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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中的一瞬 第五章(2/2)

实——我是说原就是作那种打扮,不为参加化桩舞会。”

    “那又怎样?”

    “她——”梵尔犹豫一下。“她极像我梦中的一个女人。”

    “梦中的女人,其么意思?”

    “我梦见过这样的一个女人,想不到在现实中也看到。”她吸一口气,脸有点发白。

    “你一定看花眼睛,哪有这样的事?”她摇头,很用力,想摔开甚么似的。

    “也——许。”她点头。宁愿是她自己看花眼睛,否则这样的事太不可思议了。

    “常发梦?”他问。

    “很少。尤其以前在美国,每天搭火车上下班,累得连梦都没有,睡得像猪。”

    “梦裹的女人是最近的?”

    “是。就是前几天。”她决定放开这件事。“我们讲另外的题目。”

    “阿获今天没出现。”

    “他要上班。”她明显的轻松多了。

    “最多事是他。”少宁不知道想到甚么。“虽然他间接是我们的介绍人,却越来越不喜欢他。”

    “他是很好的人,富家子脾气略重。”

    “你还有个高大英伟的朋友呢?”

    “伟克。他重色轻友,只陪女朋友。”

    “你呢?不是只陪我?”

    少宁从倒后镜裹望一望,眉头突然锁起。

    “那部黑色古董宾利又回来了。”他说。

    梵尔回头望,果然看见那车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刚才它和我们迎头而过,没有理由现在在我们后面。”她像自问。“甚么时候跟来的?”

    “不知道。我突然发现,它已在我们后面。”少宁笑起来。“我们跟它开个玩笑。”说完,立刻加速快驶,又惊险万分的在单行道上超过三辆车。黑色古董宾利的影子消失在视线内。

    “古董大车,不够我们灵活。”他大笑。

    “不该避开,看看车裹是甚么人。”她说。

    “你疑心太重。那能有甚么人呢?”

    接近他住所时,黑色宾利居然神出鬼没的又跟在他们后面,连他也忍不住好奇,甚么人在跟他们开玩笑?

    故意不回家,继续向前驶。到一处双线路时,放慢车速,任黑色宾利超过他们。并肩而驶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呆住了。

    坐在车厢后座的竟是九姨婆,她穿了一身深蓝,看起来年轻得多。

    “怎么可能?”少宁忍不住叫。

    下意识的加速再加速,追上那黑得神秘的宾利,司机却在这时打右灯,驶进一幢缓缓的大屋。

    看不见后坐的人,也不能再跟进去,那是人家私人地方。

    两人对望

    —眼,谁也没说话,汽车却转进横路,绕个圈往回头路走。

    他们有相同的意念,回许家大宅。

    在阳光中,许家大宅美丽依旧,开门的佣人好奇的望着去而复返的他们。

    “九姨婆在哪裹?”少宁问。

    “她在楼上。你们走后。她没下过楼。”

    “不可能,刚才我们在路上碰到她,她坐在一辆黑色古董车里。”

    佣人有点色变。

    “我扶地上楼,真的她没再下来过。”佣人双手乱摇。“真的。阿彩刚还替她送些檀香上去,你们可问阿彩。”

    “不必了。“少宁望着梵尔,两人疑惑更重。”阿荻在吗?”

    “二少爷未归。可要打电话给他?”

    “明天再来找他。”少宁拖着梵尔走出大门,一直奔上汽车。

    “是否可以查一查那间大屋住的甚么人?”隔了很久,梵尔才说。

    “好主意。我们去看清楚门牌号码。”

    回到家里,少宁急不及待的打了几个电话,就把这件神秘的事放在一边。

    他已完全恢复状态,变回以前的自己。

    “怎样?”梵尔还是关心。

    “一两天就有消息。”他信心十足。“托人去田土厅查,又拜托了

    —家私家侦探社。”

    “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她笑。

    “心中不能有谜,否则不畅快。”

    “还说不好奇,没有好奇心。”他歪着头望她一阵。

    “事情好像变得神秘起来。是不是你与我真与九姨婆有什么奇异关系?

    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又涌上来,那带古旧飞行眼镜和帽的男人和穿墨绿长裙的女人的样貌,在她脸上交叉着摇愰。她彷佛又看见他们。

    “不要胡乱猜测。”她叫起来。“想找出原诿,我们最好实际的动手做。”

    “做甚么?”

    “追查。”

    “六十年真有甚么事值得我们追查?”他不免怀疑。“九姨婆所经历的也只不过一段令她受伤的爱情故事。”

    好想把见到一次又一次的幻象告诉他,又觉得很荒谬。幻想

    ——也许并不真存在,只是一种影像投射——不不不,没见过怎会有影像投射?她真的从未见过幻象中的人,这类似的电影也没看过。

    吸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不要庸人自扰。

    两天之后,梵尔下班回来时,少宁急着把一些结果告诉她。

    “那家大宅裹住着姓农的一家人,是上海人,三代同堂,有儿女,有孙子孙女,没有甚么可疑。那家老太太与九姨婆完全不像,因为她是个胖子。”

    “儿女子孙中呢?”

    “儿女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儿孙辈又都在外国留学。”

    “那天,我们一起看到后座分明是穿着不同平日衣服的九姨婆,是个是?”她问。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不可能两人一起眼花,也不可能两个人有相同的幻觉。”

    “幻觉?”他问。“你有吗?”

    “那次飞机在日本上空遇到晴空乱流,飞机下跌一千尺,我看到一个戴古老飞行军帽和飞行眼镜的男人。”

    “只是这样?”他显很紧张。

    “以后又有几次,都是那个形象和人。我曾请教过心理医生,没有结果。”

    “但你梦到一个女人?”

    “穿墨绿丝绂长裙的古典女人,绝对不是我们这年代的。”她想一想。“两天前在黑色宾利迎头而过时又看到她,穿酒红旗袍。可是黑色宾利跟在我们后面之后,我们一起看见九姨婆。”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没出声。

    “看来——谜底可能在九姨婆身上,”他霍然起立。“我们去找她。”

    开车直奔山顶许家,着佣人通报。

    “九姨婆小姐没有召唤,我们不敢吵她。”佣人很是畏惧。

    “你带路,我们自己上楼见地。”他说。佣人把他们带到三楼的一端,指指房门,悄声溜走。

    “让我来。”少宁轻敲房门,并提高声音说:

    “九姨婆,少宁和梵尔来看你。”

    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九姨婆,”梵尔也说:

    “是我们,请让我们见你。”

    还是没有回答,好像是闲空屋。

    “九姨婆——”少宁忍耐不住。梵尔的手很快的掩住他嘴,示意他别再叫嚷。

    “她肯见我们早已开门,否则再打扰她也没用。”她眼巾光芒闪动。“有一个人,我们可以找他,或有收获。”

    “大厨师林德才。”她满有把握的笑。

    他点头,直奔下楼。上车后。梵尔似有灵感的转头望,九姨婆的影子在窗前一闪而逝。

    林德才正在一间员工休息室中吸烟,他这种名牌大厨不必亲自动手,指指点点就行了,除非超级大老师或有交情的老主顾,他才肯一显身手。

    看见他们,他意外又吃惊,呆呆的望着他们,烟灰掉下来也不知道。

    少宁皱眉,这家伙发神经吗?

    “阿才,是我,不认得吗?”他问。

    “啊——韦二少爷,任小姐,”林德才如梦初醒。“没想到你们会找我。”

    “有空吗?可以谈几句?”

    “没问题,我出去交待一声。”他匆匆离开,五分钟才再回来。神情已镇定很多。

    “那么跟我们出去一阵。”少宁说。

    言语之间,很自然的流露主人的味道。

    林德才跟着他们下楼,到一间咖啡室。一路上默默无言,却又不时偷偷打量梵尔。

    “才叔,”梵尔客气又礼貌。“请你出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教,或者你可帮到我们。”

    他点点头,仿佛知道他们要问事。

    “以前你在上海认识九姨婆吗?”少宁问。

    “啊!九小姐,当然,”林德才露出微笑。

    “我跟爸爸到俞家帮过忙,俞家几位小姐都非常漂亮。那时爸爸是方家大厨。”

    “方家与俞家有甚么关系?”

    “这——我不知道,”林德才迅速看梵尔一眼。“是好朋友世交吧。”

    “方家有个女儿?”梵尔问。紧紧盯着他。“他们的女儿很像我?”

    林德才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呆呆的盯着梵尔,又害怕又紧张。

    “慢慢说,这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梵尔放柔了声。

    “从来——没见过两个人可以这么相像,不只像,如果换了以前的装扮,可以说一摸一样。”林德才说:“我从小在方家花园里长大,我对小姐印象极深。”

    梵尔和少宁对望一眼。

    “方小姐叫‘方淑媛’?后来她人呢?”

    林德才脸色大变,又恨又气的看少宁一眼,脸也胀红,闭紧嘴不出声。

    “她人呢?过世了?”她再问。

    “谁知道?二十岁那年,她就失踪,从此没有她消息,”他恨声说:“老爷夫人都气得个得了,我记得好清楚,老爷那晚发好大的脾气,用手一拍桌子,那枚老爷至爱的翡翠指环断成数段,夫人吓得昏过去。”

    “是怎么回事?方小姐怎会失踪?”少宁问。

    材德才又看少宁,好半天才说。

    “那就要问俞家姑爷咯。”他的话带浓重的上海腔,一会儿国语,一会儿半咸淡的广东话,一会儿又上海话,梵尔听得一知半解。

    “姑爷?”她不懂。

    “就是俞家女婿。”少宁轻轻解说:

    “又关俞家姑爷甚么事?”

    “很多人都说,是他带走大小姐的。”林德才狠狠的。“那种人轻佻浮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做空军的那个?”

    “那时个个都迷空军,说英俊咯,帅咯,威风咯,是蒋委员长(注:蒋介石)最宠的人哦,我眼裹他是标准拆白党。”

    “俞家女婿为甚么带走方小姐?”少宁再问。

    林德才很奇特的看少宁一眼。

    “自由恋爱哦。”他的语气很不屑。“我说是乱爱才差不多。”

    “他们去了哪裹?后来呢?”梵尔追问。

    “没有人知道,从此没有消息,”林德才恨恨的。“有人说他们去了外国,有人说他们去了香港,还有人说他们死了,只是传言,没有人证实。大小姐的事,后来气死老爷,唉!方家无子,就此衰落,真可惜。”

    “方老太呢?”

    “解放之后,她带我们几个佣人来香港,一个女人能有甚么作为?几年后,她去世,方家就此烟消云散,我们佣人也四散,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流落餐馆打工了。”

    听他言下之意,对方家甚是怀念,想来方家必有其辉煌时代,是方淑媛的出走令到家散人亡的。

    “方家做甚么的?”她问。实在好奇。

    “方家是上海大商家,大楼都不知多少幢,又开银行,舆当年黄金荣、杜月笙都有交情,连哈同花园的哈同老爷也是好朋友,”提到方家,他脸上闪耀着光辉。“提起方老爷,上海人无人不知。”

    梵尔看少宁一眼。

    “你可有方家人的照片?”

    “照片?”林德才眼光闪一闪,突然扭怩起来。“不知道

    ——也许有,我得回去找一找,爸爸是留下一些——我不知道。”

    “能否麻烦你找一找?我想看。”梵尔温柔的微笑。“到底我有多像方淑嫒。”

    “好。任小姐想看,今夜回去我就找。”

    “谢谢你。”梵尔说:“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我们送你回去。”

    三个人并肩走在中环的街道上。

    “阿才,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少宁出奇不意的问。

    “啊——不,韦二少爷,不是这样,”他满脸通红。“我怎么敢?我只是一个下人。”他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是老派人。

    “你总是避得远远的,也不肯跟我讲话,我知道,一定有个原因。”

    “二少爷——”他为难极了。“我真的不敢,其实我一直尊重你是二少爷,韦夫人对我又好,我——我——”

    “告诉我,我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这——这——”他看少宁又看梵尔。“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恨的不是你,是俞家姑爷,他长得跟你好像好像。”

    这回,梵尔和少宁真的呆住了。

    九姨婆那么说,他们可以认为她有点不正常,当年情曾深深伤她。但林德才——

    “你肯定——”少宁认真得近乎严厉。

    “是,真是。是我不对,你是你,俞家姑爷是俞家姑爷,根本小可以拉在一起。”林德才极窘道。“是我错,二少爷。”

    “你见过俞家姑爷。”

    “是。他每次来接大小姐都不敢进门,只站在门边,每次都是我开门。”

    “所以你第一次在许荻餐桌上见到我,意外吃惊得好像见到鬼一样。”梵尔笑起来。

    “我真的以为——怎么会这么像呢?而且你是二少爷的女朋友。”

    是。怎会这么巧?可是天意的安排?

    送林德才回上海总会,天已全黑了。他临上电梯时还说:

    “明天找到照片,我会给你电话。”他倒真是个热心人。

    两人走在行人疏少的夜晚的中环街道上,心中都恍恍惚惚飘浮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世飘浮许多问号。

    几十年前的人和事,与几十年后怎会拉上关系呢?世事往往玄妙得令人不安。

    “要个要再上山找九姨婆?”他问。

    “不,不要打扰她,”她摇头。”她若想见我们必会召我们前往,我想——我的出现必已为她带来很多烦恼了。”

    “但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没接过婚,肯定俞家女婿不是她丈夫,不记得是三姨公或是五姨公,这件事——很复杂。”

    “九姨婆若肯讲,一切就真相大白。”

    “我们俩会不会真是某些人轮徊转世?”他半认真半开玩笑。

    “不胡信这些,玄妙得无法解释,”她挥

    —挥手。“前世情缘?九流的电影题材。”他也笑,两个人相拥回到他的公寓。

    电话录音机里录这十多个来电,他顺手开来听,全是空白的,只有

    —个不知是男或是女的粗重呼吸声,从头到尾。

    “无聊人开玩笑,最讨厌兼下流。”他骂。

    “让我听听。”她过去重复听一次,思索一阵,没有任何表示。

    “我来做晚餐,饿了。”她说。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又响起来。她抢先接听。电话裹没有声音,只有那种粗重又混浊的呼吸声。

    “是谁?请出声,这并不幽默。”她说。

    少宁一把抢过来,怒道:

    “不管你是甚么东西,再打来就报警。”

    呼吸声再响两次,然后收线。

    梵尔到厨房做晚餐,她也不过用微波炉锔两份三文鱼和一点蔬菜。他们都习惯了吃简单的西餐,都不讲究食物。

    一小时后,他们正在收拾碗碟,电话铃再响,他接听,同样是那无聊的无声电话,他愤然收线。然后每小时一次,那人锲而个舍的一次又一次打来,那种固执令人想发疯。

    “把电话拿起来就行了。”她说。

    “报警。”他想拨九九九。

    “不要多事,也许是熟人故意的。”

    “熟人?谁?”他恍然地:

    “何今玉?”

    “只是猜想,只有她才有这种狠劲。”

    他想一想,还是拨了电话,拨的是电话公司的投诉号码。

    “我们被无声电话骚扰,请设法停止。”他说:

    “每小时一次,我快疯了。”

    不知对方说了甚么,他收线。

    “他们会暂时今夜切断我们的电话绰。”他回答了她讯问的眼光。

    “她到底想怎么样?”她自问。

    “别研究她,那个无聊女人。”他忍不住说了。“她曾骚扰我所有香港的女朋友。”

    望着他,她笑了。“余情未了?”

    “从来没有感情,从来都是她歪缠,请相信我的品味。”

    “歪缠必有原因。”

    “不是说过来,最初我们曾来往过,在她未嫁许菲时。”

    “或是你对她有过甚么承诺?”她笑得捉挟。

    “任梵尔,再说下去,我不饶你,”他作状欲搔她痒。“这对我极不公平,这何令玉是我的噩梦,真想灭了她。”

    “灭了她?”

    “就是拿了杀虫水,当它苍蝇蚊子般灭掉。”他叫。

    电话铃声停起,他们安静的睡了一觉。

    天快亮的时候,梵尔被梦境惊醒。她全身冷汗,战栗不已,那惊呼被她自己的双手按在喉头。

    她梦见那幻觉中的男人,梦见梦中见过穿墨绿丝绒长裙的女人,他们并肩站立,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喘息的声音惊醒了他。

    “甚么事?又发梦!”打开灯,他拥着她。

    “一身冷汗,睡衣部湿了。”

    慢慢的,长长久久的,她才干复下来。

    “我梦见他们。”她显得沮丧。“他们望着我的眼光令我恐惧。”

    “一定是阿才讲的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轻轻拍着她背脊,安慰她。

    “不,才叔并未形容他们的样子。”

    “他们像我们,不是吗?”

    “梦中的他们并不十分像我们,我能感觉到他们是另外的人,不是你我。”她努力回忆。

    “越说越玄,自己吓自己。”

    “九姨婆若再不肯见我们,我们再去—次上海,找那的士司机再去‘慕尔鸣路’十七号。”

    他皱眉,不以为然。

    “能发现甚么?又有甚么用?”他反问。

    “不知道。这件事困扰了我好久,从来香港的飞机上

    ——少宁,必有原因的。”

    他老虑半晌。”好。明天再去见九姨婆,她不露面,我们就立刻飞上海。”

    梵尔再次躺下来,却无法再入睡。梦中两人的眼光扰乱了她的心绪。天亮的时候,她发现少宁的眼睛也睁得好大,定定的望着天花板。

    “你也没睡?”她温柔的把头忱在他胸前。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好熟悉,好亲切,那是有原因的。”

    “甚么原因?”

    “小时候——我曾梦过你,一定是你。”他眉心紧紧聚拢。“我记得好清楚,那时我大约**岁,你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像睡了又像死了,就是现在这模样,年纪好像比现在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