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了解杨宪益(1/2)

    对杨宪益先生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的说是酒仙,有的说是名士,有的说是散淡的人,有的说是社会良知的代表,有的说是学贯中西的末代士大夫,有的说是体现传统美德的现代知识分子,有的说是毕生追求民主的真正爱国者,有的说是死不悔改的自由派……当然不是在同一个层次立论,但都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宪益其人的一面。杨宪益绝非两面派,但这多面的表现极自然地统一在他的为人处世之中。

    我跟宪益交往年头不长,在1993年末写的《读杨诗》一文中,有几处概括了他给我的印象:

    杨宪益的学问不挂在脸上,也不挂在嘴上。也就是说,他从来不"吓唬老百姓",不以其所有骄人之所无。他的学问融入了他全部的教养,平时待人,从不见疾言厉色,酒边对客,容有《世说新语》式的机智和英国式的幽默,都化为寻常口头语,不紧不慢地说出。

    看来通体透着淡泊宁静的杨宪益,几乎很难想象他会拍案而起,凛然陈词。然而正是同一个人。有人称之为"散淡的人",其实散而不淡。他似乎与世无争,乃是不屑斤斤于个人得失,更不齿"上下交征利";他仿佛十分随和,但他和而不同,面对原则是非,他有所为有所不为,并且率真得毫无掩饰,更没有矫揉造作。

    杨宪益不是书蠹,他读历史读活了,他更关注现实这活的历史。他于个人利害是超脱的,但不是不问世事的隐士;他于是非曲直是执著的,但又能不胶着其中,而高出一筹,从历史的高处俯瞰,这样才有了诗……

    中国传统文化之于杨宪益,主要的并不在于从而获得典籍中的知识(他在这方面的考据也见功夫,兹不具论),而在于得其精神、风骨、节操。他浸润于西方文化多年,我以为同样是得自由、平等、创造的真谛,而不仅表现于译事的信达雅。这在我原只是混沌的感觉,这回初读诗集卷首所收的杨氏早年诗作,我以为可在一定程度上作为证明。特别是《雪》和《死》两首长篇五古,都是诗人1932年春即十七岁少作,不但格调高古,诗艺已臻成熟,而且其中已形成的生死观表现了一种透彻的了悟和积极的人生态度,这两者很好地互相结合渗透,是极其珍贵的。

    这两首诗对人生和人格作了形而上的思考,但诉诸意象,读来亲切,不觉玄虚。可作了解杨宪益其人的钥匙,亦可作开启杨宪益其诗的钥匙。

    而杨宪益作于1993年的《自勉》更为这一切作了明白的注释:"每见是非当表态,偶遭得失莫关心。百年恩怨难须臾尽,做个堂堂正正人。"

    这是七八年前我的看法,七八年来这一看法得到更多的印证。但不知能不能得到所有熟悉宪益的朋友们认同。

    我和宪益先生是1988年初在著名记者彭子冈女士的纪念仪式上结识的。在那之前,我早就读过他的一些译余随笔,别有会心的考据文字,又从他一些老朋友的口碑和新朋友的记述,得知他的为人。我们过从稍密,则是在90年代之初,他那被人戏称为"杨氏沙龙"的家里,已经门可罗雀的时候,我那时还没有被医生责令戒酒,于是相与持酒谈诗--自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诗"。这种忘年之交,诗酒之谊,要在随兴之所至,谈笑风生,他既不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