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曼殊斐儿(2/2)

绍,S告辞,和M一同出房,关门,她请我坐了,我坐下,她也坐下……这么一大串繁复的手续,我只觉得是像电火似的一扯过,其实我只推想应有这么些逻辑的经过,却并不曾亲切的一一感到;当时只觉得一阵模糊,事后每次回想也只觉得是一阵模糊,我们平常从黑暗的街里走进一间灯烛辉煌的屋子,或是从光薄的屋子里出来骤然对着盛烈的阳光,往往觉得耀光太强,头晕目眩的要定一定神,方能辨认眼前的事物。用英文说就是Senses overwhelmed by excessive light①,不仅是光,浓烈的颜色,有时也有“潮没”官觉的效能。我想我那时,虽不定是被曼殊斐儿人格的烈光所潮没,她房里的灯光陈设以及她自身衣饰种种各品浓艳灿烂的颜色,已够使我不预防的神经,感觉刹那间的淆惑,那是很可理解的。

    ①这句话中的英文意为:“光线太强以致淹没了知觉”。

    她的房给我的印象并不清切,因为她和我谈话时不容我分心去认记房中的布置,我只知道房是很小,一张大床差不多就占了全房大部分的地位,壁是用画纸裱的,挂着好几幅油画大概也是主人画的,她和我同坐在床左贴壁一张沙发榻上。因为我斜倚她正坐的缘故,她似乎比我高得多,(在她面前哪一个不是低的,真的!)我疑心那两盏电灯是用红色罩的,否则何以我想起那房,便联想起,“红烛高烧”的景象!但背景究属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给我最纯粹的美感的——The purest aesthetic feeling——她;是使我使用上帝给我那管进天堂的秘钥的——她;是使我灵魂的内府里又增加了一部宝藏的——她。但要用不驯服的文字来描写那晚。她,不要说显示她人格的精华,就是忠实地表现我当时的单纯感象,恐怕就够难的一个题目。从前有一个人一次做梦,进天堂去玩了,他异样的欢喜,明天一起身就到他朋友那里去,想描摹他神妙不过的梦境。但是!他站在朋友面前,结住舌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要说的时候,才觉得他所学的人间适用的字句,绝对不能表现他梦里所见天堂的景色,他气得从此不开口,后来就抑郁而死,我此时妄想用字来活现出一个曼殊斐儿,也差不多有同样的感觉,但我却宁可冒猥渎神灵的罪,免得像那位诚实君子活活的闷死。她也是铄亮的漆皮鞋,闪色的绿丝袜,枣红丝绒的围裙,嫩黄薄绸的上衣,领口是尖开的,胸前挂一串细珍珠,袖口只齐及肘弯。她的发是黑的,也同密司B一样剪短的,但她栉发的式样,却是我在欧美从没有见过的,我疑心她有心仿效中国式,因为她的发不但纯黑而且直而不卷,整整齐齐的一圈,前面像我们十余年前的“刘海”梳得光滑异常,我虽则说不出所以然我只觉她发之美也是生平所仅见。

    至于她眉目口鼻之清之秀之明净,我其实不能传神于万一,仿佛你对着自然界的杰作,不论是秋月洗净的湖山,霞彩纷披的夕照,南洋里莹澈的星空,或是艺术界的杰作,培德花芬①的沁芳南②,怀格纳③的奥配拉④,密克朗其罗⑤的雕像,卫师德拉⑥(Whistler)或是柯罗⑦(Corot)的画;你只觉得他们整体的美,纯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说的美;你仿佛直接无碍的领会了造作最高明的意志,你在最伟大深刻的戟刺中经验了无限的欢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你的性灵,我看了曼殊斐儿像印度最纯澈的碧玉似的容貌,受着她充满了灵魂的电流的凝视,感着她最和软的春风似神态,所得的总量我只能称之为一整个的美感。她仿佛是个透明体,你只感讶她粹极的灵澈性,却看不见一些杂质就是她一身的艳服,如其别人穿着也许会引起琐碎的批评,但在她身上,你只是觉得妥贴,像牡丹的绿叶,只是不可少的衬托,汤林生,她生前的一个好友,以阿尔帕斯山巅万古不融的雪,来比拟她清,极超俗的美,我以为很有意味的;她说:——

    曼殊斐儿以美称,然美固未足以状其真,世以可人为美,曼殊斐儿固可人矣,然何其脱尽尘寰气,一若高山琼雪,清澈重霄,其美可惊,而其凉亦可感,艳阳被雪,幻成异彩,亦明明可识,然亦似神境在远,不隶人间,曼殊斐儿肌肤明皙如纯牙,其官之秀,其目之黑,其颊之腴,其约发环整如髹,其神态之闲静,有华族粲者之明粹,而无西艳伉杰之容。其躯体尤苗约,绰如也,若明蜡之静焰,若晨星之淡妙,就语者未尝不自讶其吐息之重浊,而虑是静且淡者之且神化……

    ①培德花芬,通译贝多芬(1770—1827),德国作曲家。

    ②沁芳南,即交响乐一词Sinfonie(德语)、Sinfonia(意大利语)、Symphonie(法语)的音译。

    ③怀格纳,通译瓦格纳(1813—1883),德国作曲家。

    ④奥配拉,即歌剧一词opera的音译。

    ⑤密克朗其罗,通译米盖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雕塑家、画家。

    ⑥卫师德拉,通译惠斯勒(1834—1903),美国画家,长期侨居英国。

    ⑦柯罗(1796—1875),法国画家。

    汤林生又说她锐敏的目光,似乎直接透入你灵府深处将你所蕴藏的秘密一齐照彻,所以他说她有鬼气,有仙气,她对着你看,不是见你的面之表,而是见你心之底,但她却大是侦刺你的内蕴,并不是有目的搜罗而只是同情的体贴。你在她面前,自然会感觉对她无慎密的必要;你不说她也有数,你说了她也不会惊讶。她不会责备,她不会怂恿,她不会奖赞,她不会代出什么物质利益的主意,她只是默默的听,听完了然后对你讲她自己超于美恶的见解——真理。

    这一段从长期交谊中出来深入的话,我与她仅一二十分钟的接近当然不会体会到,但我敢说从她神灵的目光里推测起来,这几句话不但是不能,而且是极近情的。

    所以我那晚和她同坐在蓝丝绒的榻上,幽静的灯光,轻笼住她美妙的全体,我像受了催眠似的,只是痴对她神灵的妙眼,一任她利剑似的光波,妙乐似的音浪,狂潮骤雨似的向着我灵府泼淹,我那时即使有自觉的感觉,也只似开茨①(Keats)听鹃啼时的:

    Myheartaches,andadrowsynumbnesspains

    Mysense,asthoughofhemlockIhaddrunk

    ……

    “Thisnotthroughenvyofthyhappylot,

    Butbeingtoohappyinthyhappiness.”②

    ①开茨,通译济慈(1795—1821),英国诗人。

    ②济慈的这几句诗大意为:“我的心在悸痛,/瞌睡与麻木折磨着我的感官/就像我已吞下了毒芹/……/不是因为嫉妒你的幸运/而是在你的快乐中得到了太多的欢愉。”

    曼殊斐儿音声之美,又是一个Miracle①一个个音符从她脆弱的声带里颤动出来,都在我习于尘俗的耳中,启示一种神奇的意境。仿佛蔚蓝的天空中一颗一颗的明星先后涌现。像听音乐似的,虽则明明你一生从不曾听过,但你总觉得好像曾经闻到过的也许在梦里,也许在前生。她的,不仅引起你听觉的美感,而竟似直达你的心灵底里,抚摩你蕴而不宣的苦痛,温和你半僵的希望,洗涤你窒碍性灵的俗累,增加你精神快乐的情调;仿佛凑住你灵魂的耳畔私语你平日所冥想不得的仙界消息。我便此时回想,还不禁内动感激的悲慨,几于零泪;她是去了,她的音声笑貌也似蜃彩似的一翳不再,我只能学Abt Vogler②之自慰,虔信:

    Whosevoicehasgoneforth,buteach

    survivesforthemelodieswheneternityaffirms

    theconceptionofanhour.

    ……

    Enoughthathehearditonce;weshall

    hearitbyandby.③

    ①Miracle,奇迹,令人惊奇的事。

    ②Abt Vogler,通译阿布特·沃格勒(1749—1814),法国作曲家。

    ③这段话意思是:“她的声音已经远去,但我们人人都为了这悦耳的声音而活着,当永恒证明了时间的存在……这声音他听到过一次就足够了;我们不久还将听到。”

    曼殊斐儿,我前面说过,是病肺痨的,我见她时,正离她死不过半年,她那晚说话时,声音稍高,肺管中便如吹荻管似的呼呼作响。她每句语尾收顿时,总有些气促,颧颊间便也多添一层红润,我当时听出了她肺弱的音息,便觉得切心的难过,而同时她天才的兴奋,偏是逼迫她音度的提高,音愈高,肺嘶亦更历历,胸间的起伏亦隐约可辨,可怜!我无奈何只得将自己的声音特别的放低,希冀她也跟着放低些,果然很灵效,她也放低了不少,但不久她又似内感思想的戟刺,重复节节的高引,最后我再也不忍因为而多耗她珍贵的精力,并且也记得麦雷再三叮嘱W与S的话,就辞了出来。总计我自进房至出房——她站在房门口送我——不过二十分的时间。

    我与她所讲的话也很有意味,但大部分是她对于英国当时最风行的几个小说家的批评——例如Riberea West①,Romer Wilson②,Hutchingson③,Swinnerton④等——恐怕因为一般人不稔悉,那类简约的评语不能引起相当的兴味。麦雷自己是现在英国中年的评衡家最有学有识之一人,——他去年在牛津大学讲的“The Problem of Style⑤”有人誉为

    ①Riberea West,通译吕贝亚·威斯特(1892—?),英国女小说家,批评家、记者。原名塞西利·伊莎贝尔·费尔菲尔德。

    ②Romer Wilson,通译罗默·威尔逊(1891—1930),英国女小说家。

    ③Hutchingson,通译哈钦森(1907—),英国小说家。

    ④Swinnerton,通译斯温纳顿(1884—?),英国小说家、文学批评家。

    ⑤“The Problem of Style”,风格问题。

    安诺德①(Matthew Arnold)以后评衡界里最重要的一部贡献——而他总常常推尊曼殊斐儿说她是评衡的天才,有言必中肯的本能。所以我此刻要把她简评的珠沫,略过不讲,很觉得有些可惜,她说她方才从瑞士回来,在那边和罗素夫妇的寓处相距颇近,常常谈起东方好处,所以她原来对于中国的景仰,更一进而为爱慕的热忱。她说她最爱读Arthur WaCley②所翻的中国诗,她说那样的诗艺在西方真是一个WonCderful Revelation③。她说新近Amy Lowell译的很使她失望,她这里又用她爱用的短句——“That’s not the thing!”④

    ①安诺德,通译阿诺德(1822—1888),英国诗人、文艺批评家,曾任牛津大学教授。

    ②Arthur Waley,通译阿瑟·韦利(1889—1966),英国汉学家、汉语和日语翻译家。他翻译的东方古典著作对叶芝、庞德等现代诗人有深刻影响。

    ③Wonderful Revelation,“极妙的启示录”。

    ④“That’s not the thing!”“那算什么东西!”

    她问我译过没有,她再三劝我应得试试,她以为中国诗只有中国人能译得好的。

    她又问我是否也是写小说的,她又殷劝问中国顶喜欢契高夫的哪几篇,译得怎么样,此外谁最有影响。

    她问我最喜读那几家小说,哈代、康拉德,她的眉梢耸了一耸笑道——

    “Isn'tit!Wehavetogobacktotheoldmasters

    forgoodliteraturetherealthing!”①

    她问我回中国去打算怎么样,她希望我不进政治,她愤愤的说现代政治的世界,不论哪一国,只是一乱堆的残暴,和罪恶。

    后来说起她自己的著作。我说她的太是纯粹的艺术,恐怕一般人反而不认识,她说:

    “That'sjustit.Thenofcourse,popularityisneverthethingforus.”②

    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吗,我们不得不到过去的文学名著中去寻找优秀的文学,真正的东西(艺术)!”

    ②这句话的意思是:“是啊。当然,大众性不是我们所追求的。”

    我说我以后也许有机会试翻她的小说,很愿意先得作者本人的许可。她很高兴的说她当然愿意,就怕她的著作不值得翻译的劳力。

    她盼望我早日回欧洲,将来如到瑞士再去找她,她说怎样的爱瑞士风景,琴妮湖怎样的妩媚,我那时就仿佛在湖心柔波间与她荡舟玩景:

    Clear,placidLeman!

    ……Thysoftmurmuring

    Soundssweetasifasister'svoicereproved.

    ThatIwithstemdelightsshouldever

    havebeensomoved……LordByron①

    我当时就满口的答应,说将来回欧一定到瑞士去访她。

    末了我说恐怕她已经倦了,深恨与她相见之晚,但盼望将来还有再见的机会,她送我到房门口,与我很诚挚地握别……。

    将近一月前,我得到消息说曼殊斐儿已经在法国的芳丹卜罗②去世,这一篇文字,我早已想写出来,但始终为笔懒,延到如今,岂知如今却变了她的祭文!下面附的一首诗也许表现我的悲感更亲切些。

    ①这里引的是拜伦的诗句,大意是:“清澈、平静的莱蒙湖(日内瓦湖)!/……你轻柔的低语/有如一位女子甜蜜的嗓音/这快乐定然使我永远激动不已。”

    ②芳丹卜罗,通译枫丹白露,巴黎远郊的一处森林风景区。

    哀曼殊斐儿

    我昨夜梦入幽谷,

    听子规在百合丛中泣血,

    我昨夜梦登高峰,

    见一颗光明泪自天坠落。

    罗马西郊有座暮园,

    芝罗兰静掩着客殇的诗骸;

    百年后海岱士(Hades)黑辇之轮。

    又喧响于芳丹卜罗榆青之间。

    说宇宙是无情的机械,

    为甚明灯似的理想闪耀在前;

    说造化是真善美之创现,

    为甚五彩虹不常住天边?

    我与你虽仅一度相见——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

    谁能信你那仙姿灵态,

    竟已朝露似的永别人间?

    非也!生命只是个实体的幻梦;

    美丽的灵魂,永承上帝的爱宠;

    三十年小住,只似昙花之偶现,

    泪花里我想见你笑归仙宫。

    你记否伦敦约言,曼殊斐儿!

    今夏再见于琴妮湖之边;

    琴妮湖永抱着白朗矶的雪影,

    此日我怅望云天,泪下点点!

    我当年初临生命的消息,

    梦觉似的骤感恋爱之庄严;

    生命的觉悟是爱之成年,

    我今又因死而感生与恋之涯沿!

    因情是掼不破的纯晶,

    爱是实现生命之唯一途径:

    死是座伟秘的洪炉,此中

    凝炼万象所从来之神明。

    我哀思焉能电花似的飞聘,

    感动你在天日遥远的灵魂?

    我洒泪向风中遥送,

    问何时能戡破生死之门?

    在深秋落叶缓缓告别蓝天,卧在大地的依恋里,在静夜蓦然看到自己蓝幽幽的双眼已镀上一层灰蒙色的愕然中,在向前匆忙赶去停下来喘息的疲惫时分,在斑驳的灰色城墙前,我千万次的问自己,活着是为什么?我也千万次地回答,为了美的存在。是的,就是为了美。美是无法抗拒的生的要义,美是生命的依托,美是人类不死的精灵。

    徐志摩早以用他短暂的一生这样回答过。我不是在抄袭答案,这是挡不住的诱惑,是别无选择,是生命主题的对应,是超越时空的共鸣,因此,在一个灰蒙蒙的黄昏,夜色苍茫恰似英伦三岛不散的浓雾缠绕的时分。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了手中的书页上,那是徐志摩的《曼殊斐儿》。

    读《曼殊斐儿》不同于读《再别康桥》和《雪花的快乐》。在清晨阳光抚摸含苞的百合花时,在你仰卧草地听鸽哨忽地响过蓝天时,当漫山的枫叶把你的面颊映得绯红时,你不要去读《曼殊斐儿》。只有在没有艳丽晚霞的暮色里,在静夜里理查德的《淡紫色的海面》回旋在耳畔,或是玫瑰上的夜露在清冷的月光里滴落时,才适合去捧着《曼殊斐儿》。

    曼殊斐儿周身裹着轻纱白雾,在雾气的回绕里,她已幻化为一个流动的雕象,那是令人眩晕震颤的美,一个美的精灵。

    徐志摩说,美是人生最可珍的产业,是进入天堂的秘钥。我们双手空空来到人间,当我们滑进坟墓的时辰,金钱和功名象一缕轻烟散得无踪无影,唯有曾创造的、不经意中酿成的美不死在人间。

    曼殊斐儿的美是徐志摩产业的重要部分,是他内府宝藏耀眼的光芒。因着曼殊斐儿的美,徐志摩也给我们留下了一篇弥足珍藏的美文。人的美和文的美引诱我们开始爬上美的山颠。

    山的底坐。最深入的悲观派诗人理巴第(Leopardi)探海似的智力虽则把人间种种事物虚幻的外象一一褫夺连宗教都剥成了个**的梦,他却没有力量来否认美。

    山腰景区。之一,雨中惊问行人,找到彭德街第十号。之二,记述麦雷,曼殊斐儿的伴侣与她的相伴相依。之三,曼殊斐尔像夏夜榆林中的娟乌唱到血枯音嘶,为她不再存留的人间增几分美。之四,粗野的女文学家、夏娃变异的后代蔟拥着冰清玉洁的曼殊斐儿。

    峰回路转。之一,郁金香亭亭立在眼前,她不是曼殊斐儿。之二,曼殊斐儿病弱不下楼,作者只得告辞。

    峰顶。曼殊斐儿默默地出现了。山雾撩绕,白云相依;露珠点点,霞光凄迷。那是“整体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说的美,你仿佛直接无碍的领会了造作最高明的意志,你在最伟大深刻的乾刺中经验了无限的欢喜,在更大的人格中解化了你的性灵”。

    不经意间,徐志摩营造了一座引人入胜、巧夺天工的山,爬上去就是一段美的历程。不要说曼殊斐儿还藏在山顶。

    让我们走回平地,回首遥看。此时,“子规在百合丛中泣血,光明泪自天缀落”。可在曼殊斐儿闪现的刹那,我们已摄下她的精灵。任凭时间的潮水冲刷,她不朽的歌永在我们的心底轻吟。

    常在夜半时分,心底回旋一串凄惋的音符,将似乎沉睡百年的深情唤出,我披衣坐起。曼殊斐儿已化作我壁上的一幅油画,我在她迷蒙的肖象前站立。怅望无边的黑夜,遥想当年她给徐志摩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和她倾刻在人世肉身的不见,我不禁泪下点点。

    曼殊斐儿,我已融化在你的美里。

    (王利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