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9、给田壮壮(1/2)

    壮壮:你好!

    你送的三张碟,我认真地都看了。有点想法想跟你说说,不管对不对。

    最突出的一个想法是:玉纹的内心独白删得可惜了;在我看,不仅不要删,那反而(对于重拍)是大有可为之处。因为,那独白,绝不只是为了视点,更不单单是要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在我理解,那特地是要划出一个孤独、封闭的玉纹的世界。什么人会整天自己跟自己说话,而且尽是些多余的话?一个囚徒,一个与世界隔离的人,一个面对巨大精神压迫而无以诉说者。而那独白,举重若轻一下子就得到了这种效果——即于众人皆在的世界里(如画面和表演所呈现的),开辟出了玉纹所独在的世界(靠的恰恰是那缓慢且莫名的内心独白)。这效果,在我想,是除此手段再用多少细节去营造都难达到的。所以那独白才似无视常理,有时竟与画面重叠,仿佛拉洋篇,解说似的多此一举。作为通常的画外音,那无疑是多余,但对于一个无路可走的心魂当属恰如其分,是玉纹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这是费穆先生的本意?还是我的误读,或附会?我想应该是前者,否则按常理,他怎会看不出这独白的重叠与啰嗦?但我斗胆设想,费先生的孤胆似还有些畏惧——这条独白的线索不可以一贯到底吗?比如说——在志忱到来之前,那独白是一个封闭绝望的世界;志忱到来之后,那独白(譬如“我就来,我就来”),则是一个尚在囚禁但忽被惊动的心魂,以为不期然看到了一种希望时所有的兴奋、奔突、逡巡;而当玉纹与志忱心乱情迷似乎要破墙而出之际,那独白的世界即告悄然消散,不知不觉地就没了;再到最后,志忱走了,或从礼言赴死之际始,那独白就又渐渐浮出,即玉纹已隐隐感到那仍是她逃脱不了的命运。

    另外我想,要论困苦,礼言不见得比玉纹的轻浅。若玉纹是独白的锁定,礼言则几乎是无言的湮灭。“他也不应该死呀”(大意),这样的台词太过直白。尤其是,这样的人也许就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成永久的沉默;唯其如此,“他也不应该死呀”才喟叹得深重。我胡想:设若礼言真就死了,会怎样?志忱和玉纹就可解脱?就可身魂俱爽去投小城之外的光明了?——这些想法,于此片或属多余。我只是想,当初的影片可能还是拘泥于人性解放,但人性的解放,曾经(或仍然)附带着多少人性的湮灭和对人性处境的逃避呀。

    可否用无言、用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