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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茶包(1/2)

    第六十四章 茶包

    川康的交界处,是一个绵延不绝起起伏伏的高山。离开那古旧的城市,通过许多荒芜的田路和一些硬崖的狭谷,直到太阳当顶的时候,才可以走到这山脚。在那环山包围的古旧城中所看见的天,就已经很小;这山脚望见的就更小。站在**天际的高峰脚下的石头前面,顺着自己的脚尖向前望去,就看见一地大大小小的乱石头,有些甚至于大得像一座房子那样,蹲在那些乱石的上面。石缝中伸出无数黄青的茅草,迎着风在那些高高矮矮的石头边点着那毛虫似的头。石头过去是一溪潺潺流着的泉水,轻轻地缓缓地反映着黄色的阳光曲曲折折地流下去,荡出一种空谷的声音。溪上面就是突起的**天空的高崖,和这边的高峰对峙。从峰腰到峰顶都是丛杂的笔立的杉松,环绕着峰顶的杉松上面的天是一种死灰色,太阳到这儿,都只有碗口那么大,显得灰黄了。往西康,就要顺着这条小小的溪流,爬着一条半崖中的羊肠小路一重一重的翻过山去。说是爬,是因为山太高好像壁立,走着那些一步高一步的石头路,鼻子就和前四步的石阶距离没有三尺远,所为就显得是爬行一样了。在这些崖弯处,太阳是很少晒到的,许多青苔绿藓就爬满那些石级的边沿,如果不当心滑一下,鼻子马上就碰了石头尖,准会擦脱一块皮,流血呢。望着下面黑洞洞的深谷,这么小心地一步一步喘着气走上去,汗就从脸上流下来,疲倦地想着,以为走完那**天际的山顶就好了,但是刚刚走到山顶,转一个弯,却又是一个小小平坦的斜谷,斜谷的周围又是无穷的**天际的高峰。再上去,自然又换出另外一种小小的斜谷,另一种**天际的高峰也和先前一样。这些地方自然也有人家,就住在那些斜谷的尽头,和高峰的山脚。五六间不大整齐的草房,顺着路边立着。房上的稻草被半年堆积的雪花压成了炼焦似的枯黑。山风吹过去,就可以听见那些稻草嘶嘶地像低泣的声音。房门口都照样地摆着一张长长的脏而旧的条桌和两条不整齐的长凳。一两个扎着围腰布的红线眼皮的女人就在那儿应酬着她们的顾客。听见斜谷转弯的那边有着拐子跺在石上清脆的声音,她们委缩地围在柴火旁边就知道又有顾客来了。这些顾客就是背茶包的脚夫,茶包一块有八尺长,用篾篓装成,好像一条挺长的扁圆枕头,一条大约有十五斤。那些粗壮胳膊的汉子,一气是可以背十五六条之多的。他们把那茶包一条叠一条地扎好背在背上,就像背一个顶大的方桌面子似的,从腰起离头有三四尺高,那宽度在他背着的两旁还可以遮着两个人。然后走十来步却就要休息半天。十几个人结着伴,一串串地在半崖的羊肠小路扫着上面垂下来的树叶一步一步的走着。他们休息,全凭一根拐子,这东西,恰有**那么高,是圆滚滚的一根木棒,接近**的一头有一个五六寸长的横木。大家在树叶下沙沙地走了一会儿,便把拐子在石边一立,让拐子下边的尖铁块插稳在石和石的中间,**就原地不动的,靠到横木上。然后用竹圈子刮着脸上的汗珠,嘘出一口哨音,那哨音使对崖树梢的麻雀们也吃惊地乱飞起来,他们于是休息了。这茶包是专销给康藏土人的。他们拿这茶叶去熬酥油充饥,是他们食品中的重要部分。这些脚夫们就这样一年到头无休无息地从古旧城里的商家背出来,爬过山去,运到打箭炉,他们在脚店里把茶包一搁,茶商的伙计们跑来点收清楚,在轻蔑的眼光下接着够回家的脚钱,他们就又啃着玉蜀黍的大馍,跑回那个古旧的城市,在老板那儿又捆扎十几包起来,又到这悬崖的半腰一步挨一步的流汗前进。望着那一重又一重走不完的高山,望着那沉重云头的死灰色的天际,那天际呵,真遥远得很呢。太阳从崖这边爬到崖那边,灰黄色的光线在他们的瘦脸上仅仅是一会儿很快就掠过去了,不见了。他们张着那呆滞的网满红丝的眼睛,呆板地叹息地想着:“啊,又是一天了!”当他们站在路上休息的时候,那永远伴着他们的那根拐子,拄在那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好像安慰他们一下似的。他们这里面,有很多自然是乡里种田的,然而有些却是无田可种挤到这山里斜谷来住家的汉子。他们把自己红眼眶的女人留在家里卖点小菜之类,他们就这么一回一回往返地背茶包。有时剩得两个钱,就回来住几天,使老婆生一些孩子。他们所希望的是当他们硬跷跷地闭着眼睛躺在坟墓里的时候,也好有人来给他们在乱草前点三根香,烧几张纸,磕几个头。当他们那凸着肚的老婆生下一个孩子来,如果是男的,他们那成年沉默而且常常叹气的干枯嘴唇,就在那毛绒绒的胡子下露着焦黄的牙齿嘻开来了。如果同伴们拍着他们的肩膀给他们说着“恭喜呵恭喜”,他们就简直快活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三朝的一天,他们便要在红纸写的神位面前点着火光闪闪的烛,和白烟缭绕的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觉得是很对得起先人了。磕了头起来,便把一根拐子拿到孩子嫩嫩的**跟前来,用横木在那**的下面搁一搁,口中就念念有词地说道:“不愿你长大做官做府,只愿你将来背得起二百五!”二百五差不多是二十包茶的样子。能够把一叠八尺见方的茶包直直的背在背上,在他们认为就又可以讨老婆,生孩子,传宗接代了。孩子到了十来岁,有着红喷喷的一张脸的时候,便带着同去在老板的面前学着看脸色,开始背茶包。起头自然是两包三包,慢慢就加多起来。人越高,背上的东西也越高,而脸子也就渐渐地变成蜡黄,瘦削下去了。这时候,老一辈的胡子白起来,背脊驼下去,身上那粗得像一层麻布般的皮子包着突出的干枯骨头,背上的茶包也就减少下去,不到一半了,然后走起路来还有点打偏偏,在乱石的悬崖半腰,一步一步的摸着走去。狭谷旁边的那些鸡毛店的女人,见他们这些顾客走来,照例就站在门口,一面张着被柴火烟子熏得快瞎了的眼睛,一面张着那没有血色的花白的嘴唇喊“喂,客人,歇店了!”他们这些背茶包的在半山里从天蒙蒙亮就起来走到现在,自己算算究竟是走了二十来里路了,快黄昏了,可以休息了。走进店子,在那成年潮湿的土墙边把茶包子一放,自己就在柴火旁边躺下去。如果还有点鸦片,就在那地下的草蒲团似的草垫子上把烟灯点起来,枯黑的烟灰拌和着一点点熟烟就在那烟灯上乌焦疤弓的烧,来医治那几十年来压伤了的遍体的疼痛。老板娘如果问着他们这回背了多少的话,他们就在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