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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大佬第49部分阅读(2/2)

大牙一脸困惑地问:“啥叫立功?功是个啥玩艺儿?”

    杨庭辉和窦玉泉的脸上都有点讪讪的,杨庭辉说:“功就是功,就是功劳,就是功绩。今天回去要摆酒,庆祝寿春路反伏击战的胜利。”

    梁大牙说:“你杨司令真是害死人,硬是上了鬼子的当,差点儿把我给收拾了。这回你是得给我弄顿酒喝。”

    窦玉泉说:“这事不能怪杨司令,我也有责任,作战保障没有搞好。”

    梁大牙说:“那是啊,你窦副司令给咱讲的那些战术,都是扯卵子蛋,小鬼子压根儿不像你讲的那样摆阵势,咱只好怎么顺手怎么打了,要是信了你的,这样卧倒那样拐弯,连鬼子毛都拔不掉一根。”

    窦玉泉心里虽然不自在,但脸上还是笑容可掬,说:“你打得好,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梁大牙说:“那你往后就不要老是板着脸训人了,杀猪杀屁股,各人有各人的杀法,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话,梁大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地上走了,赶紧吆喝那两个抬担架的人:“过来过来,你们怎么闲着啦?听见杨司令跟窦副司令的话了没有?老子虽说没挂彩,但老子也是功臣么,你们还是得抬着我走。”

    两个担架队员不乐意了,嘴里叽叽咕咕地看了看杨庭辉,说:“我们是抬伤员的。梁队长你既然没有挂彩,活蹦乱跳的,那么人高马大的一大坨,让我们抬着,你不难为情?”

    梁大牙眼珠子一瞪:“他娘的还反了你们不成?下次作战你们去跟鬼子玩刀子,老子抬你们。”

    说完就一把拽过担架,强行坐了上去。

    两个担架队员不敢继续反抗,只是可怜兮兮地拿眼瞅着杨庭辉。杨庭辉也是无奈,苦笑了一下。窦玉泉打了个圆场,对担架队员说:“梁队长这回的确是辛苦了,你们也辛苦点,就抬着他吧。”三

    回到梅岭之后,杨庭辉关照让梁大牙美美地睡了一觉,自己召集支队领导开会,商量提拔梁大牙的问题。梁大牙一觉从晌午睡到晚上,醒来已是日落西山。

    当晚,支队部果然摆了一桌酒席,都是大碗的鱼肉,还有日本人的罐头。入席不久,杨庭辉就郑重宣布,梁大牙同志由小队长升任中队长,管辖八十多号人。

    在座的朱疆等几个中队长和小队长们顿时起开了哄,你一碗我一碗地向梁大牙灌酒。梁大牙本来就是海量,今日把仗打得神气,又得到了重用,心情好极了,自然不会推辞,来者不拒,大碗碰得山响,喝得气冲霄汉。

    尤其使梁大牙感到愉快的是,席面上除了杨庭辉和王兰田、窦玉泉、张普景等支队首长,还有两个女八路,就是梁大牙在榆林寨看见过的那两位。杨庭辉介绍说,那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叫安雪梅,是地方政权的区长,年轻的老革命。另外一个——也就是引起梁大牙特别注意的那位——名字叫东方闻音,是大上海的学生娃呢。日军进攻北平卢沟桥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就跟大同学们一起参加呼吁抗战的学潮运动,还给上海的地下党救护过伤员。眼下在支队政治部当宣传部长。

    “别看姑娘年轻,她的那手小楷字,连洛安州的老先生都自愧不如呢。”杨庭辉最后强调说。

    宣传部长是个多么大的官儿,梁大牙不晓得,梁大牙也不想晓得。在他看来,东方闻音不过是个嫩得出水的妮子。但是这个妮子眉眼水灵,细皮嫩肉,身段子姣好飘逸,这一点梁大牙是慧眼识珠的。

    酒过三巡,梁大牙就站起身来给众人回敬。先是向杨庭辉等支队首长敬,敬到张普景的面前,张普景说:“梁大牙,祝贺你打了胜仗,但你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

    梁大牙闹不明白戒骄戒躁是个什么意思,驴头不对马嘴地说:“那是那是,我要借刀借炮牵驴杀人,杀这几个小鬼子算什么?往后我管的人马多了,我还要去打洛安州呢。”一句话说得张普景哭笑不得。

    然后又跟窦玉泉碰碗,梁大牙说:“窦副司令,这回你看出来了吧,咱的训练还是管用的。不过,别搞花拳绣腿,往后你得多教咱几招游击战术,这东西最管用。”

    窦玉泉说:“那好,你梁大牙爱学习,那我当然支持了,明天我就带你们练麻雀战。”

    碰碗碰到东方闻音的面前,梁大牙的情绪就达到了高潮,说:“我看老八路们见面都兴握手呢,咱如今也是老八路了,你不跟咱也握一下?”

    东方闻音白皙的脸庞微微红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落落大方地笑了,伸出手来说:“梁大牙同志,你勇敢杀敌,了不起啊。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呢。”

    梁大牙抓住东方闻音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里。这只小手当真又白又嫩,软绵绵的热乎乎的,像是才出架的鲜豆腐。梁大牙轻轻地晃动着这只小手,再说出的话里就多出几分雅致了,咧嘴谦虚道:“哪里哪里,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么。咱做得还很不够,只要你们大伙看着快活,往后咱还要多杀几个狗……狗……狗娘养的……”

    东方闻音身边的安雪梅看见梁大牙同志有点失态,冲对面的王兰田副政委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王兰田却熟视无睹。

    一直冷眼相观的张普景对梁大牙的行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简直跟绿林好汉没什么两样,这哪里像个革命军人啊?他几次都想起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但都被窦玉泉用眼神劝阻了。窦玉泉悄悄地说:“张主任,梁大牙毕竟是死里逃生回来的,又打死了不少鬼子,不拘这点小节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普景脸一沉说:“打了几个鬼子就可以这样放肆吗?我们是八路军,不是江湖好汉。”张普景的声音很大,好在被淹没在一片敬酒碰碗的喧嚣声中,梁大牙压根儿就没听见。

    但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张普景的脸色,这个人就是杨庭辉。杨庭辉当然看出了张普景的厌恶情绪,见梁大牙握住东方闻音的手迟迟不肯放松,也觉得不大雅观,甚至觉得隐隐心疼,但是又不好公开提醒,那层别扭不说破别人还不怎么在意,说破了大家反而尴尬。他只好端起酒碗,站起身来大呼小叫:“来来来,都别停下,咱们喝酒哇!”

    众人也连忙举起酒杯,热烈地咋呼:“梁队长,别装孬呀,咱们痛痛快快地喝哇,为你老梁庆功哇。”

    梁大牙正在春风得意之际,在他那双蒲扇般宽大瓦缸般粗糙的手里,平静地躺着一只充满了神奇的软绵绵的小手,他的心里真是愈发滋润起来,三分醉意加上七分春风,又往他的血管里注进了十二分豪气。他把一只陶瓷大碗高举起来,往四周叮里咣当一阵乱碰披头散发地吼了一嗓子:“喝,喝哇……喝醉了拉鸡巴倒。”

    一得意,脏话又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

    正在梁大牙举碗豪饮之际,东方闻音却脆脆地笑了起来:“梁大牙同志,你把我的手放开呀,我也要跟同志们碰碗呢。”

    同志们这才发现,梁大牙同志的确是酒喝多了。梁大牙同志自从握住了东方闻音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梁大牙和东方闻音之间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事后梁大牙就经常琢磨,东方闻音虽然说比他先参加八路军,但看模样,不过是个年轻漂亮的妮子。她不像韩秋云那样扎着个羊角独辫,也不像水蛇腰那样在脑袋后面挽一个花里胡哨的发髻。人家东方闻音那一头齐耳短发托着一张白中飘红的鸭蛋形脸庞,像是四五月间刚刚见红的水蜜桃。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就像一对明亮的星星,让人见着就想把它们捂在怀里。人家那眼角儿还挑挑的,不笑也像是在笑着。还有那杨柳般轻盈的身段子,高高爽爽的匀匀称称的,棕色的牛皮带束在腰间,愈发衬得神采飘扬。

    梁大牙狠狠地想,要是能够娶个城里来的女八路做婆娘,自己的这个八路那就算当到如来佛的屁股底下了,梦里都是阿弥陀佛,那不硌坏韩秋云的眼珠子才怪呢。一往这回事上想,梁大牙就觉得浑身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舒坦。尽管这件事在眼下还只是一种幻想或者说只是一种朦胧的渴望,但是梁大牙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为此而提前进入幸福状态。想一想心里都是甜甜的。

    有了一缕若隐若现的对于美好前程的梦幻之丝在暗中牵引,梁大牙就把自己的日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每日里带领中队训练再也不像以往那样稀里马虎地放任自流了,如今是一个课目一个动作的来,完全按照副司令员窦玉泉和副参谋长姜家湖制定的计划进行。他手下的几个小队长都是蓝桥埠乡亲,有朱一刀、陶三河、曲歪嘴,原先在蓝桥埠都是听梁大牙吆喝的,现在当了小队长,当然对梁大牙更加惟命是从了。

    梁大牙的中队长委实当得舒畅,组织训练更是耀武扬威。当然,最让梁大牙快活的训练课目还是抡大刀拼刺杀。倘若哪回训练时东方闻音正好从场子边上走过,那就了不得,梁大牙的那身功夫就更是发挥得腾云驾雾。

    梁大牙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琢磨自古美人爱英雄,只要他梁大牙能多砍日本鬼子,天上的七仙女他也能摸一把。

    但是梁大牙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想到,他的行为为他的将来埋下了一颗祸种——他惹恼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主持特委工作的副书记、一直在暗中恋着东方闻音的江古碑。

    江古碑这段时间在江淮分局开会,学习中央的洛川会议精神。回来之后就有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说是游击支队里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对东方闻音心存不轨,打了几个小仗,自恃有功,甚至对东方闻音动手动脚。江古碑的恼火在于,虽然他还没有向东方闻音表白什么——他的那点朦胧的爱情火苗曾经受到张普景和窦玉泉善意而又严厉的提醒:革命者以事业为重,眼下正是斗争复杂时期,应该坚决摒弃小资产阶级情调,绝不能在凹凸山区缠绵于儿女情长。如此,江古碑才把一腔热烈的爱情之火深埋在心底,却在暗暗地眷恋着那个清纯如水的姑娘。哪里想到,他都不敢做的事情,一个刚刚参加八路的泥腿子,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且明火执仗地动了手。尽管他不相信东方闻音会跟那个癞蛤蟆有什么瓜葛,但他的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岂止不舒服,简直是痛恨。四

    这一年是凹凸山根据地大发展时期,除了游击支队在游击战中不断扩充壮大,地方工作也有声有色,主持特委工作的江古碑提出了“建设布尔什维克苏维埃”的口号,并以李文彬担任县委书记的陈埠县为模范县,要建立凹凸山的“巴黎公社”。

    李文彬的事业进入到一个高潮阶段。这个来自武汉的热血青年,曾经被一篇秘密流传的文章《红星照耀中国》激动得心潮澎湃,毅然投笔来到革命阵营,以巨大的热情要在中国革命的领域里施展宏伟的抱负。是啊,中国太黑暗了,封建统治,列强统治,军阀割据,连年混战,民不聊生。革命,就是要砸烂一切旧有的秩序,就是要彻底地推翻一切反动统治,建立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世界。他的家庭就是官僚家庭,在他看来是腐朽的剥削阶级。他崇尚革命,崇尚苏维埃,崇尚巴黎公社,他在宣布脱离家庭的时候提出来的口号是:“不当少爷,要当主人;不做资产阶级的寄生虫,要当无产阶级的马前卒。”

    后来进入凹凸山,由于凹凸山根据地的领导人在支队和特委主要负责人的配备上同江淮军区和分局产生了分歧,又是李文彬第一个表现了高风亮节,表示要到最底层去,他选择了革命基础十分薄弱的陈埠县,以满腔热情打开了局面。

    初到陈埠县的时候,工作极其艰难,这里的老百姓对革命茫然无知,原先杨庭辉派来的几个党员只热衷于组织武装,拉起了几个武委会,尤其让李文彬不满的是,这些人对于彻底砸烂旧的秩序没有太大的热情。他们说,陈埠县的县太爷尤大头是个老好人,不反对共产党,不反对抗日,还经常给游击支队送粮送衣,只要你不招惹他,他就不会做对革命不利的事。

    李文彬对这些话很反感。那个尤大头是反动军阀某某某委任的县知事,土匪进山的时候他是县长,国民党来了他还是县长,他就是靠这种八面玲珑的手段维持他的统治。给游击支队送粮送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同情革命?说明他是革命者?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共产党必须建立布尔什维克的政权,应该由彻底的革命者来当县长。有了这个认识,李文彬就向特委打了报告,要发动民众,要以革命的姿态而不是妥协的姿态开展陈埠县的工作,要推翻旧的政权,撵走县长,没收奸商财物——这些提议都得到了特委的肯定。

    那段时间,李文彬被革命的激情燃烧着,由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一变而成为农民运动的领袖。他走乡串户,宣讲革命知识,到雇农家里去,到手工业者家里去,尤其见效的是到县立师范学校去,在那里,他得到了最大的支持,学生们对外面的世界比山野村夫们知道得多,学生们对于闯出凹凸山干一番惊天动地革命事业的热情比农工要高得多。

    也就在这个时期,李文彬遇到了人生的一个必然问题。一个女子,一个凹凸山雇农的女儿,闯进了他的心田,在他的内心深处,在澎湃的激情的海洋里,占据了重要的一角。

    李文彬来到陈埠县之后,在当地党组织的秘密安排下,住在四区的崔家集。这是一个雇农家庭,房东是早期的农会会员。虽然这里的农会没有大的作为,但他们是支持革命的,具体地说,他们支持把他们由穷人变成富人的想法和行动,因此,这样的家庭是相对可靠的。这里也就成了李文彬的活动中心。

    房东的女儿是一个十七岁的村姑,每当李文彬秘密召集会议的时候,村姑就在门楼外面一边作着女红,一边望风。村姑没读过书,不知道革命是哪路神仙,但她知道那是穷人的事业,一个浅显的道理是,只有穷人对那个读书人的话有兴趣。她同样不知道县委书记是哪路神仙,在她的眼睛里,他就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从城里来的少爷。但是,有一点她能够揣摩到,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耳闻目睹了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的作为,在一群山里汉子的面前,他就像一只振动翅膀的雄鹰,煽动出火一样热烈的激情。他的身影神奇而又新鲜,在村姑的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划下了深深的辙印。每当他出门较长时间,她总是在心里为他祷告,想象着他奔走在山村里的样子,为他担忧又为他快乐。几天见不到他,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郁闷,常常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倚门而望。

    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独自走进了他居住的西厢房,向他提出了“参加革命”的请求。她说她可以为革命做很多事,譬如望风,譬如做饭做鞋。李文彬那天很高兴,抚着她的肩膀连说了几声好哇好哇,李文彬说我们的事业是老百姓的事业,我们欢迎一切有志气的青年加

    入到我们的行列当中。革命不光是望风,也不光是做饭做鞋,革命——革命是大事业,要推翻一切反动统治,要打天下。

    在经过几个月的发动之后,陈埠县的革命烈火就燃烧起来了,具体的做法是在农村发动成立革命抗战先锋队,借助八路军凹凸山游击支队的势力,将陈埠县商会二十六家商人的财产悉数没收,充为抗战军需。然后是打土豪分田地,将农村一些富裕人家的土地和财富分给雇农,并杀了一批抗拒交田交物的财主,驱逐了县区旧职人员。

    一时间,陈埠县一片赤色的旗帜飞扬,李文彬仍然住在崔家集,但却在江古碑的支持下,赶跑了原先那个三朝元老的县长尤大头,任命共产党员崔贺喜为陈埠县人民抗日政府县长,并且仿造红军通南巴根据地的做法,建立了布尔什维克的学校、医院、银行和兵工厂、被服厂等。

    紧接着,各区也成立了抗战先锋队,地方武装迅速崛起。

    进一步的故事就开始了。

    在宣布抗日民主政府成立的那天夜晚,李文彬回到崔家集显得异常兴奋,脸上放射着红光,向那个一直在暗中守望他的村姑描绘了陈埠县的革命形势和美好的前景,一直谈了半夜。就是在那天夜晚,那个村姑把她的心连同身子一起交给了他。那时候她相信,她这样做,就是对革命的最好的支持。

    除了她自己,她什么也没有。她还能向革命奉献出什么呢?五

    但是不久,陈埠县的革命又出了问题。一批被驱逐的旧政府官员和财主被断了后路,纷纷跑到凹凸山北,向国民党凹凸山特别行政公署专员刘汉英告状。这些人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见了国军长官就像离家的孩子见到了亲娘,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控诉共党赶尽杀绝的暴行,要求国军派出部队进驻凹凸山南,戡乱剿匪,名正言顺地恢复党国政权,拯救那里的黎民百姓于水火涂炭之中。

    刘汉英不动声色,看着这群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把自己糟蹋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遗老遗少,看了许久,然后不咸不淡地说:“诸位,有些话在这里说说就说了,可是在外面就不能说了。你们应该明白,现在是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携手抗战,什么戡乱

    剿匪的?要是让山那边知道了,就是给诸位安一个破坏抗日统一战线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的事我知道了,但是,我军和八路有协议,他在山南,我在山北,隔山而治,我是鞭长莫及啊。我劝诸位还是回去,你们可以据理力争嘛。再说,你尤县长过去给姚司令进贡大洋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那么大的交情,也可以让姚司令捎个信,让他给山南通融一下,杨庭辉不会不买他的面子,把县太爷的交椅还给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席话,让陈埠县的土豪劣绅听得云遮雾罩,看着刘汉英那张不见表情的脸,一时不知他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姓刘的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什么统一战线啦,什么隔山而治啦,都是打马虎眼。他很看不起陈埠县的尤县长尤大头,这个人滑得像泥鳅,有奶便是娘。现在知道找上门来了,你早些时候干什么去啦?“剿匪”的时候,老子跟杨庭辉恶战,你帮杨庭辉偷运伤员。老子打姚葫芦的时候,姚葫芦都快弹尽粮绝了,跑到你那里,三声枪响一吓唬,你就给他筹集了五百块大洋。说一声隔山而治,别的县长都心照不宣,还是听国民政府的招呼,该送钱还照样送钱到山北来,你尤县长一看是杨庭辉盖在头上,立即就去效忠,行政公署给你派三百担粮食,你居然支支吾吾一再拖延,最后才送来一百五十担,整个打了一半折扣。这下好了,这下你该明白谁是政府了。

    刘汉英虽然为难了尤县长等一帮子土地爷,但其实,他的话是很耐人寻味的。尤大头再可恶,但他毕竟是国民政府委任的县长,虽然说隔山而治,但是当初同杨庭辉签订的协议里,白纸黑字明确地说过要以抗战大局为重,维持现有政权。八路军凹凸山游击支队的军饷可以就地征集,但当地政府接受山南山北双重领导。现在杨部得寸进尺,居然赶走县长,自己坐大,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尤其是他们处心积虑地扩充武装,必须高度警惕,必须及时遏制。至于怎么遏制,刘汉英自有主张。一方面他要通牒杨庭辉,提出严重抗议,这是走大道的。他也知道走大道收效甚微,杨庭辉不会买账的。但这条道不能不走。另一方面,他巴不得杨庭辉把声势造得更大,把当地的士绅富户逼得更惨,逼到一定程度,就狗急跳墙了,陈埠县一乱,给山南其他几个县一个警告,共产党六亲不认,陈埠县就是个例子。如此,他们就会更加死心塌地地依附政府。还有一点,刘汉英知道凹凸山的这些地方官员为了一方太平,都和当年的土匪、现在的汉奸姚葫芦暗渡陈仓,他们实际上就是姚葫芦的钱库和粮仓。这些人被共产党打下马来,就等于掐了姚葫芦的血脉,姚葫芦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而姚葫芦一旦动手,让姓杨的和姓姚的都伤伤元气,他就可以端杯清茶坐在一边乘凉了,他既可以通过洛安州的商行卖点子弹给姚葫芦,又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杨庭辉一把,两边都有人情。他现在的任务是养精蓄锐保存实力,就连日本人,倘若不是找上门来,他都尽量不去招惹。说什么要他重新回到山南,还去戡乱剿匪,简直是痴人说梦,都是屁话。

    当然,刘汉英的真实想法不会告诉这些鱼肉乡里的土财主。六

    过了两天,刘汉英就派人到凹凸山南,给杨庭辉送来一份字斟句酌的公函,指责杨部背信弃义,陈埠县李文彬擅自驱逐政府官员,成立武装,是破坏团结抗日之举。而没收商行财物,属于违法行为。与此同时,洛安州里在日本人卵翼之下耀武扬威的汉奸姚葫芦也派人给杨庭辉送来一封信,自然是威胁了,一是要求杨庭辉立即撤消并处置李文彬和陈埠县那个姓崔的泥腿子县长,立即迎接尤县长归政,立即将没收商会的财产归还——“否则,休怪姚司令我不客气。”

    这两封信在凹凸山游击支队和特委引起了争论。开会研究办法的时候,李文彬也参加了。李文彬看了刘汉英和姚葫芦的信,勃然大怒,将信掷在地上,还踩了一脚,说:“国民党欺人太甚,我们打倒反动县长,还权于人民,扩大武装就是为了抗日,不是去打他刘汉英的,他有什么道理说我们破坏抗日?看看,他是和汉奸一个腔调,究竟是谁破坏抗日,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江古碑说:“我同意李文彬同志的观点,我们对这件事情可以不予理睬。我们不能听国民党和汉奸的指挥。”

    说完,还很有力度地拍了一下桌子。

    杨庭辉说:“大家还是冷静一点。老窦老王老张,你们的意见呢?”

    窦玉泉本来是不急于发言的,他知道,这个问题比较棘手,虽然只是陈埠县的问题,但这里涉及到许多政策问题,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各种关系比较微妙。合作是合作了,但毕竟不是一家人,合作还有个分寸的问题。凹凸山的历史特殊,过去是官匪一家、兵匪一家,现在是国、共、匪、伪,错综复杂。还有,虽然同是从江淮军区派来的干部,但他对江古碑和李文彬的做法有保留,他们过于理想,也过于激进,在全民族统一抗战的前提下,去搞那种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似的革命,去建立什么“凹凸山的巴黎公社”,简直是异想天开,也不符合当前的政策和策略。但是让窦玉泉为难的是,杨庭辉和王兰田对于江古碑和李文彬的做法并非不知道,不仅默许,而且支持。他是个吃过亏的人,在川陕肃反的时候他差点儿被杀掉,回到江淮军区,又反过来被当成某某某分裂主义分子被审查过。革命的理想和目标是崇高的,但是实施的过程是云诡波谲的,在陈埠县的问题上,持肯定和否定的态度都不一定正确,并不是非此即彼。

    窦玉泉苦思良久,还是一言不发,最后只说了句:“这件事值得重视,还需要认真研究。大家各抒己见吧。”

    窦玉泉可以王顾左右而言他,王兰田却不能,在这样的会议上,如果他保持沉默,这种沉默本身就是态度。王兰田也想了一阵子,说:“刘汉英和姚葫芦的态度我们不能不重视,因为,不予理睬,可能会使矛盾激化,尤其是姚葫芦,他要是把视线主要集中在凹凸山南,可能……在军事上,可能……对我们不利……”

    王兰田的话还没说完,张普景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老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要同敌人斗争的,我们还能在汉奸面前低头吗?”

    王兰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现在实力还不是很雄厚,不能惹火烧身。”

    从内心讲,窦玉泉是很赞成王兰田的意见的,从凹凸山的形势看,各方势力都在积攒精力敛翼待机,如果因为陈埠县的问题,将敌伪的注意力集中在凹凸山南,刘汉英本身就居心叵测,一旦开战,势必袖手旁观,游击支队的这点兵力将会受到重创,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但窦玉泉不会把这个意思说出来,他知道,杨庭辉不是书呆子,杨庭辉不会不明白个中利害关系,只要不是逼到绝处,他就没有必要充当出头鸟。

    杨庭辉终于发言了。杨庭辉说:“陈埠县的工作我是支持的,李文彬同志做了相当的努力,局面开展得很好,尤其是武装建设,功不可没。但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有些人被触动了,我们得有策略,硬顶对我们不利。我看是不是这样,那个尤县长,还是让他当他的县长。没收商会的财产,可以还给他们一部分。这样,可以暂时稳住姚葫芦。但是,抗战先锋队已经建立,不必撤消,这一点,我们不必解释,这是抗日的需要,一切都是在抗日的旗帜下顺理成章的,刘汉英作为凹凸山特别行政公署专员,他没有理由反对,就是心有异议,也不敢摆在桌面上说,我让他有苦说不出。”

    张普景说:“我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