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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我只是来不及错嫁——《红梅记》(3)(2/2)

你不惜再死一次。

    鬼爱上人,听来浪漫瑰奇,实则悲绝。做人得不到的情爱,做鬼更难。即使有,也只是一晌贪欢。留不住海枯石烂,留不住天长地久,甚至留不住香魂一脉恨悠悠。

    那年的红梅,已在她归于尘土时凋零。这一季的红梅,可是在他两情相悦之际盛开?凋而复开,已是生死两相隔。在这广袤的时空下,她过往匆匆,来了又去。

    六道轮回,她含冤而死,不得超生。魂魄无所依,只向红梅花下,半闲堂前,以弥补旧时欢爱。即使终将成为泡影,她也愿拼尽这作为鬼的性命,去勇敢爱一场。

    人鬼殊途,尽管为爱翻覆千万次,却从未有一次例外。如小倩,如宦娘,如慧娘。情永远打不破命运的枷锁,苦恋无人收留,任凭摆渡在宿命的岸口。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做一个贪欢的过客。而后缥缈,非人力所能及。

    恋一场,叹一场,空一场。

    明年东风来时,红梅终将凋谢。但请你记得曾有那样一只素手,将它轻轻攀折。它傲雪而放,风姿凛然,却难敌和暖春风。经历了酷寒严冬,自以为修炼得百折不摧,却在被最轻柔的春风拂过心间的一刹,那最完美的防卫轰然瓦解,瞬间便化作溪边的落梅。

    红梅,涉几生几世的雪泥而来,只求你远远顾盼一眼。

    继而飘落仲春。无语怨东风。

    《红梅记》读完,固然是生死之恋,却难忘南宋歌舞升平下那一片凶牙利爪。和暖的南宋,邂逅西湖,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生。

    落拓江湖二十年,闲愁闲闷过花前。

    且将一片丈夫气,散作绮罗丛里言。

    《红梅记》的作者周朝俊在剧终时这样写。如抟巨笔写**女爱,借生死离合道兴亡荣辱之感,多少是出于无奈。《桃花扇》如是,《长生殿》如是,《红梅记》亦如是。

    当脂粉膏粱为红颜命薄而落泪,当武陵纨绔为美貌小旦而心驰神往,他们的心在揪扯着。世人愚昧只知花月私情割之不断,却难理会那撕破浮华表面下,那一束红梅的血早已干涸。

    它浸润在南宋、大明的泥土中,以歌舞升平掩饰凭陵风雨,以丝竹管弦覆盖着乱世杂章。当情感如山洪水泻一般汹涌而出,兴亡之感亦在泪眼下抽丝剥茧,渐渐浮出水面。

    这一切太不容易,否则又何必以狼毫巨笔覆盖胭脂,将铁锈银枪化为**鸳帐,将原本虫蛀埃蠹的史册描绘得香脂浓粉?

    闺阁之戏原是兴亡之叹。

    桃花扇底送南朝,红梅阁下雪未消。千古兴亡凭谁叹,茫茫,且向枯骨寻**。

    东风会来,红梅终将凋谢。所幸还有桃花会不失时宜地盛放。东君,请你记得,曾有一枝泫然欲泣的红梅在你来之前那样怒放过。

    它只是等不及你的到来,来不及错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