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从大坂到鱼儿沟(1/2)

    一

    那一年我毫无目的,走了神一般地到了新疆。

    到达以后,我从冥思中醒来,明白自己并没有任何非来的理由。所以那年的旅行特别随意,在吐鲁番的冬日乡村,游游走走,看看艾丁湖之类以前漏过的地点,和一些青年阿林讨论些学问。

    如今我不再考古;到处都是我自己的,所谓青春的遗迹。已经是不用确认,也丝丝入扣地熟记着一些地点。走在火焰山背面的土路上,斜阳映在前面戈壁上的,就活脱像是自己往昔的影子。

    弄不清目的,就一个个地找旧地点,然后用二十世纪最末几天的眼光,把它打量一番。正值白拉提的月份,村子里人人都忙,谁也没有留意我的情绪。三十年的结果,就是获得了在村子里这随意的徘徊。

    渐渐地,心里忆起了昔日的同路人。我因为没有什么急事,心里就油然生了见他们一面的意。若能遇见,那就有趣了。天地人间,这些年沧桑变化,若能推心置腹畅谈一顿,该多么痛快。

    牙尔湖,胜金口,默默地我们走着。如今的坐骑,已经不是泉子街公社的马,而是一辆价值60万的丰田越野。它无声地驰过崎岖山路,使我缓缓地穿过绵软松陷的、火焰山南麓的黄土。陪同的都是哲合忍耶的弟兄,他们只想着陪我旅一个游。

    没有见到一个旧人。没有那一块走下冰川的向导,那赶毛驴的东干汉子,那寂静的三叉戈壁居民。没有迎头遇上一个维吾尔的牧人,或哈萨克的小姑娘。

    二

    那些一瞬的朋友,现在忆来,模糊而亲切。那么关键的时刻,是他们伸出的一臂,成全了事情也成就了你。

    后来分了手,视野中的他们,就如车窗侧后疾疾退去的树,永远地退去了。留在车窗里面和现实中的,只剩了你。没准就是从那天起,你开始了回忆。但是他们再也不曾重现。

    呜呜的寒风裹胁着白色的雪尘,锐利的风哨里,屋子都低低蹲踞在戈壁滩上,视野里,是冬季的吐鲁番。这对我是陌生的,我和路边的塑料袋、和白色污染般的旅游客一样,从来没见过吐鲁番的冬雪。

    盯着初逢的,这片著名火洲上的积雪,我突兀地想到了一个,又是一个。这么近,能不能看看他们呢--脑子里的这个念头,刚出现就挥之不去,它鬼一般,立刻缠住了我,使我摆脱不开。最后迟疑着迈开了一步。

    一丝念头油然而起。你渴望一次再见。确实,隔了三十年你懂了:只有窗外树木一样疾疾退去的他们,才是你的挚友。

    "有一个赶毛驴的,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只记得,脸上有些麻子。八○年的九月,从吉木萨尔的大坂下来……"

    我接着讲了那个故事,讲冰大坂上我得了人家好大的照顾,若是能寻上,当面道个谢多好。听着我的话,陪着的波音师傅(他开一辆像波音747的巨型大轿子车)和他兄弟都立住了脚,表情很认真。我一边说着,一边也渐渐把话当了真。我被自己的讲述拥裹着,说着说着,心思成了决意。

    他俩寻思着,眼里一股遍知全吐鲁番的各族人等的劲头。我一面费力地回忆,一面描述着。好像是脸上有几颗浅麻点,个子嘛不高,黑棉袄,赶着五六个毛驴。从泉子街那边过来,天山里有一个维族人的地窝子……他俩听着,脸上渐渐浮出有了结论的神情。"怕不是算粒儿姐夫吧!"他俩说。

    猛然间,脑子里掠过一个古怪的念头,我直直地觉得,没准最要紧的事就是这个,去寻访曾经深山大漠地邂逅的人们,随便回顾。

    这么一见,就是打开着肚皮,让两个心砰地撞上。已然不能再回那天山的地窝子,但可以在一处白杨黄泥的庄户小院,喝一个热茶,感叹一阵子那时的行头穷窘,野营孤单,叹惜一番大坂风景。可以一道摇摇头,苦笑着,彼此体会一阵--不好意思的热乎乎滋味。

    可不是么,没有更要紧的事了。

    那个算粒儿姐夫,能见得上么?

    走,上车!他的家,就住在这河湾后头。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下山路上,在三岔口以前的一条山沟旁,他和我分了手。我记得他左拐弯,吆赶着他那五六个毛驴驮子,顺着山沟朝左走了。当时我在鞍上,用斯坦因的地图打量过他的方向。一个叫桃树沟的地名,被一条路连着,标在南麓的斜面上。

    三

    而这里,是交河流淌过的绿洲,是葡萄最茂密的地方。它和那寸草不生的狰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