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巴黎的鳞爪(2/2)

“纳比”即,“先知”)代表人物之一。

    ②蒙内,通译马奈(1832—1883),法国画家,印象派创始人之一。

    ③佛兰克福德,通译法兰克福,德国城市。这句话提到的“马克倒霉”,是指当时德国货币马克的贬值。

    ④孟察尔,通译孟克(1863—1944),挪威画家,曾居住德国。

    ⑤哥罗,通译柯罗(1796—1875)法国画家。

    ⑥这个法语词组有误,应为Bon Ami(好朋友),或Belle Amie(漂亮的女朋友),从文中意思看似指后者。

    不错,那沙发,这阁楼上要没有那张沙发,主人的风格就落了一个极重要的原素。说它肚子里的弹簧完全没了劲,在主人说是太谦,在我说是简真污蔑了它。因为分明有一部分内簧是不曾死透的,那在正中间,看来倒像是一座分水岭,左右都是往下倾的,我初坐下时不提防它还有弹力,倒叫我骇了一下;靠手的套布可真是全霉了,露着黑黑黄黄不知是什么货色,活像主人衬衫的袖子。我正落了坐,他咬了咬嘴唇翻一翻眼珠微微的笑了。笑什么了你?我笑——你坐上沙发那样儿叫我想起爱菱。爱菱是谁?她呀——她是我第一个模特儿。模特儿?你的?你的破房子还有模特儿,你这穷鬼花得起……别急,究竟是中国初来的,听了模特儿就这样的起劲,看你那脖子都上了红印了!本来不算事,当然,可是我说像你这样的破鸡棚……破鸡棚便怎么样,耶稣生在马号里的,安琪儿们都在马矢里跪着礼拜哪!别忙,好朋友,我讲你听。如其巴黎人有一个好处,他就是不势利!中国人顶糟了,这一点;穷人有穷人的势利,阔人有阔人的势利,半不阑珊的有半不阑珊的势利——那才是半开化,才是野蛮!你看像我这样子,头发像刺猬,**天不刮的破胡子,半年不收拾的脏衣服,鞋带扣不上的皮鞋——要在中国,谁不叫我外国叫化子,哪配进北京饭店一类的势利场;可是在巴黎,我就这样儿随便问那一个衣服顶漂亮脖子搽得顶香的娘们跳舞,十回就有九回成,你信不信?至于模特儿,那更不成话,哪有在巴黎学美术的,不论多穷,一年里不换十来个眼珠亮亮的来坐样儿?屋子破更算什么?波希民①的生活就是这样,按你说模特儿就不该坐坏沙发,你得准备杏黄贡缎绣丹凤朝阳做垫的太师椅请她坐你才安心对不对?再说……

    ①波希民,即波希米亚人。

    别再说了!算我少见世面,算我是乡下老戆,得了;可是说起模特儿,我倒有点好奇,你何妨讲些经验给我长长见识?有真好的没有?我们在美术院里见著的什么维纳丝得米罗,①维纳丝梅第妻②,还有铁青③的,鲁班师④的,鲍第千里⑤的,丁稻来笃⑥的,箕奥其安内⑦的**实在是太美,太理想,太不可能,太不可思议?反面说,新派的比如雪尼约克⑧的,玛提斯⑨的,塞尚的,高耿⑩的,弗朗刺马克⑾的,又是太丑,太损,太不像人,一样的太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人体美,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们不幸生长在中国女人衣服一直穿到下巴底下腰身与后部看不出多大分别的世界里,实在是太蒙昧无知,太不开眼。可是再说呢,东方人也许根本就不该叫人开眼的,你看过约翰巴里士⑿那本《沙扬娜拉》没有,他那一段形容一个日本**舞女——就是一张脸子粉搽得象棺材里爬起来的颜色,此外耳朵以后下巴以下就比如一节蒸不透的珍珠米!——看了真叫人恶心。你们学美术的才有第一手的经验,我倒是……

    ①维纳丝得米罗,通译米罗的维纳斯(Venus de Milo),米罗是意大利的一个岛屿。

    ②维纳丝梅第妻,通译维纳斯梅迪西(Venus Medici),梅迪西是意大利的爱神。

    ③铁青,通译提香(1490—1576),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威尼斯派画家。

    ④鲁班师,通译鲁本斯(1577—1640),佛兰德斯画家。

    ⑤鲍第千里,通译波提切利(1445—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画家。

    ⑥丁稻来笃。通译丁托列托(1518—1594),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派画家。

    ⑦箕奥其安内,通译乔尔乔尼(1477—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派画家。

    ⑧雪尼约克,通译西涅克(1863—1935),法国画家,新印象派(点彩派)代表人物。

    ⑨玛提斯,通译马蒂斯(1869—1954),法国画家,野兽派代表人物。

    ⑩高耿,通译高更(1849—1903),法国画家,印象派之后的代表人物。

    ⑾弗朗刺马克,通译弗朗茨·马尔克(1880—1916),德国画家,表现主义画派代表人物。

    ⑿约翰巴里士,通译约翰·贝勒斯(1654—1725),英国教育思想家。

    你倒是真有点羡慕,对不对?不怪你,人总是人。不瞒你说,我学画画原来的动机也就是这点子对人体秘密的好奇。你说我穷相,不错,我真是穷,饭都吃不出,衣都穿不全,可是模特儿——我怎么也省不了。这对人体美的欣赏在我已经成了一种生理的要求,必要的奢侈,不可摆脱的嗜好;我宁可少吃俭穿,省下几个法郎来多雇几个模特儿。你简直可以说我是着了迷,成了病,发了疯,爱说什么就什么,我都承认——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耽在我的面前供养,安慰,喂饱我的“眼淫”。当初罗丹我猜也一定与我一样的狼狈,据说他那房子里老是有剥光了的女人,也不为坐样儿,单看她们日常生活“实际的”多变化的姿态——他是一个牧羊人,成天看着一群剥了毛皮的驯羊!鲁班师那位穷凶极恶的大手笔,说是常难为他太太做模特儿,结果因为他成天不断的画他太太竟许连穿裤子的空儿都难得有!但如果这话是真的鲁班师还是太傻,难怪他那画里的女人都是这剥白猪似的单调,少变化;美的分配在人体上是极神秘的一个现象,我不信有理想的全材,不论男女我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上帝拿着一把颜色望地面上撒,玫瑰、罗兰、石榴、玉簪、剪秋罗,各样都沾到了一种或几种的彩泽,但决没有一种花包涵所有可能的色调的,那如其有,按理论讲,岂不是又得回复了没颜色的本相?人体美也是这样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头发,有的手,有的脚踝,那不可理解的骨胳,筋肉,肌理的会合,形成各各不同的线条,色调的变化,皮面的涨度,毛管的分配,天然的姿态,不可制止的表情——也得你不怕麻烦细心体会发见去,上帝没有这样便宜你的事情,他决不给你一个具体的绝对美,如果有我们所有艺术的努力就没了意义;巧妙就在你明知这山里有金子,可是在哪一点你得自己下工夫去找。啊!说起这艺术家审美的本能,我真要闭着眼感谢上帝——要不是它,岂不是所有人体的美,说窄一点,都变了古长安道上历代帝王的墓窟,全叫一层或几层薄薄的衣服给埋没了!回头我给你看我那张破床底下有一本宝贝,我这十年血汗辛苦的成绩——千把张的人体临摹,而且十分之九是在这间破鸡棚里勾下的,别看低我这张弹簧早经追悼了的沙发,这上面落坐过至少一二百个当得起美字的女人!别提专门做模特儿的,巴黎哪一个不知道俺家黄脸什么,那不算希奇,我自负的是我独到的发见:一半因为看多了缘故,女人肉的引诱在我差不多完全消灭在美的欣赏里面,结果在我这双“淫眼”看来,一丝不挂的女人就同紫霞宫里翻出来的尸首穿得重重密密的摇不动我的**,反面说当真穿着得极整齐的女人,不论她在人堆里站着,在路上走着,只要我的眼到,她的衣服的障碍就无形的消灭,正如老练的矿师一瞥就认出矿苗,我这美术本能也是一瞥就认出“美苗”,一百次里错不了一次;每回发见了可能的时候,我就非想法找到她剥光了她叫我看个满意不成,上帝保佑这文明的巴黎,我失望的时候真难得有!我记得有一次在戏院子看着了一个贵妇人,实在没法想(我当然试来)我那难受就不用提了,比发疟疾还难受——她那特长分明是在小腹与……

    够了够了!我倒叫你说得心痒痒的。人体美!这门学问,这门福气,我们不幸生长在东方谁有机会研究享受过来?可是我既然到了巴黎,不幸气碰着你,我倒真想叨你的光开开我的眼,你得替我想法,要找在你这宏富的经验中比较最贴近理想的一个看看……

    你又错了!什么,你意思花就许巴黎的花香,人体就许巴黎的美吗?太灭自己的威风了!别信那巴理士什么《沙扬娜拉》的胡说;听我说,正如东方的玫瑰不比西方的玫瑰差什么香味,东方的人体在得到相当的栽培以后,也同样不能比西方的人体差什么美——除了天然的限度,比如骨胳的大小,皮肤的色彩。同时顶要紧的当然要你自己性灵里有审美的活动,你得有眼睛,要不然这宇宙不论它本身多美多神奇在你还是白来的。我在巴黎苦过这十年,就为前途有一个宏愿:我要张大了我这经过训练的“淫眼”到东方去发见人体美——谁说我没有大文章做出来?至于你要借我的光开开眼,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我想想——可惜了!有个马达姆①朗洒,原先在巴黎大学当物理讲师的,你看了准忘不了,现在可不在了,到伦敦去了;还有一个马达姆薛托漾,她是远在南边乡下开面包铺子的,她就够打倒你所有的丁稻来笃,所有的铁青,所有的箕奥其安内——尤其是给你这未入流看,长得太美了,她通体就看不出一根骨头的影子,全叫匀匀的肉给隐住的,圆的,润的,有一致节奏的,那妙是一百个哥蒂蔼②也形容不全的,尤其是她那腰以下的结构,真是奇迹!你从意大利来该见过西龙尼维纳丝③的残像,就那也只能仿佛,你不知道那活的气息的神奇,什么大艺术天才都没法移植到画布上或是石塑上去的(因此我常常自己心里辩论究竟是艺术高出自然还是自然高出艺术,我怕上帝僭先的机会毕竟比凡人多些);不提别的单就她站在那里你看,从小腹接柽上股那两条交荟的弧线起直往下贯到脚着地处止,那肉的浪纹就比是——实在是无可比——你梦里听着的音乐:不可信的轻柔,不可信的匀净,不可信的韵味——说粗一点,那两股相并处的一条线直贯到底,不漏一屑的破绽,你想通过一根发丝或是吹度一丝风息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同时又决不是肥肉的粘着,那就呆了。真是梦!唉,就可惜多美一个天才偏叫一个身高六尺三寸长红胡子的面包师给糟蹋了;真的这世上的因缘说来真怪,我很少看见美妇人不嫁给猴子类牛类水马类的丑男人!但这是支话。眼前我招得到的,够资格的也就不少——有了,方才你坐上这沙发的时候叫我想起了爱菱,也许你与她有缘分,我就为你招她去吧,我想应该可以容易招到的。可是上哪儿呢?这屋子终究不是欣赏美妇人的理想背景,第一不够开展,第二光线不够——至少为外行人像你一类着想……我有了一个顶好的主意,你远来客我也该独出心裁招待你一次,好在爱菱与我特别的熟,我要她怎么她就怎么;暂且约定后天吧,你上午十二点到我这里来,我们一同到芳丹薄罗④的大森林里去,那是我常游的地方,尤其是阿房奇石相近一带,那边有的是天然的地毯,这一时是自然最妖艳的日子,草青得滴得出翠来,树绿得涨得出油来,松鼠满地满树都是,也不很怕人,顶好玩的,我们决计到那一带去秘密野餐吧——至于“开眼”的话,我包你一个百二十分的满足,将来一定是你从欧洲带回家最不易磨灭的一个印象!一切有我布置去,你要是愿意贡献的话,也不用别的,就要你多买大杨梅,再带一瓶桔子酒,一瓶绿酒,我们享半天闲福去。现在我讲得也累了,我得躺一会儿,隔一天我们从芳丹薄罗林子里回巴黎的时候,我仿佛刚做了一个最荒唐,最艳丽,最秘密的梦。

    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①马达姆,法语Madam的音译,即“太太”、“女士”。

    ②哥蒂蔼,通译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小说家、批评家。

    ③西龙尼维纳丝,通译西龙尼维纳丝。西龙尼(cyrene),古希腊城。

    ④芳丹薄罗,通译枫丹白露,巴黎远郊的一处游览地。

    这篇散文,诚如题目所示,只写了“巴黎的麟爪。”

    “巴黎”,本身就是一个迷人的字眼。它说不完,道不尽,它是一座堪称近代人类艺术褓姆的城市。一代代的艺术巨匠在巴黎弘阔的舞台上勿勿走过;把无数动人的事迹,永恒的美,凝固在罗浮宫的每一块砖瓦里,投映在赛因河的柔波中。没有哪一座城市象巴黎那样把生活与艺术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生活即是艺术,艺术即是生活;没有哪一座城市象巴黎那样,把此岸和彼岸拉扯得那么近,现实即是理想,理想即是现实。

    作为艺术家的徐志摩来到他朝思幕想的艺术之都,如同游子寻见慈母,可以想见他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文章一开始,作者就以他特有的富于激情的笔调,直接表达了感受“咳,巴黎!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希罕天堂;尝过巴黎的,老实说,连地狱都不想去了。整个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的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的。”

    作者是直抒胸臆的,然而,于不经意之中,更在营造着氛围。这种氛围让你无法克制自己要与作者一起神游巴黎,聆听作者漫谈对巴黎的观感。

    作品描绘的天堂般的,充满诱惑的巴黎,并不仅是光明、微笑、欢畅的,同时也交织着黯淡、惆怅和悲怆。然而,这篇文章的精妙之处在于,作者以他敏锐的观察力,道出了巴黎人的独特之处:虽失意仍不失对人生的希冀;虽厌恶却不掩挚切的友情,贫困潦倒并不碍对艺术的痴迷;真诚而不势利,洒脱而不猥琐,这正是巴黎不和谐中的和谐,杂色中的同一,巴黎的诱惑在于斯,美亦在于斯。

    作者印象式地漫谈了巴黎以后,便象摄影机一样,缓缓地推近,讲述了两个巴黎人的故事。

    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郎,十七岁时由父亲安排嫁给了一个英国绅士,可两人之间并无真正的爱情,婚后生活毫无幸福可言,四年后,女郎离婚回到了巴黎,不久,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来巴黎求学的菲律宾少年,并抛弃了一切跟着这男人来到东方,谁知男子的家庭坚不容她,男子不久也丢了她,她只好以做褓姆维生。不久,一封老父病危的电报又将她拉回了巴黎。回到巴黎后,父亲已病逝,重重打击在女郎的心灵上留下深重的创伤,女郎这样表述她此时的心境“从此我在人间还有什么意趣?我只是个实体的鬼影,活动的尸体;我的心也早就死了,再也不起波澜。”然而,死去的只是过去的痛苦,不是女郎的心灵,女郎“每晚还是不自主的到这饭店里来小坐,正如死去的鬼魂忘不了他的老家。”她无法忘却她与情人在这饭店里度过的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时光,在这里,她曾倾注满怀的柔情,疯狂地爱恋一个不是贵族,也不是富人的东方人,“秘谈”、“欢舞”、“梦魂缭绕”、“太深,太真”的爱……享受爱情是幸福,是美,追忆往昔的爱情何尝不是幸福,不是美?能够在屡受挫折后,仍能玩味那本属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美,而且是崇高了。在女郎表示的“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下面,我们看到的是一颗鲜活、热烈、充满柔情的心灵。这正是巴黎人的真诚,巴黎人的洒脱。

    饶有趣味的是,在这个女郎的身上,读者能看到作者自己浓重的投影。女郎如泣如诉的诉说道出的是徐志摩的心曲:“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甘愿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去到那理想的天庭——恋爱,欢欣、自由。”徐志摩是把爱看作生命一样重的,“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五百次的投生?”所不同的是,女郎的爱情是一场悲剧,而作者最后获得了爱情。

    第二则讲述了一个巴黎画家的生活故事。画家住在一个狭小、昏暗的小阁楼里,屋里更是一个“垃圾窝”,作者象开清单一样列出了屋里的陈设“精窄的床坐起会扎脑袋,书桌上更是应有尽有:烂袜子、脏手绢,压瘪了的热水瓶子,断头的笔杆,断齿的梳子,可疑的小纸盒儿,权当梳妆台兼书架的破木板箱,烂苹果,破香蕉……这一切作者之所以不厌其详地一一介绍主要为下文作铺垫,衬托出人体美会把这垃圾窝变成金壁辉煌的艺术宫殿,随着画家的自数家珍——一件件稀世艺术珍品,作者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壁上的疙瘩,壁蟢窠,霉块,钉疤,全化成了哥罗画帧中‘飘飖欲化烟’的最美丽树林与轻快的流涧;桌上的破领带及手绢烂香蕉臭袜子等等也全变形成戴大阔边稻草帽的牧童们,偎着树打盹的,牵着牛在涧里喝水的,手反衬着脑袋放平在青草地上瞪眼看天的,斜眼溜着那边走进来的娘们手按着音腔吹横笛的——可不是那边来了一群娘们,全是年岁青青的,露着胸膛,散着头发,还有光着白腿的在青草地上跳着来了。”由于有了美的闪光,狭小昏暗的破阁楼竟成了田园牧歌式的风景胜地。由画谈到了模特,由模特引出了画家的细述人体美。“人体美也是这样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头发,有的手,有的脚踝,那不可理解的骨胳,筋肉,肌理的会合,形成各各不同的线条,色调的变化,皮面的浓度,毛管的分配,天然的姿态,不可制止的表情。”画家的津津乐道使读者和作者一样,不能不对这阁楼里的一切如此不和谐而感到惊愕。简陋的画室与模特美好的形体,生活的困窘与画家心灵的高蹈,这仿佛是“荒唐、艳丽、甜蜜的梦,”然而,它确实就是眼前的实在。在现实中寻求理想,在人生中追寻梦境,这是一种人生境界,这就是美,就是艺术。

    从这里,我们看到的同样是巴黎人的真诚和洒脱。

    这篇散文写的是举世闻名的巴黎的“麟爪”,作者没有去写绚丽的罗浮宫,壮观的凯旋门,迷人的赛因河,而是把视角投向社会的底层,写的是悲怆落漠的心灵,阴暗丑陋的画室,作者仿佛有意要设制不和谐,然而精细的读者却能从这表面的不和谐中,悟出巴黎迷人的所在,不由得不敬佩作者精妙的构思、材料选择,娓娓叙述又都是在不经意中。

    巴黎人真诚、洒脱,作者和他的这篇散文同样如此。

    (欧阳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