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00 刘氏与唐顺意(1/2)

    深夜时分,云记不同于白天忙里忙外,为了装修新铺面的热闹,四周寂静无声,除了偶尔能听见外面有一两声猫叫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

    已经过了子时,这个时间正是人们睡得整熟的时候,而在云记,账房的门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黑影微微供着后背悄然走进,然后再无声地把门关上。

    人影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向书桌,小心而又快速地在桌上的书本中,还有抽屉里翻找,这个人很谨慎,翻过的东西确定没有他想要的以后会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就像根本没别人翻过一样。

    桌上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人影似乎还是没找到想找的东西,随即又回过头在书架上找,书架上的书很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完,但这人似乎也不着急,反而很耐心地不错过每一本书。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在下方左侧的一本地理志中找到了一张纸,人影在黑暗中露出一脸惊喜的样子,连呼吸声都重了一些,仿佛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小心地把那张纸叠好收入怀里。

    把书房里自己翻找过的东西全部重新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破绽后,才小心地离开。

    关上门,正在给书房落锁时,却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些不对劲,猛地转过身,借着月光看清楚不远处站的两个人后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锁头也一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其中一人讽刺地扯唇道:“这场景看起来可真眼熟,你呢?”

    旁边的人眼神冰冷地瞪着站在书房前的人,浑身发出冷气,“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另一人半倚在墙边,笑意未达眼底,“就算要辩解什么,我也不想听,我更相信自己看见的。”

    这时,原本照在他们二人身上的月光不知不觉移到了书房门口那人身上,原本处在暗面的人忽然露出了真面目。

    “果然那句话的很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对不对?我的好娘亲?”倚在墙边的正是早就守在这里等着不轨之人落网的唐云瑾,而书房前的,赫然就是曾经也曾骂过赵行吃里扒外,在有人找茬时还愤愤冲上去和人‘理论’的刘氏!

    发出冷气的自然是云霄,此时云霄瞪着刘氏的眼神直让刘氏觉得对方恨不得把自己拆筋剥骨吃进肚子里。

    刘氏慌道:“云瑾,你听我,事情不是这样的,你——”

    唐云瑾慢悠悠地走向刘氏,无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身手轻轻一勾,把她衣襟里藏着的纸抽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事情不是怎样的?这样吗?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好像是我放在账房里的东西?你拿了准备做什么?”

    唐云瑾慢条斯理地打开纸张,那张纸的最上面赫然写着酒方两个清晰可见的字。

    “云瑾,我,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刘氏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没打算害云记,我只是想借一下酒方,很快就会还回来的!我真的会还回来的!”

    “还回来?”唐云瑾嗤笑道:“酒方这东西一旦泄露了,旁人照抄一份,就算你拿回来了又有何用?该偷去的都被偷了。如果这样都不叫打算害云记,你还想做什么更过分的事?”

    “我没有!”刘氏急得掉眼泪,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拉住唐云瑾的衣袖,“云瑾,你帮帮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是我女儿啊!我怎么会害你呢!”

    唐云瑾冷冷一笑,用力把她甩开,“别,会伙同外人算计自己亲生女儿的娘我可受不起。”原本她还对秦枭出的这个主意有些抵触,以为刘氏就算有些私心,也不至于真会动酒方的主意,没想到……

    唐云瑾这回真是心冷了,该刘氏不愧是当年会看上他爹的人吗?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唐家人都是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

    “刘记的人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居然在前有赵行已经被抓现行以后还敢动手?”唐云瑾冷笑道:“是因为对方承诺了会资助你那个男人资金出问题的染织坊?还是事成之后他们酒铺的利润会分给你一部分?”来去,还是为了钱对?

    刘氏脸色煞白,声音发抖道:“你,你都知道了?”

    唐云瑾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做的很漂亮吗?就上次张虎刘二他们来找麻烦,我和云霄与他们对峙时你怎么不吭声?怎么我们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你却忽然生气了,觉得我们被人指责心里不平了?就算这只是巧合,那么这几天你频繁早出晚归地去见刘记的伙计,又要怎么解释?”

    这回刘氏更是直接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你,你派人跟踪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了赵行的先例,我怎么着也该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唐云瑾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在云记住了这些日子,应该看得出来,我在云记的地位并不单单只是个酒娘。”

    她是没有明确地告诉过刘氏这云记是她的,但也没特意避着,有时候她和云霄谈事时刘氏也会给他们送饭送茶水,刘氏应该想得到她既然在云记地位不同寻常,那么自然也不缺钱花。

    哪怕她张嘴和自己借,也好过偷偷摸摸干些让人寒心的事。

    刘氏救自己的男人,救自己的家是没问题,但她就是想不通,她也是刘氏的女儿,在刘氏眼里,竟没有那个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重要吗?果真是因为没有从小养在身边,感情不够深吗?

    刘氏竟是连尝试都没有就直接选择了背弃她,背弃得干净利落。

    刘氏垂着头咬紧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想过和你借,上次你二舅……”

    唐云瑾一愣,很快变了脸色,咬着牙道:“那个男人原来也是你故意弄过来骗我的?”

    难怪!后来她还觉得奇怪,如果真是个嗜赌的赌徒,就算一次借钱不成,也该有第二次第三次,怎么会那么干脆地就再也不来了?原来那人竟是刘氏特意叫来试探自己的?

    那个所谓的二舅来时云霄并不在,但后来也听唐云瑾提起过,这会儿又哪里会想不到其中的关键,望着刘氏的眼神除了冰冷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真的是唐云瑾的亲娘吗?天下间竟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吗?她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赵行和云记的人非亲非故,哪怕云记对他不薄,为了亲人治病用的钱背板云记他多少可以理解,只是无法原谅,但刘氏……这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

    在亲眼看见刘氏走进书房,唐云瑾面沉如水,眼神发寒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恨刘氏的!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这么无情地对待唐云瑾?她今天的行径比来砸店的张虎更令人厌恶!

    “呵。”唐云瑾嘲讽地笑起来,“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以为,随便找来一个人自称是我二舅,我就会借钱了吗?那个男人对我来本就是陌生人,你又让他做出一副死性不改的赌徒的样子,我不借钱给他也不奇怪?你既然想试,为什么不亲自张嘴?嫌丢人?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没脸冲我伸手要钱?从小到大,你除了把我生下来又对我做过什么?如今我有钱了,发达了你却只能伸手向我要钱,要强如你一定觉得很失面子?所以即使是暗地里算计我,偷云记的方子,也抹不开面把这些事情摊开来好好。”

    “云瑾……”刘氏的脸上露出后悔,“我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如今我们母女相聚,我不想,不想我开口和你借钱,你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

    唐云瑾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你认为现在我就不失望了不?什么叫没办法?是你根本就没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自以为是地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过这样也好,家贼逮住了,以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看着刘氏惨白的脸色,唐云瑾虽对刘氏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还是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意,故意继续道:“还有,你的那些担心真的有点多余。怕我对你露出失望的表情?你错了,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失望,从来没抱有希望,又何谈失望?”

    刘氏浑身抖了抖,脸上露出几分灰败。

    “本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你真是来和我谈什么母女情分的,除了觉得很可笑,还真没别的想法,你想太多了。”最初刘氏第一次来家里找她的时候,她也只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一下,但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样。

    “云瑾……”刘氏泪流满面,“我错了,云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这一次!云瑾!”

    “如果今天不是我和云霄早就守在这里,你正好被我们撞破了,如果你已经顺利地把酒方偷出去给了刘记的老板,你那时还会觉得后悔,想要我的原谅吗?”所谓原谅,不过是在事迹败露以后推卸责任的一种狡辩。

    “趁这个机会,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唐云瑾像是嫌刺激不够一样,扬了扬手里刘氏潜伏这么久就差那么一步就能得到的酒方,勾唇道:“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云记的酒方?”

    刘氏瞳孔一缩,“难,难道不是?”

    “你难道就不想想,云记那么多酒,这是哪一种酒的酒方?青梅酒?樱桃酒?桃子酒?或者是葡萄酒?如果是葡萄酒,是干红还是甜红?也有可能是白兰地,樱桃白兰地?草莓白兰地?哎呀,瞧我这记性,最近还酿了不少药酒,不定这是药酒的酒方。”

    唐云瑾的越多,刘氏的神色就越惊恐,到后面也不知是被她吓得还是惊得,嘴唇都直打哆嗦。

    “可惜,都不是。”唐云瑾薄唇轻启,“这不过是一般竹叶青的酒方罢了,放在书房里,只是为了引你上钩。”完,当着刘氏的面撕掉了酒方。

    刘氏一脸呆滞,“竹,竹叶青?怎么会是竹叶青……”

    “怎么不会是竹叶青?”唐云瑾把手里的废纸随手扔掉,拍了拍手,“如果你继续多找几个地方,还能找到我专程藏起来方便你寻找的另外几种酒的酒方。屠苏,松叶,菖蒲,还有花雕,种类可不少呢。”

    最近她正想着酿果酒用的底酒要不要换换种类让果酒的滋味更好,特意让云霄找了好几种酒的酒方,结果这次正好利用上了。

    云霄适时地走到唐云瑾身边冷声问道:“要送官吗。”

    “送官!?”刘氏浑身一个机灵,猛地瞪大眼睛,“云瑾,你要把我送官!我可是你娘!你不能把我送官!你这是不孝!”

    “不孝?”唐云瑾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我不孝?你自己又配不配当我的娘?我们之间,除了有血缘关系,有任何的情分吗?你顾念过吗?既然你都不顾念,我为什么还要顾念?”

    刘氏像忽然惊醒过来一样,从地上站起来抓着唐云瑾的胳膊道:“云瑾,当我求你了,不要把我送官!我,我不是没偷到酒方吗,云记也没什么损失,我没拿到酒方染织坊那边的钱也拿不到我已经失去所有了,我不能再去坐牢!我不能!”

    云霄用力挥开刘氏的手站到唐云瑾面前,冷笑道:“自己做过什么,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不!不要送官,云瑾,就当我当娘的求你了,不,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娘也可以,你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行不行?我会走的远远的,不会再来打扰你,也不会再打云记的主意!我鬼迷了心窍,我对不起你,是刘记怂恿我,我一时糊涂才答应了这种荒唐的事,你如果心中有怨就去找刘记的老板,刘记的人一直想对付云记,上次是他们,这次也是他们!云瑾,不要报官,我求你了!”

    “不送官,你的意思是,就让我这样放过你吗?”唐云瑾冷冷看着她,“岂不是便宜了你?”

    刘氏被唐云瑾冰冷的目光盯得呼吸一窒。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人知道想偷酒方的居然是我的亲娘,你无所谓,我却是丢不起这个人。”唐云瑾嫌弃地撇撇嘴,从她来到这里以后见识的最多的,不是世态炎凉,而是亲人对她的无情。也幸好她对刘氏没多少期待,也不是原装的唐云瑾,否则今天这一出闹出来,她何止只是对这些亲人心凉,恐怕连恨都该滋生出来了。

    “那,那你……”

    唐云瑾对云霄比了个眼色,后者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送到刘氏面前。

    “让我不送官也可以,不过为防过了今天转个身你就不认账了,该写清楚的还是要写清楚。”

    刘氏吓了一跳,“你是想让我……”

    唐云瑾神色不变,“把你今天做的,还有刘记让你做的,写清楚,然后签字画押。”

    云霄冷声警告:“签字画押以后如果你再做出什么对不起云记,对不起她的事,这张你的认罪状就会出现在公堂上!你也别升起改口的念头,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可不保证你宁愿背叛她也要护着的人会出什么事。”

    刘氏惊道:“你,你威胁我!”

    云霄嘲讽地看她,“那又怎么样?”

    唐云瑾原本恶劣的心情被云霄这幅恶霸模样消散了不少,甚至有点想笑。

    刘氏看着纸笔犹豫不决,抬头看唐云瑾,“云瑾,这……”

    唐云瑾道:“不想写就直接报官,时间也不早了,为了逮贼已经浪费太多时间,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了。”

    从刘氏决定动手开始,她就只是一个妄图打云记注意的贼,什么娘,什么亲情,都是笑话。

    刘氏把到嘴边的想挽回的话生生咽下去,到底还是怕真的被送到官府去,只好在唐云瑾和云霄的监督下咬牙把今天的事写了进去。

    “我也不为难你硬要把这些事全拐到你身上,刘记是如何怂恿你,又答应了你什么你也可以全部写进去。你的有一点没错,真正打云记注意的是刘记,所以该算的账我们都会和他算清楚的。”

    刘氏想问,既然你知道刘记才是祸首,为什么还要我写认罪状,可看唐云瑾那似看透一切的轻蔑眼神,立刻狼狈地移开视线,慌慌张张地赶紧写。

    刘记是刘记,刘记的野心也不能把她的所作所为掩盖掉。

    唐云瑾道:“过了今天,你我之间的母女亲情,恩断义绝,我没你这个娘,你也没我这个女儿,如此,日后便再不用有任何瓜葛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认罪状,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再算计我,便永远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刘氏额头满是汗水,在听见唐云瑾‘恩断义绝’四个字时,心一下子被揪紧,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酸楚席卷而来,难受得她呼吸困难。她想怨,怨唐云瑾为什么就不能顾念一下情分放她一马,为什么她能那么无情!可想到自己做出来的事多让云瑾心寒,真正让对方感到无情的根本就是自己,所有的苦和悔就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等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