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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生文集》序(2/2)

*执政后,就没有了官僚主义的温床,有的只是官僚主义微尘,因此需要洗手洗脸;至多是官僚主义的细菌,会感染"我们的肌体",而社会主义制度是与官僚主义不相容的,"是反对官僚主义而不是保护官僚主义的",以至最终要战胜官僚主义的。1956年苏共二十大揭露对斯大林的个人迷信及其后果,接着在世界范围展开一场大讨论,其中涉及官僚主义问题,比较突出的是铁托在普拉的演说。直到中苏决裂后的论战文章中,中方一直把大意是社会主义制度也能够产生官僚主义的观点,指责为修正主义。

    回忆我和一些与我相似的朋友,在1956年前后之所谓反对官僚主义,其实是在一个浅层次上立论的,而且基本上沿袭当时的宣传口径,主要针对的不是体制的官僚主义,而是个人的官僚主义,而且大体上限于"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当时见诸报刊的这方面的文字,包括我写的在内,所谓官僚主义,多数往往是指革命意志衰退,对群众疾苦漠不关心,所谓"锈损了灵魂的悲剧"一类,实际上远未触及某些"进攻型"的官僚主义的皮毛。究竟是当时生活中的官僚主义还没有发展到后来那样严重呢,还是自以为全力在反对官僚主义的我们认识落后于实际呢?

    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1957年夏天反右派正式开始前不久,周扬通过《中国青年报》召集了几个青年作者,到中宣部座谈;他最后的发言我差不多全忘了,只记得他说:"你们有些人在作品里要反官僚主义,你们见过什么官僚主义!"我自问所见者窄,也许我真是没有见识过像样的官僚主义,甚或我目为官僚主义的,其实还算不上官僚主义?但周扬也没说他见过的官僚主义,比我们所见更标准、更典型的官僚到底是什么样子。或者,他后来谈异化是对这个问题的间接回答,但围绕异化问题的争论很快又成禁区,我却落了个一头雾水依旧。

    孙越生文集中关于官僚主义的有关论述部分,我认为是继王亚南《中国官僚政治研究》后,我所见到的第一部最有系统的"官僚主义论",视野更加开阔,来龙去脉分明,特别是对一些长期流行的观点的指谬,不留情面,证诸实践,显示了理论的、逻辑的力量。如果将来建立"官僚主义学",这将可视为奠基之作。

    我感谢孙越生先生,若不是他在这里的点拨,则我虽膺"以反官僚主义为名"来"反党"的罪名,却并不知官僚主义为何物,很对不起为此负罪的自己,也对不起就此整我的人了。

    矿产在地下,则野蛮开采,文物在地下,则竞相盗掘:此中有"合法户",也有非法户,有"群众",也有干部。于物质的资源趋之若鹜,于精神的资源弃若敝屣;有形的古董值钱,出土而掠夺之,思想无形且不值钱,眼睁睁任其埋没。言念及此,心中又不免浮起一片悲哀,夹杂了没有着落的忧虑。

    1998年12月18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幕二十周年之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