到渔业连来找我们，我们会招待你们吃鱼的。”

    甄建国说：“对，请你们吃大马哈鱼，管够！”

    他们互相拥抱，泪洒当场。那边连队认领的人连连催促：“快走吧，车在那边等着呢，以后见面有的是机会。”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各奔东西。

    长话短叙，甄建国和葛胜利分到渔业连以后，双双被安排到连队食堂当上了炊事员，和面煮菜蒸馒头。别看他们是渔业连，却也很少吃上鱼，问起炊事班长，炊事班长叫孙老蔫，他说，这鱼是全农场甚至全兵团统一分配的物资，全放在冰库里，不能随便动的。听了这话，甄建国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不过，”孙老蔫说，“要想吃鱼，除非上打渔船，保管你吃个够。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条件。”

    “怎么，上渔船还要有条件，什么条件？”甄建国追问道。

    “那可就多了去了。最主要是政治条件，政治上可靠。还有身体条件，像你这身板……”他上下打量着甄建国，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手臂像柴火棍似的，一掰就断，拉不了渔网的。”

    甄建国急了：“那把我们两个调到渔业连来干嘛？这不是瞎起哄嘛！”

    孙老蔫拍拍葛胜利的肩膀，说：“不过，这个大个子还有点潜力，锻炼一两年就可以上船了。”

    甄建国的心理彻底崩溃了：葛胜利这般高大的个子还要锻炼一两年，他是根本没什么指望了。

    大白馒头蒸好了，该出锅了，孙老蔫吩咐甄建国他们两个捡馒头。捡馒头要先抬笼屉，那笼屉是用桦木打造的，笼屉的两头各有两个把手，甄建国抓住把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来，竟然还是没能抬起来。

    孙老蔫一把推开甄建国，两手抓住两个把手，嘴里说了声“起”，和葛胜利两个把笼屉抬了起来，搁在一边。他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明白，他们怎么派了个这么干巴小个到食堂来的，难道这里是托儿所？往箩筐里捡馒头吧，这活轻巧！”

    甄建国被窘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响的把滚烫的馒头一个个从笼屉里捡出来，放进箩筐里。

    今天的中午餐很丰盛，粉条炖猪肉、炒白菜、炒土豆丝，再加上一碗豆腐汤。孙老蔫说，这是知识青年来到连队后，事务长关照特意加的菜。

    甄建国负责给大家打菜，他手里拿着一把勺子，不多不少，一人一勺。孙老蔫特意关照他说：“小甄啊，你初来乍到，这打菜的活不好干，可你这个头，除了这活，别的活你也干不了，你一定要注意，现在人多了，要匀着给，一人一勺，千万别多给了，多给了，后面的人可就吃不上了，听懂了吗？”

    甄建国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开饭的钟声响起，人们一下子涌进了食堂，手里都拿着碗筷，在窗户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真香啊！我已经闻到那馒头的香味了。”

    “看哪，猪肉炖粉条，真馋人哪，快点快点，我要吃猪肉炖粉条！”

    “……”

    甄建国没经历过这种架势，心里不免有点慌乱，拿勺的手不禁抖动起来。

    尤建设急了，说道：“哎，你这小子，手抖什么？好好的一块肉给抖下去了，重新来过！”

    甄建国用勺子把那块肉舀起来，放入他的盘子中。

    尤建设说：“还有一块呐，我看见的，一起掉下去的，你得给我。”

    甄建国说：“没有了，就这一块。下一个！”

    尤建设说：“哎，你这小子，存心欺负人是不是？”

    甄建国说：“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欺负你？”

    尤建设从打菜的小窗户往里看，这一看不要紧，脸色马上就变了：“哦，我认出来了，你就是轮船上那个想要跟我打架的小子，怪不得这么面熟呢！”

    “尤建设，少跟他罗嗦，他呀，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到底長啥样子，也敢跟咱们学校的校花搭讪。”

    尤建设说：“你这只懒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真是异想天开！”

    甄建国也不管别人说啥，冷冷地说了句：“喂，你可以走了，别影响后面的人打菜。”

    尤建设瞪了他一眼：“小子，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的！”

    “是啊，这种人欠揍，好好教训他一顿！”

    葛胜利一下站到甄建国的身边，朝窗外瞪圆了双眼，问道：“你们想干啥，是不是想打架？想打架咱们两一对一，到外面去打!”

    尤建设他们几个一下子被葛胜利的气势给镇住了，拿起饭盒离开了那个窗口。

    尤建设扔了一句话给他：“小子，你就等着瞧吧，有你们俩好看的！”

    甄建国的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自己和船上遇到的那帮人分到一个连队来了，这真的是冤家路窄呀。不过，我不怕，以后遇上他们我就躲着，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少给我打一点菜，我不吃猪肉的。”一个甜甜的声音在甄建国耳旁响起。甄建国抬头一看，正是在轮船上遇见的那个叫苏娅的姑娘。

    “好好，”甄建国嘴上答应着，手里却情不自禁地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粉条猪肉倒进姑娘的碗里。

    “哎，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苏娅有些不满，“我说的话你没听懂还是怎么的？”

    甄建国尴尬地笑了笑，赶忙打招呼，说：“哦，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苏娅说：“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小无赖，我不怕你，你就是故意捣乱我也不怕你的。”

    甄建国忙解释说：“这、这，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留神……”

    苏娅把盛菜的碗往他跟前一摔，说：“你的目的达到了，这菜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吃了！”说完，她抓起一个馒头扭头就走。

    甄建国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下午，孙老蔫悄悄地跟他说：“小甄，指导员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