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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西口公园第1部分阅读(2/2)

默默地画着他画不完的素描。这是一个和平常完全没有两样的星期天。补好妆的理香吞吞吐吐地走到我面前。

    “喂,诚诚。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说吧。”

    “嗯!在这不大方便说……”

    “什么嘛,理香居然还有只能跟阿诚说的私房话!?”

    一直无所事事的阿正听到我们的对话,立即就来了劲。理香回头对着阿正笑道:

    “对啊,是个天大的大秘密,就不告诉你,气死你。”

    “哼,谁稀罕听你们的破事。大家开口闭口都是诚诚诚诚,烦都烦死啦!”

    原本一直低头作画的小俊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远处挥手站了起来。

    “嗨~这边,这边。”

    小光的身影出现在东京艺术剧院的长手扶梯上。这时的她穿着露肩的深蓝色礼服,简直就像是去参加婚宴,那礼服跟阿正的蓝宝石耳环一样闪闪动人。但远远看去,那小光虽然一如既往的美丽,样子却有些怪怪的,走起路来像电子洋娃娃一样生硬。小光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她立即穿过挤满盛装宾客的广场,摇摇晃晃地直接朝我们走过来。她脸色发白,失去血色的裸肩泛着青灰色的暗光。还没走到我们身边,小光竟蹲下来干呕了一阵,透明的唾液在石砖上牵出一条线。

    “怎么了,小光?”

    惊惶失措的我们奔过去,扶着小光在长椅上坐下,理香轻轻地抚摸着小光的背部。我回头朝着刚丢下画板、有些惊慌失措的小俊喊道:

    “小俊。快去,你赶紧帮小光买杯热咖啡来。”

    “小光,你没事吧?”

    理香明显有些慌张。

    只见小光喘了好一阵子,隔了许久才开口道:

    “嗯,没事了。因为刚才的音乐会演奏了我最讨厌的曲子,所以有点不舒服。”

    “是吗?什么曲子竟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小俊刚好端着纸杯回来,他边问边将咖啡递向小光。

    “谢谢。是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

    我当时就想,大小姐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就她说的那些名字,听起来怎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大家看,那是小光的爸爸!”

    我们都顺着理香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穿着深色西装,内配银色领带,脸上戴着一副无边眼镜,头发半白,那一丝不苟的穿着打扮像个新闻主播。眼睛和小光长得很像。

    小光的老爸也发现了我们在看他,便用下巴向我们点了点头,接着便朝剧场通道的方向离去。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感到当小光看到她父亲离开的时候,情绪居然稍稍平稳了下来,隐隐然似乎松了口气。

    见小光没什么事了,我又突然想起理香要跟我说什么。

    “理香,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商量什么吗?”

    “噢,小光现在不大舒服,那个就下次再说吧!”

    “没关系吗?”

    “嗯,没太大关系。”

    理香看起来没多大事似的笑嘻嘻答道。但是,根本就是有关系。我清楚记得理香那时的笑脸。如果那时强迫她说出来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隔周的某个晚上,我替老妈在家看店,手机忽然响起来。

    “喂!阿诚?我阿正啊。不得了啦……”

    阿正的声音竟就此停了下来,但手机没关,而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喂?我是吉冈。我们今天傍晚发现了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你现在马上来池袋警察署,我有事要问你。”

    理香?遗体?

    池袋西口公园(6)

    我的脑海里“嗡”地炸了一声,短时间内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稍稍片刻,我才机械地答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对了,阿诚,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今天整天都在看店呢,你是在怀疑我吗?”

    “没有的事。你快来吧。”

    理香不会这么倒霉吧?世事真是难料。我正在心里为理香难过的时候,耳畔又响起吉冈的话声: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件事暂时先别跟任何人说。”

    “我明白,五分钟就到。”

    “我们等你。”

    失魂落魄的我挂断手机,跑到二楼,告诉正看电视的老妈说要出去一下。转身就往一楼跑,就在这时,老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喂,你今晚也不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跑下楼之前,我注意到在她正前方的电视新闻里,女性播报员正满脸惊恐地走在池袋西门的宾馆街,那地方就在我家后面不远的地方。

    我来不及回答老妈的问话,便飞一般地向着警察署奔去。

    池袋警察署对我来说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它就在小光和她爸爸曾听过音乐会的艺术剧场的后面、大都会饭店的隔壁。我在满是醉汉和情侣的池袋街道的夜色里疾速奔跑,闯红灯穿越六车道的大马路。此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说老实话,除了高工体育课,我还从来没这样没命地跑过。但奇怪的是,腿部肌肉居然依旧轻盈地鼓动着,夜风在我耳畔呼啸而过。双脚似乎不需要我的意识指挥一般如飞地向前迈进。

    在无意识之中,我已经到达池袋警察署,直接奔上门口旁的阶梯,向警卫报上吉冈的大名,就被放了进去。这天晚上整个楼层似乎乱成一片,反正我觉得不是一般的乱,也许这是我的一个错觉吧。

    吉冈在靠窗的桌子旁站起来向我招手。没了命似的阿正坐在他身旁的折叠椅上,和我的眼神一接触,就哭了出来。显然,他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我用眼神安慰了一下阿正,他在我身边安宁了下来,确实,这事非比寻常,换作我,恐怕也会崩溃的。

    看着有些老态的吉冈慢慢地走过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

    “嗳~突然把你叫来,有些抱歉啊!阿诚。”

    “说那些干吗,快告诉我,理香到底怎么了?”

    吉冈朝我点了点头,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沉声说道:

    “跟我来吧。”

    吉冈不等我反应,率先朝前走去。这家伙个子矮小,头发稀疏而且油亮,肤色黝黑,廉价西装的肩头上掉满了头皮屑。我此时的头脑已被痛苦冲得七荤八素,完全被动地默默跟在他后头。很快我们来到同一层楼的角落,这是被不良少年称为“大房间”的侦讯室,专门用来审问重大刑事案件时才会用到的房间。吉冈不跟我说什么,隔着桌子在我对面坐下。

    “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仔细回想,老实交代。知道了吗,阿诚?”

    这时的吉冈,声音和平常判若两人。我知道,他之所以摆出这副样子,完全是因为镜子后面有人在监听,他并不是和我说话,只是用那种冷酷而严肃的脸色做给长官看的。虽然我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但一想到这是找出杀害理香凶手的需要,也就静下心来等待着吉冈的提问。

    严肃得有点过分的吉冈问了我一整天的行踪。比如说早上几点起床?中午吃了些什么?午餐时看电视了吗?电视里都放了什么节目?从几点开始看店?有没有熟人来买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了一大堆,我绞尽脑汁地回答,尽量保证准确无误地回答。

    说老实话,我跟吉冈已经很熟了,从我十三岁时把同学的颊骨打凹开始,至今五年来,我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吉冈的侦讯,但今晚的吉冈和平常大不一样,吉冈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镜子后端坐的那些家伙并不知道。所以吉冈必须细细地重新履行全套的问讯程序。

    “和中村理香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日。”

    “她有什么不正常吗?”

    “嗯……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向吉冈说出理香想找我商量这个可疑情节。但是没想到这个情况已在吉冈的掌握之下,只见他脸色微微一变,紧跟着问道:

    “你为什么不老实,理香小姐不是说要跟你商量一件特别的事情吗?”

    “啊,我都已经忘了,听你这样一说,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

    肯定是阿正说的!没办法,在这种地方要他有多聪明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便把那天如何小光身体不舒服,所以最后没机会听理香说事情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吉冈说了一遍。吉冈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他反复地细细询问,试图从这方面找到突破,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围绕在理香找我“商量”这件事上,相同的话说了不下数十次。最后吉冈看我的证言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线索,便无奈地起身离开房间,看来是跑到那个玻璃后面找领导汇报去了。侦讯到现在已经超过两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吉冈又回到了房间里。

    池袋西口公园(7)

    “阿诚,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没关系的。”

    “停停,吉冈警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跟你讲了。可是,你却没把理香的情况告诉我,怎么着也得透露点内幕给我吧!”

    吉冈显得很不爽,猛地揪住我的领口,把我拉到跟前咆哮道:

    “你这混账,居然敢跟我说这些浑话,给我放尊重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可没有什么情报要告诉你这种小混混。”

    吉冈的口水和烟臭味都喷到我脸上了,我赶紧扭过脸去,这时,吉冈竟然改用一种很低的声音对我说:

    “你这臭小子,怎么不会演戏呢?再撑一下,待会再跟你解释。”

    “实在抱歉,警官先生。”

    我随即大声道歉。

    “你这臭小子,算了算了,你出去吧,先到我办公桌那儿等一下。”

    看来对我的审讯基本就可以结束了。我正准备往外走时,吉冈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比平常更大,但我仍用高分贝的音量再一次跟他说对不起。吉冈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遵命回到吉冈的办公座位,阿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时间已是午夜十二点,警署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变得稀少。过了足有十五分钟,吉冈才从大房间后的监控室走了过来。

    “阿诚,你真是无可救药,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笨啊?你怎么能在本署搜查一课课长的面前问我事件的内幕呢?就算是天下早就知道的旧闻,那些家伙也会装模作样地把它列为最高机密的。”

    “警官先生,对不起!”

    我又大声回答。

    吉冈苦笑道:

    “真是受不了,好了,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了。如果你一直这么有礼貌就好啦。肚子饿了吧?走,我请你吃拉面去。”

    虽然并不想吃东西,但我还是跟吉冈离开了警察署,来到附近的博多拉面店,因为我必须得从吉冈那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奇怪的是,虽然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开走了,但这家拉面店居然还是高朋满座。油腻的桌椅和空气在这时显得格外地惹人喜爱。我们点了拉面、煎饺和啤酒。没多久,服务员端上来两个杯子。

    “你来一点?”吉冈问道。

    我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说老实话,这个时候别说是啤酒,即便是琼浆玉液,我也不想喝。吉冈也不多言,他静静地把自己的杯子倒满,随即一饮而尽。

    “吉冈先生,先告诉我理香的事吧。”

    “好啦好啦,你这个混蛋,等一下,让我来告诉你。”

    吉冈从他随身的包里拿出黑色办案手册,将封面对着我,以防我看见里面的内容,小心地翻到那一页,开始念道:

    “你听着,这是机密的办案笔记。今天下午六点二十分,于池袋二丁目的‘knocking on a heaven s door宾馆’——嗯,这些色情旅馆取的名字好花哨——六○二号房,意外发现家住埼玉县川口市、年龄十六岁的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发现人为宾馆计时清洁女工。死因不详,据推测应是绞杀致死。脖子处明显有绳子勒过的痕迹。下午四点零三分和中村理香小姐一同进入宾馆的,还有一名年轻男性,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缉。”

    拉面端上来了,吉冈停止了诵读。

    吉冈看来是被高强度的劳动弄得又累又饿了,只见他津津有味地吸着混浊的白色面汤。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象征性地掰开竹筷,但一口也吃不下。

    “真的是绞杀魔杀了理香小姐吗?”

    吉冈一边吃着拉面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还不能最后确定,不过可能性极高。”

    “难道宾馆的监视录影带没有拍到吗?”

    “你这个傻瓜,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抓到犯人,我们这些警察全部都要失业了。比如说这件案子吧,那个犯人似乎很熟练似的从监视器死角穿过服务台。我想那家伙事前肯定研究过宾馆四周的环境,而且脑筋应该也很好。”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吉冈将饺子和拉面塞进肚子,胃里却有种翻腾作呕的感觉,这时脑中反复浮现的是理香的笑脸——招财猫的姿势。正当我恍惚的时候,吉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啦!别再瞎想了,事情都已经这样,再怎么苦恼也没用了。不过你要是想起任何线索,一定记得要立即告诉我,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点了点头。

    池袋西口公园(8)

    吉冈端起杯子,喝完杯底最后一口啤酒,站了起来:

    “我还得回去熬夜写报告。真受不了……”

    我没理他,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摆着的空杯。吉冈看出我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吃什么东西,便拍拍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店门走去,忽然,他又回过头来朝我叮咛道:

    “阿诚,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那变态家伙可不是善类。”

    伤心归伤心,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去面对。第二天就是理香的丧礼,按照事先约好的,我们四人在平时聚会的长椅处集合,然后从池袋搭地铁到川口,再从川口车站搭出租车。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到理香家,却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因为出租车接近理香家时,有很多穿黑色衣服的人从那里进进出出。

    这附近是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我们在巷口下了出租车。往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两侧并列着很多像白色火柴盒般的房子,每间房子前都种着相同的红花盆栽。看来,这里往日安静的生活被理香事件给打乱了,那些火柴盒般的房子里不时有一两个人探头探脑,观望着外面的动向。

    赶到理香家时,只见门前挤着许多警察、媒体摄影师和记者。而那些前来吊丧、穿着丧服的人则扭脸背对摄影机,自觉地排成一列等待进入房间,我们也排在队伍最后等待。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参加丧礼。老爸去世那次因为我还小,所以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在玄关旁签名后,便把香奠交给站在一旁的家属,然后就随着队伍前面的人进去跟理香告别。理香的老爸、老妈和妹妹三人十分僵硬地站在那里,接受别人的安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他们经此打击,才一个晚上眼睛下方就出现了黑眼圈,脸上的肉也垮了下来。或许还因为惊吓过度,他们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白墙上一大堆白花围绕着那张遗像,应该是高中入学时的照片吧。那时的理香还没有晒黑,白净的脸庞挂着纯真的笑容。

    一转眼,我们又来到了外面,夏日午后的骄阳十分刺眼。我们在一片哭泣声中离开了理香家。小光边走边无声饮泣。我们也是无言以对,毕竟,理香的离去对我们这个小团体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我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川口车站搭地铁。上高架桥时,从冷气强劲的出租车窗户可以看见浓厚的云朵,那云朵挡住了太阳光,但太阳光却把云朵的上半部照射得耀眼发白。唉!可怜的理香,她已经看不到云朵了!

    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各自伤心,各自想着心事,我想,那心事一定都和理香有关吧。但我的脑海中反复想着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

    我们在川口车站的检票口解散,大家几乎没有交谈。阿正和小俊穿过检票口走下月台。小光却拖拖拉拉地跟在我身边不肯走。而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便有些不耐烦地对小光说:

    “你怎么还不走呀!”

    “诚诚,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是有关理香的。”

    理香的事?那当然没理由不听。小光和我来到车站前的小吃快餐厅。在硬邦邦的塑胶椅上坐下后,小光开口说:

    “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各个媒体都会登出来的,所以还是先跟你说一下吧。那个……理香她好像有时会去打工赚点钱。就这件事。麻烦你去跟阿正和小俊说一下吧。”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光的意思,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吃惊:

    “你是说理香参与援交吗?”

    “是的,但理香说她从来没真正上床过。她都只是跟客人一起去唱唱卡拉ok,或是去情侣茶座,她说最多只是摸摸而已。”

    “那这次……”

    “嗯,也许她缺钱的时候,也会真的跟别人做那种事吧。”

    我看着冰咖啡杯身上流下的许多冰水珠,内心却被小光的这句话打进了六月的冰窟,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本活泼可爱的理香小姐,居然会跟援交扯上关系。但现在已经不是责备她的时候了,毕竟,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面对她的惨死,我是没有理由置之不理的。

    “小光,你知道理香最烦恼的是什么事吗?上星期天她还说有事想和我商量,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我也不能确定,也许是那件事吧?”

    小光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疑不定。我没想到小光会知道这些事,着急地追问:

    “什么都行,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嗯,是这样的,理香最近碰到了一个有点古怪但出手很大方的客人,理香叫他医生。因为理香很害怕,所以我曾陪她一起去会面的地方等那个客人。”

    “你能说出那个男人的样子吗?”

    “嗯,能。”

    听完她这句话,我便拿出手机打电话把小俊叫回来。幸亏他人目前还在池袋,电话里我让他什么也别问,只要立刻带着素描本和铅笔回到川口就可以了。

    谢天谢地,可以为理香做的事,似乎有点眉目了。

    小俊说他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只听别人的口述来画人像。

    我们分工协作。我询问小光有关医生的特征,等小俊画了一些,再请小光确认。一点一滴,非常细致,非常小心。转眼间,餐厅窗外已经变成了黑夜。等到完成小光满意的肖像,整整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拿过来一看,只见画里的男人留着中分发型,是个下巴尖尖的瘦削公子哥儿。我就想这家伙在学校肯定是个优等生。

    “不好意思,小俊,麻烦你到那家便利商店把这张画印一百张来。”

    小俊二话不说跑出餐厅,向便利店奔去。

    我接着拨电话给gk。

    池袋西口公园(9)

    gk可不是简单人物。大家千万不要把这两个字母理解为“守门员”的缩写,gk是不良少年的king。他的本名叫安藤崇,熟悉的人都叫他崇仔。崇仔是池袋帮派少年的首领,所有集团的国王。各大帮派都像尊重国王一般听从他的命令。

    他是如何当上国王的?据我所知,他靠的就是拳头加脑袋!我读的高工有两大名人,一个是“杜宾犬杀手山井”,另一个则是“卡尔安藤”。山井壮硕有力、顽强不屈,崇仔则是优美、迅速、精准而强悍的化身。

    卡尔是卡尔·刘易斯(carlton lewis)的卡尔,崇仔得到“卡尔安藤”的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他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比山井还矮了十公分,身形也很单薄。但是,崇仔这家伙的手臂和双脚却有如拧到极限的绳索,结实而紧绷。有一次,我在池袋的俱乐部看到崇仔的夹克袖子不小心勾到杯子,结果杯子从桌上掉落。正在跟朋友说话的崇仔,竟跟没事人似的从桌子底下把杯子捞住,等他把杯子端上来时,杯里的饮料一滴也没洒出来。简直就像魔法般迅捷。

    我之后和崇仔谈起这件事,他嘴角轻轻一笑,说他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让东西摔到地面过。“东西摔到地上以前,不是可以先接住的吗?”他那语气似乎他所做的那些动作都是习以为常,根本不值得夸耀的。这种淡定更让我崇拜不已。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山井和崇仔终于面临着一场决战,这场人们期待已久的决定发生在高三夏天。其实这场架能打起来也是拜周遭朋友所赐,他们都想知道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第一,所以就惟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说也奇怪,当事人原本并无敌意,也没有交手的意思,后来却经不住那些人的煽风点火,局势对于他们两人变得很是微妙,两人都感到骑虎难下、不斗不行,这让他们都深感困扰。

    终于有一天,性格暴烈的山井居然来拜托我当见证人,他说他没什么可以拜托的朋友。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朋友,但对于这个请求,我还是答应了。

    第二个礼拜的星期天,号称“世纪对决”的较量在闭馆中的体育馆展开。现场观众爆满,甚至那些早已经退学的家伙都闻风而至。有些人甚至开起了赌局,赌盘赔率六比四,山井占优势。

    打斗的场地就定在篮球场中心圆内,崇仔绕着山井逆时针兜圈子,同时快速而轻巧地出拳。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似乎纹丝不动,而进攻的手臂则像装了弹簧一样。只见他出拳后又立刻收拳,看来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山井虽然想要捉住崇仔,但崇仔的脚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偶尔,山井乱挥乱舞的拳头会猛烈地擦过崇仔,但崇仔依然不动声色,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进攻而乱了阵脚,依然继续他精准而快速的出拳风格。虽然现场的人都说山井占据了上风,但我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崇仔赢定了。

    崇仔并不求速胜,他的拳头一拳一击,打得有板有眼,目的却是为了削弱山井的力量和斗志。如果崇仔这时所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对手,恐怕不过几招,对手就会倒地。不过,这次崇仔所面对的是号称“杜宾犬杀手”的山井,就像怪物一般顽强,即使在雨点般的拳头攻势下,仍不断向前挺进。

    这真是一场棋逢对手的角斗。虽然十五分钟后仍保持站立的是崇仔,不过他的最后一句台词是:“你是我永远不想遇到的对手。”

    现在和我通话的,就是那个获胜的不良少年头目——崇仔。

    “喂?”

    手机那头传来崇仔不疾不徐的声音。

    “我是阿诚。今晚能帮我召集各集团的首领吗?”

    “是为了你那伙的女生吗?”

    一如往常,和崇仔沟通总是很痛快,因为你不用说过多的话,他就能与你形成默契。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他说:

    “对!我想为她做一件事,而且我有内幕消息。”

    “是关于绞杀魔的啊……”

    一阵缄默。我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街道杂音。良久,话筒里传来崇仔的声音:

    “行吧!那就今晚九点,在大都会饭店的大厅见面。我会叫大家来的。”

    崇仔挂了电话。我朝忧心如焚地望着我的小光点了点头。

    夜晚的大都会饭店大厅空荡无人,饭店服务员的视线全集中在大厅沙发一隅,显然,她们都被坐在沙发上的这些人给吸引住了。聚在这里的是滑板族、越野车族、歌手、舞者等部门的头领各一人,g少年总部的四位“头目”,以及崇仔和我。人员到齐后,集体搭电梯前往崇仔事先预订好的会议室。

    池袋西口公园(10)

    十个各依喜好打扮夸张的少年,挺着胸脯坐在像是长官专用的黑皮椅上,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大家都不开口,静了一会儿,崇仔站了起来:

    “很抱歉刚开过例会又把大家叫来。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一件有关绞杀魔的事,召集人是坐在那儿的真岛诚。大家可能都听说了,他那伙的一个女孩昨天被杀了。那么,阿诚,你来说吧。”

    看着那些投向我的目光,我静了静心,细细地描述了理香的事,包括吉冈的情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