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3 亲情(1/2)

    下面这个故事是件平凡的家庭琐事,时过境迁,也许有人会认为不足挂齿。但是一百年前,在海湾省的一座主要海港,却曾引起不小轰动。那是个烟雨迷濛的秋日——一座小屋二楼的客厅里,陈设朴素,足见主人家境一般。不过屋里也点缀着些来自海外的稀罕小玩意儿,还有几件印第安人制作的精美工艺品——本故事的时间地点,只有这些可交待了。两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共坐炉旁,各自怀有相同的哀伤。她俩不久前才成为两兄弟的新娘,哥哥是老水手,弟弟初次出海。可是接连两天噩耗不断,一个丧生于加拿大海战,另一个葬身于大西洋的暴风雨。丧亲之痛引起普遍同情,来向新寡的妯娌俩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其中几位,包括牧师先生,还一直陪伴到天黑时分。随后,一个接一个起身告辞,各回他们自己较为快乐的家去。他们低声说些经书中告慰的话语,惹得两妯娌更加珠泪滚滚。两位未亡人虽对朋友们的好意深为感激,却还是巴不得他们走开,好让她们两相厮守。兄弟俩在世时,两妯娌被亲情所系,如今由于痛失亲人,心儿贴得更紧。两人都觉得,不论多大的伤痛,都能在对方的心中找到慰藉。于是她们心心相印,默默流泪,沉浸于悲痛之中。但这样过去一点钟后,其中个性温和安详,却并不脆弱的那位,情绪为性格左右,开始想到往日并不需要时所受的那些虔诚教诲,顺从天命,忍受一切。况且,她更早得知自己的不幸,也该领先恢复被打乱的生活秩序,尽尽本份。于是她动手在炉前摆好餐桌,端来俭朴的饭菜,旋即握住弟妹的手。

    “来吧,亲爱的妹妹,今天你一口东西还没吃呢。”她说,“站起来吧,求你了,咱们一起来祈求主赐福给咱们的食物。”

    她这位弟媳性格热烈急躁,凶信传来,她又是尖叫又是号哭,悲痛欲绝。此刻,一听玛丽的话就往后缩,如同受伤者害怕别人重新触痛伤口一样。

    “我再也没福分了,也不想再祈求!”玛格丽特又一阵热泪涔涔。“但愿主命我再也不要进食!”

    不过,刚吐出这大逆不道的话,她就发抖了。一步一步,玛丽终于使妹妹的心情与自己相近。时间飞逝,平日安歇的时辰到了。两兄弟成亲时,收入微薄,仅够维持生计,所以只能住在一起,共用客厅,只对与客厅相连的两间卧室各自享有特权。两位未亡人,用柴灰盖住炉中余火,将一盏点着的灯放上炉台,各自回房。两间卧室的门都没关,所以相互能看见对方卧室的一部分,以及未拉上帐幔的卧床。两妯娌并未同时入梦。玛丽默默忍受伤痛,所以很快就坠入暂时遗忘的梦乡。然而夜越深,玛格丽特越辗转不宁,卧听雨声点点滴滴,千声一律,不曾被风儿打断半分。神经质的冲动使她时时从枕上探头,张望玛丽的卧室与中间的客厅。冰冷的灯光把家具的影子投下墙壁,将它们印在那里,纹丝不动,除非灯火偶而一晃,这才动上一下。两把椅子,空空荡荡,在炉旁的老地方相对而望。两兄弟做为两家之主,曾坐在上头,青春勃发,笑逐颜开,神气活现。附近还有两个较为谦逊的座位,是这个小小王国真正的宝座,她自己和玛丽坐在这里以满腔爱意行使过用爱情赢得的权力。兴高采烈的炉火曾照耀过炉边幸福的一圈人,如今死气沉沉的灯光也许更适合夫妻重聚。玛格丽特满腹辛酸,呻吟叹息,忽听街门被人敲响。

    “要是昨天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会多么欢快地跳荡!”她想到曾几何时,自己还焦急地盼望过丈夫的音讯。“现在我可不在乎了,让他们走吧,我不想起来。”

    然而,尽管孩子似地任性,她还是不由气急,竖起耳朵想再听到一记敲门声。对我们视为是自己另一半的人,我们总难相信他的死去。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缓慢而有节奏,分明是拳头在敲着,还有说话声,透过几道墙壁模糊传来。玛格丽特看看嫂嫂卧室,见她仍沉睡不动,就爬起来,把脚挪到地板上,稍稍整整自己,恐惧和急切使她瑟瑟发抖。

    “老天保佑!”她叹口气,“实在没啥好怕的了,可我怎么比从前还要胆小十倍。”

    抓起炉台上的灯,她赶紧走到俯临街门的窗前,这是扇安着绞链可以推开的格子窗。她推开窗户,把头稍稍探出到外面潮湿的空气中。但见门前有盏灯笼,红彤彤地照着,灯光融入附近一滩滩水洼之中,而其余一切都被沉沉黑夜所笼罩。窗户在绞链上吱嘎一响,突出的屋檐下就走出一个人来,头戴宽边帽,身穿毛毡外衣,抬头往上看,想弄清敲门叫醒的是哪一位。玛格丽特认出原来是城里一位为人和善的客栈老板。

    “古德曼·帕克,你有啥事?”寡妇喊道。

    “哎唷,是玛格丽特太太吧?”老板回答,“俺还担心是您嫂嫂玛丽呐。说不出一句宽心话来,俺可不愿眼瞅着年轻女人受罪。”

    “看在老天份上,你到底有啥消息?”玛格丽特尖声叫道。

    “噢,半点钟以前,有个专差从城里过,”古德曼·帕克道,“捎带着东部辖区总督和地方议会的信件。他在俺店里歇了一会儿,喝口酒,吃点儿东西。俺跟他打听前线的消息,他说你知道的那场小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