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陈敏之序(1/2)

    这本集子是作者和我1973年至1974年两年间在通信中进行学术讨论,作者应我的要求写下的笔记形式的学术论文。1966年底作者从房山监督劳动回到北京以后,我和他的通信中断了。1967年11月起我自己也失去了自由,以后几年间,生死两茫茫。1972年10月,我被允许去北京探望住在我妹妹那里已多年不见的老母。其实,我还有一个不便明说,或许可说是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打听作者(他是我的五哥)的下落。这时,我已经知道他茕然一身,真正成了“寡人”(1965年以后他在写给我的信中,曾自嘲地自称为“丧家之犬”)。我觉得无论在感情上、道义上我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去关心他。老母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怀念他,对他再要继续照顾,显然已经无能为力。离别将近10年的这次晤见,情景难忘。接近10月底的一天,我和妻子突然去看他时,他头上戴了一顶从旧帽子上拆下来的白布衬里作为帽子,样子有些滑稽,正在炉边读书。一个大房间内四个人,相互用书架间隔,每一个人有一小块领地。室内悄然无声。劫后余生的会见,免不了激动、欣慰和辛酸。从此以后,两地之间的通讯,一直到他去世为止,没有间隔过,其热烈的程度简直就像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恋人。似乎有一种默契,彼此收到信以后,都毫无耽搁地立即作复。有些笔记,就是信函,不过内容是学术讨论;有些笔记,一二万字或甚至更长,几天之内就寄来了。《马镫和封建主义》的译文及评注,我记得来信告我是“五一”(1973年)花了一天完成的。笔记,冒了一点风险幸而保存了下来;信,则全部毁掉了。

    1972年至1974年,正是我国当代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历史正在滑坡,一时还望不见谷底。人民群众只能在私下里为国家的命运忧心忡忡。然而,作者却以冷峻的眼光、诚实的态度对当代历史作着新的探索。“历史的探索,对于立志为人类服务的人来说,从来都是服务于改革当前现实和规划未来方向的”(引语凡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本书,下同),这就是作者进行历史探索和写这些笔记的主旨。

    **曾经是我们为之忘我奋斗的人类理想。然而,几十年来的实践,却历史地提出了一个极其严肃的命题:“娜拉出走以后怎样?”这个问题,现在不仅困扰着我们,而且越出国界,正在困扰着更多的人们。作者在10多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痛苦地感到,人,如果从这种想象力出发,固然可以完成历史的奇迹,却不能解决‘娜拉出走以后怎样’的问题”。严峻的现实,使他从革命理想主义转到冷静的理智的分析和思考。他说,“年纪大一点,诗意逐步转为散文和说理的时候,就得分析分析想象力了”。然而,从诗意转为散文,却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他说,“我转到这样冷静的分析的时候,曾经十分痛苦,曾经像托尔斯泰所写的列文那样,为我的无信仰而无所凭依”。那么,作者又是怎样克服自己这种思想危机的呢?他说:“我还发现,当我愈来愈走向经验主义的时候,我面对的是把理想主义庸俗化了的教条主义。我面对它所需的勇气,说得再少,也不亚于我年轻时候走上革命道路所需的勇气。这样,我曾经有过的失却信仰的思想危机也就过去了。”一个人用冷竣的科学态度去重新审视历史的轨迹,并且努力从传统思想的禁锢中彻底解脱出来,不可能不经历一番痛苦。这是作者对自己思想历程的诚实的剖白。这里,作者只是提到了从诗意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