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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给我一条光(2/2)

刀直入鲁迅的犹豫不决,她写道:“来信之末说到三种路,在寻‘一条光’,我自己还是世人,离不掉环境,教我何从说起。但倘到必要时,我算是一个陌生人,假使从旁发一通批评,那我就要说,你的苦痛,是在为旧社会而牺牲了自己。旧社会留给你的苦痛的遗产,你一面反对这遗产,一面又不敢舍弃这遗产,恐怕一旦摆脱,在旧社会里就难以存身,于是只好甘心做一世农奴,死守这遗产。有时也想另谋生活,苦苦做工,但又怕这生活还要遭人打击,所以更无办法,‘桓文钱,将来什么事都不做,苦苦过活’,就是你防御打击的手段,然而这第一法,就是目下在厦门也已经耐不住了。第二法是在北京试行了好几年的傻事,现在当然可以不提。只有第三法还是疑问,‘为生存和报复起见,便什么事都敢做,但不愿……’这一层你也知道危险,于生活无把握,而且又是老脾气,生怕对不起人。总之,第二法是不顾生活,专戕自身,不必说了,第一第三俱想生活,一是先谋后享,三是且谋且享。一知苦,三觉其危。但我们也是人,谁也没有逼我们独来吃苦的权利,我们也没有必须受苦的义务的,得一日尽人事,求生活,即努力做去就是了。我的话是那么率直,不知道说得太过分了没有?因为你问起来,我只好照我所想到的说出去,还愿你从长计议才好。”

    在这段里,许广平反复所提及的“遗产”,自然是指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女士,许广平的话非常尖锐,这缘自于她对鲁迅的某种期待。从1925年3月通信开始,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到现在为止,已经快两年了,然而,鲁迅除了说这句“但不愿失去我的朋友”,再也没有别的关于今后生活的承诺。而转眼间许广平也已经接近三十岁,在那个年代,如此年纪自然是盼望结婚成家的,且不说,自己的同学一个个都寄来了结婚的照片或者是宝宝的照片。许广平不但没有给鲁迅一条光,而且又率直地说出了他内心里的悲哀。是啊,这个世界上,本来为鲁迅感到悲哀的就有许广平嘛。

    许广平一方面指出了鲁迅不敢和朱安离婚(这一点鲁迅曾经和许钦文等多位乡党说起过,怕朱安离婚以后回到乡下活不下去)是因为他在故乡乃至整个家族中有着好名声。他顺从母亲,孝顺母亲,所以,只能死守着朱安这遗产,做一世的农奴。许广平批评了鲁迅的前两种方法,最后一种方法鲁迅自然是想说和许广平结婚,不管其他人了。然而,许广平担心鲁迅养两个家有些苦。她了解鲁迅的脾气,生怕对不起朱安。

    许广平的直接让鲁迅看得惭愧不已,在11月28日的回信里,他写道:“我觉得现在H?M比我有决断得多,我自到此地以后,仿佛全感空虚,不再有什么意见,而且有时确也有莫名其妙的悲哀,曾经作了一篇我的杂文集的跋,就写着那时的心情,十二月末的《语丝》上可以发表,你一看就知道。”

    在这一封回信里,鲁迅下定了决心,要在下个学期回到广州。“第一步我一定于年底离开这里,就中大教授职。但我极希望H?M也在同地,至少可以时常谈谈,鼓励我再做些有益于人的工作。”

    许广平遂回信说:“汕头我没有答应去,决意下学期仍在广州,即使有经济压迫,我想抵抗它试试看,看是它胜过我,还是我打倒它。”

    这封信,其实就是一道光,在信里,许广平向鲁迅传达了自己愿意留下来,陪着他,哪怕是陪他说说话,鼓励他再做些有益于人的工作。一个多月以后,鲁迅在信里这样写道:“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枭蛇鬼怪够了。”这里的“枭蛇鬼怪”,自然又是许广平的别名。

    这大约便是许广平对鲁迅的照耀史,她的光把鲁迅从厦门大学的某栋黑暗的楼里照亮,直到鲁迅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爱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