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
农场的上空,飞来了一群赛鸽。
时年四十有四、置身在自舍前院的一小片菜圃里除草整地的宋志鹏停下手头工作,仰望向飞鸽群来远去,满头大汗的他拿起挂在颈项的毛布擦了擦残留在脸上的汗水,瞄向竹篱笆外的马路上,五岁的稚子宋文宁追著纸飞机跑,活泼健康的模样,霎时一股「有子万事足」的喜悦感浮现在他的容颜。
转瞬间,一部满载家俱的大货车驰来,敛住了他的笑容,唯恐爱子追逐纸飞机时,忽略了这辆车子而遭撞及,急忙丢下锄头,冲出门外护住儿子闪到路旁。
父子俩目迎著车来与车上的人们眼神交会而过,看著车停在邻舍前。
车上,两名体格魅梧的壮汉,身形俐落地跃下车,像军人般训练有素,抬头挺胸,双手交叠在腰後,两脚张开与肩平齐,稍息站挺在车边,两眼直视前方,静候指示。
车里,转任新职的沈世文转头对司机说∶「你们把家俱搬进去,我先去拜访邻居,再过来帮忙。」
「好的。」司机看著他打开车门带著妻女下车关门後,熄了火,抽出车钥匙,开门离开驾驶座,踩上地面对车旁两名同事们说∶「开工了。」
闻令,两名壮汉一刻也不耽误,迅速跑步就位,动手解开捆住家俱的绳结。
沈世文领著美艳的妻子李美玉及乖巧的女儿沈采伦走向宋志鹏父子。
来到年长者前,身材颀长、长相斯文帅气的他恭敬有礼地鞠躬说∶「前辈您好,我叫沈世文,刚从总厂调来,请前辈多多指教。」
面对他的自我介绍,宋志鹏这才想到三天前张贴在办公室公布栏上的人事命令,原来他就是那个即将来报到的新同事,年约二十七八岁,还蛮年轻的。
「不要这麽客气。」宋志鹏把手上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挂,微笑迎对。「大家是同事,又是邻居,以後就彼此照应。」
「谢谢前辈抬爱。」沈世文点了下头致意。
芳龄二四的李美玉浑身散发出古典美,有著弯月般的细眉,勾人的丹凤眼,鼻挺唇薄,脸上略施胭脂,看似冷艳,却有一颗热情的心,环视周遭,寻不见宋家的女主人,转问∶「前辈,怎不见您夫人?」
一提起亡妻,彷佛触动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宋志鹏的神情显得哀恸,眼眶泛红,「内人已经过世了。」
他和妻子是典型的老少配。
从军中退役後,他转换跑道,经由退辅会安排进入农校受训一年,结训之後,分发来到农场服务。
隔年,经媒妁之言,娶一个贫困的农家少女为妻,两人相差二十岁。
婚後,老夫疼少妻,让苹身随部队来台的他在心灵上有了依靠,一心想在台落地生根,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
孰料,天不从人愿。
妻子的不智之举,葬送了一家的美满。
「啊!」李美玉瞠目张口,大表意外,「怎会这样?」
他也不希望是破碎的结局,奈何事已成定局,他又能如何转变?「内人一向体弱多病,生下文宁後,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为了不想拖累我们父子,在去年的一个台风夜里,服农药自尽。」
「她怎麽这麽想不开?」能生却寻死,作法未免过於极端。
「这都要怪我,内人一直有求死的念头,我却未加以防范,才会酿成大错。」宋志鹏自责不已。
「这也不能怪您,人要想死,是很难杜绝的,您要节哀顺变。」李美玉安慰著他。
「谢谢奶的关心。」宋志鹏感慨在心。
李美玉看了看他身旁的小男孩长的白白胖胖地很讨人喜欢,「小孩还这麽小,就失去了母爱,您有没有想过帮他找个继母来照顾他?」
宋志鹏苦著脸,「一来担心後母会虐待前妻子,二来感念内人为了减轻我负担所做出的牺牲,我决定不再续弦,独力来抚养文宁长大。」
「这会不会太辛苦了?」父兼母职,又要上班,他的体力吃的消吗?
「看著文宁一天天长大,再辛苦都值得。」宋志鹏敞开欣慰的表情。
「嗯!」李美玉尊重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