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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日历第4部分阅读(1/2)

    “哦,对!”妮奇无奈地说。

    埃勒里,身为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房子看上去整洁、干净,有一个迷人的火炉,而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泼着。

    “那好,谢谢你……要是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我想联系一下修车行——”

    “你把车钥匙给我就行了。”

    “但我们不能把你家当成客栈——”

    “上帝派旅客来时也就是客栈。现在你看,暴风雨差不多要持续一夜,周围的路都成泥汤了。”小个子急忙穿上雨衣和水靴,“我让修车行的卢·巴格利把你们的车开过去,但现在你把钥匙给我。”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在马丁·斯特朗医生家饱餐了一顿,还有家做的罂粟混合酒、玉米面肉饼以及咖啡。此刻外面的暴风雨仍在吼叫着,他们坐在医生家舒适的小厅里烤火。斯特朗医生独身一人,自己做饭。他笑着说自己是杰克斯伯格村的最高行政长官和警察局长。

    “这个村的很多人都身兼两职。五金商店的比尔·约德是我们的殡仪员。卢·巴格利兼消防局长。爱德·麦克沙恩——”

    “杰克斯伯格人可能从事各种行业,斯特朗医生,”埃勒里说,“但在我看来,你首先是一位乐施好善的人。”

    “哈勒璐耶。”妮奇说,虔诚地摆动脚指头。

    “叫大夫好了,”主人说,“嘿,要我说是自私,奎因先生。我们在这里就不落俗套吧,你要是想了解谁的话,我想我知道杰克斯伯格村五百三十四号人的每一个酒窝和粉瘤。”

    “我想你做为警察局长一定很忙。”

    斯特朗医生大笑:“一点也不。虽然去年——”

    他眯了一下眼睛,起身弄了弄火:“你刚才是说,波特小姐,奎因先生会一点侦探?”

    “会一点!”妮奇开始道,“啊呀,斯特朗医生,他破获了一些简直难以置信的——”

    “我父亲是纽约警察局总部的一名警官,”埃勒里插话道,瞥了一眼他的这位新秘书,打断了她的热情,“我不时地也探问一些案子。去年怎么着,大夫?”

    “我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杰克斯伯格村的这位最高首领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提到你们今天去了葛底斯堡。而且你还对犯罪感兴趣……”斯特朗医生唐突地说,“我是个傻瓜,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

    “这个……明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我一生第一次最不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杰克斯伯格村在这一天总是有很多麻烦。并不是村里所有人都夸耀那三个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

    “三个?”妮奇惊叫道,“多感人呀。”

    “我给你们说说杰克斯伯格医疗方面的情况,”斯特朗医生笑着说,“我们这里有开拓型的妇女,而且以长寿著称……我们有三个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凯莱布·阿特韦尔,九十七岁,出身阿特韦尔家族,本县就有几十个;扎克·比奇洛,九十五岁,和他的孙子安迪、安迪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七个孩子住在一起;还有艾布纳·蔡斯,九十四岁,西喜·蔡斯的曾祖父。今年我们剩下两个了。凯莱布·阿特韦尔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去世了。”

    “abc,”埃勒里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我习惯这样记事,大夫。abc指阿特韦尔、比奇洛和蔡斯。这样容易记住。a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死了。这便是你不希望这一天到来的原因吗?你是怕b又走a的老路吗?”

    “敢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斯特朗医生以带有挑战性的口气说,“虽然事情恐怕不会——不会这么简单。也许我最好先跟你们说说凯莱布·阿特韦尔是怎么死的。”

    “凯莱布、扎克和艾布纳每年都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活动的明星,活动在胡克斯唐路的老墓地举行。他们三个中最年长的——”

    “那会是a,凯莱布·阿特韦尔。”

    “对。作为最年长的,每年总是由他吹起那个和他一样老的破军号。凯莱布、扎克和艾布纳曾经在少将旅长亚历山大·韦布指挥的汉考克第二军团宾西法尼亚七十二旅服役。他们给自己披上了永远的荣耀——第七十二旅,我是说——当他们在葛底斯堡打退皮克特冲锋时,那号角在战斗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以后它便得名为葛底斯堡军号——不过,它在杰克斯伯格村。”

    这位村长轻松地回忆着过去的岁月——“这是传统,只有健在的最老的老兵才有资格吹那把号,自我记事以来就是如此。我小时候看到的第一个吹号人是马罗尼·奥福科特,当时他们在训练,有很多人,我在边上探头张望,感到很惊奇,兴奋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现在老奥福科特死了也有三十八年了。当时他后面的人都准备着这一光荣的使命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斯特朗医生叹口气说,“扎克·比奇洛,作为仅次于凯莱布·阿特韦尔的第二年长者,负责举旗,艾布·蔡斯,作为再次一位的长者,负责往墓地的纪念碑上放花圈。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就在上一个阵亡将士纪念日,仪式开始后,扎克举起那件军服颜色的旗帜,艾布举着花圈,凯莱布吹响了他已经吹了二十次的号角。突然,当他吹到一个高音时,号声嘎然而止,凯莱布一头栽倒在地。大星期一就当场死掉了。”

    “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了,”妮奇同情地说,“但对于一个南北战争的老兵来说,这样的死法确实充满诗意。”

    斯特朗医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吧,”他说,“如果有谁喜欢那种诗的话。”他将炉子里的木头踢了一脚,立刻冒起很多火星。

    “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大夫,”埃勒里微笑着说,当时他还很年轻,“你肯定不会对一位九十七岁老人的死有什么怀疑吧?”

    “我大概会,”大夫喃喃地说,“我确实有些怀疑,因为在他死的头一天我还给他做过全身检查。我用我的行医执照打赌他会活过一百岁还要过几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健康的老铜头蛇(对南北战争期间同情南方的北方人的贬称)哦,我这是在亵渎死者。”

    “那你怀疑什么呢,大夫?”埃勒里此时强忍住笑,因为斯特朗医生显得确实很苦恼。

    “不知道该怀疑什么,”这位乡村医生说,“胡乱写了一个验尸报告,死者的家人根本就没有听,还说我是一个该死的傻瓜,以为一位九十七岁的老人会死于别的事而不是年老。我后来同意了他们。结果我们将凯莱布的遗体未做解剖就埋了。”

    “但是,大夫,到了那把年纪,人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垮下来,事先没有任何警示也不奇怪,就像一辆轻便马车突然散架一样。你一定是觉得他可能被人谋杀而感到不自在。你知道有什么动机吗?”

    “这个……也许。”

    “他富有,”妮奇明智地说。

    “他可以说什么也没有,”斯特朗医生说,“但有人会因为他的死而获得好处,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

    “你知道,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说,奎因先生。刚好是关于这三个老头的。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个赤脚毛头孩子。到现在人们还常说起这件事。据说凯莱布、扎克和艾布三个人在六十五年前发现了什么宝物。”

    “宝物……”妮奇开始咳嗽了。

    “宝物,”斯特朗医生肯定地重复道,“他们把它带回到了杰克斯伯格老家藏了起来,并且发誓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宝物被埋在什么地方。”他那闪亮的眼睛盯着妮奇,接着说,“村民们对这个说法根本不信。但我对此总有点半信半疑,所以总是爱从两方面来分析这件事。扎克·比奇洛明天作为最老的幸存者将会吹号。只有明天的庆典顺利结束,我才会松一口气。”

    “要我看,他们不可能把宝物藏起来长达半个世纪不管,大夫。”埃勒里再次微笑着说,“这样做惟一能够说得过去的情形就是,所谓的宝物完全是虚构的,根本就不存在。”

    “可故事一直流传着,”大夫喃喃地说,“而且他们还发过誓——”

    “谁也不去碰它直到他们死得剩下最后一个,”埃勒里说,这回他完全不加掩饰地大笑了起来,“最后的幸存者获得全部。大夫,这是大部分类似的童话故事所采用的方法。”埃勒里站起来,打着哈欠说,“我想我听见房间里的床在招呼了。妮奇,你的眼球都快鼓出来了。听我的劝,大夫,你现在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你没必要为任何事着急,你只需在明天朗读葛底斯堡演说时让孩子们保持安静!”

    第二天醒来,埃勒里和妮奇发现了一个灿烂的世界。

    经过一夜的洗礼,四周的一切均显得格外清新。他们赶紧下楼,找到了这位村长。他胡乱地穿着吊带裤,在厨房里面来回走动。

    “起来了,好,好。”斯特朗医生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但显得心不在焉,“我给你们把早饭准备好再去小睡一会儿。”

    “哦,宝贝,”妮奇说,“真遗憾!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根本就没有睡。刚要处理完几件事情睡觉,西喜·蔡斯就来电话找我。急救电话。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西喜·蔡斯。”埃勒里看着这位主人问,“是你昨晚提到的那个名字的——?”

    “老艾布纳·蔡斯的重孙女,奎因先生。西喜是个孤儿,是老艾布惟一的亲属。她和老头住一起,从十岁起就开始照顾他。”斯特朗医生的肩膀歪了一下。

    埃勒里又特别核实了一句:“是老艾布纳……?”

    “我整宿都在老艾布那里。今天早晨六点半,他过去了。”

    “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妮奇惊叫道。

    一阵沉默,连斯特朗医生锅里的熏肉都发出一种令人烦躁的嘶嘶声。

    埃勒里最后说:“艾布纳·蔡斯的死因是什么?”

    斯特朗医生看了看他。他看上去生气了,但随后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梅奥兄弟,奎因先生,有好多医学知识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了,但我确实知道脑血管破裂,我认为这正是艾布·蔡斯的死因。对于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来说,这和人们所说的自然死亡差不多一样……不,我认为这件事没什么好笑的。”

    “除非,”埃勒里咕哝道,“这——又一次——发生在阵亡将士纪念日。”

    “人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对他说假话他却信以为真。告诉他真相他却听不进去。也许万能的上帝厌烦了他那不落好的差事,于是就来这么一次恶作剧开个小玩笑。”斯特朗医生独自在那里说,仿佛是在发表演讲,但并没有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你们对鸡蛋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我来做鸡蛋吧,大夫,”妮奇赶紧说,“你上楼睡一会儿去吧。”

    “要是今天这件体面事能做好的话,估计我会好些,”这位村长叹息道,“虽然艾布纳·蔡斯的死会使整个程序比平常更庄重。比尔·约德说他不打算违背古老而体面的职业去匆忙处理艾布的后事,这样也好。要是我们给今天的节目再加上蔡斯的葬礼,也违背老艾布生前的遗愿!顺便说一句,奎因先生,我今天早晨和卢·巴格利谈过,他将在一个小时之内把您的车修好。特别服务,看在你们是首长的客人。”斯特朗医生笑着说,“你们计划什么时候离开呢?”

    “我打算……”埃勒里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妮奇以一种傲慢的目光注视着他。她已经学会了从埃勒里的表情中捕捉某种奇特的重要信号,“不知道,”埃勒里低声说,“扎克·比奇洛怎么能接受这个消息。”

    “他已经接受了,奎因先生。我在回来的路上在安迪·比奇治家停了一下。稍微绕了点路,但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尽早告诉扎克这个消息。”

    “可怜的人,”妮奇说,“真难想象他知道自己成了惟一的幸存者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边说边猛地打开了一只鸡蛋。

    “扎克并没有表现得很悲伤,”斯特朗医生毫无表情地说,“他只是说,‘真他妈的!那现在我吹号之后,谁来安放花圈呀?’我想死亡的含义对一个九十五岁的老人来说,和对我这个六十三岁的人是不一样的。你说你们要什么时候走,奎因先生?”

    “妮奇,”埃勒里抱怨道,“我们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吗?”

    “我不知道。我们着急吗?”

    “即便有,也不会是什么爱国行为。大夫,要是有几个纽约人想参加你们的阵亡将士纪念活动,你觉得杰克斯伯格会介意吗?”

    杰克斯伯格的商业区只有一条铺了路面的街,一头连着路口的一个破了的交通信号灯,另一头是卢·巴格利的修车行。街道两边有几家需要油漆的店铺在休假晒太阳,每个房子上都插着一面国旗。街道上方悬挂着红、白、蓝三种颜色交叉的彩带。埃勒里和妮奇在斯特朗医生所说的地方找到了蔡斯家的房子——就在巴格利修车行附近,在常春藤掩映的教堂和消防站之间。

    一位身穿休闲服的胖大女子坐在人群中间一个摇椅里。她的鼻子和她的大手一样红,但在尽力对周围的人向她说的同情话报以微笑。

    “谢谢,普卢姆小姐……您说的对,施米德先生,我知道……但他本来手脚很便利的,埃默森,我不能相信……”

    “西喜·蔡斯小姐?”

    听声音是一个南部邦联的间谍,沉默不能把噪音淹没。

    杰克斯伯格人表情冷淡,但却以极大的好奇心审视着埃勒里和妮奇。

    “我叫奎因,这位是波特小姐。我们是斯特朗村长的客人,来参加杰克斯帕格的阵亡将士纪念活动。”——一阵热烈的低语,像一阵和风穿过门廊——“他要我们在这里等他。对于你曾祖父的事,我感到很难过,蔡斯小姐。”

    “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妮奇说。

    “谢谢,是的。可这太突然了。你们进屋来吧。他不在了……去了比尔·纳德那儿,在一些冰上……”

    女孩突然变得很慌张并哭了起来。妮奇陪着她,抓起她的胳膊把她领进屋。埃勒里待了一会儿就和邻居们交谈去了。

    “现在,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可以叫作西喜吗?”妮奇安慰道,“你离开这些人感觉会好些。哎,埃勒里,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非常朴实的孩子,埃勒里想,长着一张苦恼的脸和两只空虚的眼;他几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穿过那个破交通灯向北离去。

    “我知道游行队伍将在你家房子外面集合,然后到墓地,西喜,”他说,“你知道安德鲁·比奇洛和他祖父扎克到了吗?”

    “哦,我不知道,”西喜·蔡斯迟钝地说,“就像一场梦,真的。”

    “当然,留下了你一个人。你从来就没有家庭吗,西喜?”

    “没有。”

    “没有某个年轻的男子——?”

    西喜痛苦地摇了摇头:“谁会娶我呢?这是我惟一一件像样的衣服,已经穿了四年了。我们一直靠曾祖父的抚恤金生活,我能挣的很少,而且也不经常。现在……”

    “我肯定你会找到什么事做的,”妮奇非常热心地说。

    “在杰克斯伯格吗?”

    ——妮奇不再吭声了。

    “西喜。”埃勒里又说话了,但她连头都没有往起抬。

    “斯特朗医生提到了关于宝物的事。这事你知道吗?”

    “哦,这事,”西喜耸了耸肩,“曾祖父和我讲过,但他每次讲的都不太一样,但基本情节我还能说上来。他说战争期间有一次他和凯莱布·阿特韦尔和扎克·比奇洛三个人离开大部队——是出去侦察还是搜寻粮草,或者干别的什么事。地点是在南方什么地方,他们那个晚上待在一所空的旧房子里,那房子有一半已经被火烧掉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废墟上查看能否拣到点埋在地下室里的什么东西,于是就发现了那件宝物。那可是一笔大财呢,曾祖说。他们不敢亲自带在身上,所以就把它埋在了原来的地方并画了一张位置图。战争结束后,他们三个又返回去,把宝物重新挖了出来。然后他们就订立了一个契约。”

    “哦,对,”埃勒里说,“订了契约。”

    “他们发誓要一直保存那个宝物并把它留给三个人中最后活着的一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曾祖就是这么说的。关于这一点,他的说法是前后一致的。”

    “他曾经说过这一宝物值多少钱吗?”

    西喜笑了:“几十万美元吧。我不想说是我曾祖吹牛,但你知道一个老头如何赚钱。”        ※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

    “关于他和凯莱布和扎克回到北方后把那个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他曾经给过你什么提示吗?”

    “没有,他只是拍了拍膝盖并冲我使眼色。”

    “也许,”埃勒里突然说,“也许这里面确实有些名堂。”

    妮奇瞪大了眼睛:“埃勒里,你是说——!西喜,你听到了吗?”

    但西喜只是低着头:“即使有,现在也全归扎克·比奇洛了。”

    这时斯特朗医生进来了,身穿笔挺的蓝西服,脖子上还打了一个蝴蝶结,显得特别精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后面还跟着许多人。埃勒里和妮奇跟着西喜·蔡斯加入了杰克斯伯格的游行队伍。

    “如果故事里的事是真的,”妮奇低声对埃勒里说,“斯特朗医生就是对的,那一定是那个老恶棍比奇洛为了得到这笔钱财谋杀了他的朋友!”

    “过了这么多年,妮奇?到了九十五岁的时候?”埃勒里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时村长碰巧过来,埃勒里看见他并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参加游行的有一百多人,差不多杰克斯伯格的每一辆车子都出动了。两点钟,斯特朗医生骄傲地宣布开始,队伍准时出发了。

    妮奇一直有些局促不安,她被搀扶着领到开道车里,坐在埃勒里和斯特朗医生中间。这辆车是卢·巴格利为这次活动专门提供的,虽然是一辆旧车,但被擦得铮亮。在车上她发现前排坐位上坐着一个头戴联邦军帽的老头,她赶紧用意大利语问了问身旁的老板。扎克·比奇洛坐在司机和一个满脸匪气的红下巴壮汉中间,挺着他那单薄的身躯。妮奇判断那个红下巴男人一定是老头的孙子安迪·比奇洛了。妮奇转身看了看后面,看到了第二辆车子上插着的旗子。西喜·蔡斯坐在第二辆车上,头上戴着黑色面纱,趴在一个胖女人身上哭泣。于是她转回头怒视着前面老少比奇洛的下巴。当斯特朗医生作介绍时,妮奇几乎没有向这位杰克斯伯格惟一的共和国大军幸存者点头致意。

    然而,埃勒里却一直显出一副随和真诚的样子,甚至对那个小畜生也如此。他向前倾着身子,还在和那个长着毛的耳朵说话呢。

    “我怎么称呼你祖父,比奇洛先生?我不想在他的军衔方面出错。”

    “爷爷是一位将军,”安迪·比奇洛大声说,“不是吗,爷爷?”他冲那位老朽微笑着说,但扎克·比奇洛正在骄傲地看着前方,紧紧地抓着放在膝盖上的一个破烂野战背包,“参战的时候还是一个士兵,”孙子吐露道,“但他不喜欢谈论这个。”

    “比奇洛将军——”埃勒里开始说。

    “他那只耳朵聋了,”孙子说,“试试另一只。”

    “比奇洛将军!”

    “嗨?”老头转过了他那摇摆的头,瞪大了眼睛,“大声说,兄弟。你的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比奇洛将军,”埃勒里大喊道,“现在所有的钱都是你的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

    “什么?钱?”

    “那宝物,爷爷,”安迪·比奇洛大声喊道,“他们在纽约都听说了。你打算用它来干什么,他想知道。”

    “他,他怎么?”老扎克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冷酷的快意,“不能说。安迪,我的脖子疼。”

    “总共值多少钱,将军?”埃勒里大喊道。

    老扎克看着他:“你这个大鼻子,不是吗?”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上次我们算了一下——凯莱布、艾布和我——总共将近一百万美元。是的,先生,一百万美元。”老头的左眼耷拉着,看上去有点吓人,“会让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和对此怀疑的主儿们大吃一惊的。你就等着瞧吧。”

    安迪·比奇洛笑着,妮奇恨不得能够掐死他。

    “西喜说,”妮奇低声对斯特朗医生说,“艾布纳·蔡斯讲只有二十万美元。”

    “扎克每次说起这事都要把数字往多说,”村长不太高兴地说。

    “我听见你了,马丁·斯特朗!”扎克·比奇洛大叫道,突然转动着他那细脖子以至于把妮奇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倒是真希望老头把脖子扭断了,“你等着吧!我会给你看,你这该死的傲慢家伙,你少放屁!”

    “扎克,”斯特朗医生心平气和地说,“你还是攒着点气吧,好吹号。”

    扎克·比奇洛大声哼了一声,抓紧膝盖上的那个破野战包,得意地凝视着前方,就好像他刚刚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埃勒里没有再说什么。很奇怪,他不看老扎克,而是不停地盯着安迪·比奇洛。安迪坐在他祖父身旁,向前方看不见的观众微笑着,仿佛他也赢得了胜利,或者正在走向胜利。

    太阳已经开始很热了。男人们脱掉了外套,女人们用手帕和手袋煽着风。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将献身于……”

    小孩子们开始在墓地里东躲西藏,母亲们发着嘘声追赶着他们。大多数坟墓上都有新开的鲜花。

    “——这些光荣献身的死者留下的……”

    小国旗也从坟墓上伸了出来。

    “……奉献出最后的力量……”

    马丁·斯特朗医生的声音深沉而坚定,根本不像那个高大、丑陋的男人的声音,他在讲这些话时带着深深的歉意。

    “……死者的血不会白流……”

    大夫站在南北战争纪念碑的基座上,纪念碑被旗子装饰着,像一位身穿戎装的将军。

    “——上帝保佑美国……”

    一个美国退伍军人会杰克斯伯格哨所的警卫,立正站在村长和人民之间。退伍军人会的成员举着老式的来复枪面对坟墓站立。

    “——属于人民的……”

    村长旁边站着身子笔挺的扎克·比奇洛将军,蔑视着他的孙子。野战背包挂在他那蓝色束腰外衣上。

    “……政府将不会从地球上消失。”

    老头有些不耐烦地点着头。他开始摸索那个袋子。

    “全体立正!持枪——敬礼!”

    “开始吧,爷爷!”安迪·比奇洛大声说。

    老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很吃力地从口袋里取那把军号。

    “来,我来帮帮你。”

    “让他自己来,安迪,”村长平静地说,“别着急。”

    军号终于取出来了,看上去简直和扎克·比奇洛一样老,上面大概有几百处坑坑疤痕。

    老头将它举起来伸向他土灰色的嘴唇。

    他的手不再颤抖。

    即使小孩也安静下来了。

    退伍军人会的会员站得更加整齐严肃。

    老头开始吹了。

    根本不能被称为演奏。喇叭里不时传出一些破碎的声音。尽管他一直在吹,但有时候根本就不出声。他下巴上的血管胀了起来,脸憋得像燃烧的树皮。他仍然在“吹”,墓地的树木在热风中点着头,在场的人都在屏着呼息恭敬地站立着,仿佛正在欣赏一曲甜美的音乐。

    突然,那把葛底斯堡军号哐啷一声掉在了纪念碑基座上。老扎克·比奇洛立在那里,眼睛瞪得简直要就出来了。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小孩的微微挪动,人们的呼吸,甚至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是谁惊恐地低声叫了一声,妮奇难以置信地睁开刚才闭上的眼睛,眼看着杰克斯伯格村这位最后的老兵倒在斯特朗医生和安迪·比奇洛的脚上。

    “你是对的,大夫。”埃勒里说。

    老扎克的遗体被从墓地抬回到安迪·比奇洛的房子里。房间里挤满了卿卿喳喳的女人和蹦跳的孩子。老头被放在了一张长靠背椅上,身上盖了一块用碎布块拼制的被子。斯特朗医生坐在遗体旁边的一把弧形摇椅上,显得很苍老。

    “都怪我,”他咕哝道,“我去年没有检查凯莱布的嘴。我没有检查那个号的发声咀。是我的错,奎因先生。”

    埃勒里安慰着他:“这种毒不是很容易就能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