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03 银河(1/2)

    我总是自称“男孩”。

    我有名字,可是不经常用,朋友们也不叫我的名字。我的父母得了一种特殊的病同时住进医院,好像得的还是一种见不得人的病。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所以别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在学校常被人欺负,也被不认识的人揍过,所以我经常逃学。我的双亲不只是失去了健康,也失去许多东西,但是因为他们经营的是贸易生意,所以赚的钱多得用不完。我已经有两年没见着他们了。在他们身上没长出紫红色斑点之前,他们曾谈到过我的将来。

    “你是爸爸和妈妈有病前生的孩子,所以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不这么认为,所以他们会歧视你。爸爸和妈妈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健康了,只能慢慢地等死。你才十三岁,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如果有爷爷奶奶或叔叔什么的就好了,遗憾的是我们连一个亲戚也没有。幸运的是,你脑子很聪明,电脑也懂得比爸爸多,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知道怎么跟香港和瑞士银行上网通信吧?不必再去学校读书了,去读你想读的书吧!去读些新型电脑的使用手册,还要把英语学好,你一定要成为英语听说读写都很棒的人。一个人生活虽然很辛苦,但如果上面的那些事情都能做到,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以后我便开始一个人生活。首先遇到的是三餐的问题,因为家里有女佣,所以这不成问题。安排学校的事最麻烦,但爸爸已经安排我在他好朋友的私立中学就读,我跟一位英籍老师学习我感兴趣的网络科学,当然还必须得上数学和物理课。基本课程就是英文。

    女佣是个老太太,所以不能当我的朋友。我没有朋友,因为我不会通朋友做不喜欢的事,而且我和同年龄的人也没话可说。英国籍老师说他愿意做我的朋友,但他说起话来象个宗教家,十三岁的男孩怎么会听那一套。星期六和星期天英国老师放假。女佣说的话比较有人情味儿,可是她老是说些什么石头、瓷砖、地板之类的事,因此我也不愿意和她交谈。星期六和星期天我只好上网和电脑说话,但这总让人有些不安和距离感,所以我只好利用上课以外的时间多和英国老师说话,好让自己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昨天吃了什么?”

    “海带沙拉和鱼。”

    “女佣做的菜好吃吗?”

    “嗯,好吃,这可是雇她的条件之一。”

    “你喝牛奶吗?”

    “人家叫我喝才喝。”

    “不要那么被动嘛!”

    “知道了。”

    通过这样的谈话,我那漂浮在空中的大脑才能回到身体上。我知道这叫做自我确认。我还有另外一个确认自己的方法,就是叫自己男孩。我常常自己一个人在房里敲着钥匙,低声叫着自己。

    男孩很无聊……

    可是男孩并不寂寞……

    男孩想听歌,已经听了西洋乐曲……

    我就这样自言自语着,大脑虽然仍在身体外,但我并不感到迷们。一段时间过后就歪着头,最后跟自己说,男孩就是我。

    有时我躺在地上像失去知觉一般。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个人独居是很危险的事,可是我别无选择。

    过了一年,我已经对英国老师感到厌倦了,虽然他的思想很开放,对于我双亲的病情并不抱偏见,但是面对已经十五岁的我讲解原子能和丛林中的氧气时,他却仍红着脸。看他那样说话很痛苦,可是要找个新的家教也是件费劲的事,于是我只好忍着。忍耐是一种精神负担,这种负担只有男孩游戏才能消解。男孩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每次这样呼喊时,我都觉得需要很大的努力。

    当进步派的英国人花了两个钟头对我解释,如果不停止丛林采伐的话,世界上最美的猛兽将会绝种,会降下酸雨时,我对他说:“我不舒服,请您回去吧*于是剩下我一个人,我低声喊着:“男孩……”只见男孩站着的地毯是妈妈生病前出差去中国时买的。男孩站在地毯上不知所措。男孩和我一样,每当独处的时候就会陷入迷惘,所以我必须对他发号施令。“我”不见了,越叫男孩我越觉得可怕。妈妈曾对我说:“如果你害怕,就慢跑让身体动一动。这样恐惧就不会缠上你了。”我打开门跑出去,可是“我”并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随意跑出去的人只是男孩而已。

    外面的景象很奇怪,月光是橙色的,街灯仍像平常一样明亮,照得人影好长好长。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红灯。空气中夹杂着一种异样的东西。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时妈妈的身体还很健康,某个冬日我要到外面玩,妈妈说:“外面很冷,要穿外套。”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冷风吹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对春天的感觉有点模糊,但是在冬天、秋天和夏天,就会感觉到温度与湿度混合的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东西。那是个男孩第一次到外面去的夜里,空气中有股酸奶油的味道。明明是从屋里打开门跑了出去,却觉得好像是走进另一间更大的屋子里。我想“男孩”是第一次一个人外出吧!男孩跑下楼梯,站在路上。“好舒服的夜晚。”男孩低声说着。就在男孩低语的瞬间,“我”完全消失不见了。

    男孩想,一定要冲过这条街才行。这条街就在他身旁。男孩好像被什么指使着,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你要到哪里?”司机问。司机似乎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

    “冲过这条街,你看可以吗?”男孩说。

    “冲过去?是不是发生内战了?怎么新闻报道没说?”

    “不冲去过的话就惨了。”

    男孩说得挂钻有力,好像街道景色也变了。

    “你看前面,有封锁线!”

    前方路上排了好多圆锥型的塑胶红灯。四周站满警察,机动车被迫停下来,一群穿皮衣的年轻人正大声抗议。

    “那是在取缔飙车族!”

    司机好像还没有进入状态。

    “不是,那是穿警察制服和飙车族服装的另一种动物。千万别停车,一停下来就会被袭击的。”

    “可是不停下来会撞到人啊!”

    接近现场时司机将车速放慢,警察和那些穿皮衣的男孩全往这里瞧,他们的眼神充满憎恶。

    “不要放慢速度。不然就会被袭击!”

    男孩还是这么说,但当警察挥挥手上的警棍,司机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头上是高架桥,两侧并排耸立着高大的树木,空气闷热,月光撒在地面上,生物的喘吸声像合唱般传入男孩的耳中。一个穿皮衣的男孩将摩托车停好,他手里的铁棒发出幄幄的声音,跑过来砸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玻璃上出现裂痕,男孩知道,要是再敲一下就碎了。那个穿着皮衣的男孩还想再挥舞铁棒。“快跑,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