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五章 结论(1/2)

    一、现代经济学的危机

    在20世纪60年代的十年里,经济学深受公众尊敬,经济学工作者春风得意,这一切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危机”、“革命”与“反革命”就充斥了街谈巷议,远远超出了经济学专业中一些主要代言人自我批评。用华西里·里昂惕夫的话(1971年,第3页)来说:“根据想象、假设,而不是根据观察到的现实不断形成的先入偏见,导致了评价和区分学术团体成员实绩优劣的日常价值尺度的混乱。根据这种尺度,经验分析的地位还不如数学公式的推理。”里昂惕夫并且认为,经济学家们对他们所用的数据的质量太不关心,他把这种态度归罪于工具主义的或“如果……,则……”理论模式的方法论之灾难性影响(第5页)。H.P.布朗(1972年,第3页)比里昂惕夫走得远得多。他提出,现代经济学的根本错误在于,它关于人类行为的假设全都是随意而定的,那些文献则是飞机上吹喇叭——唱高调,他把建立虚构世界这种习惯的缺陷,归咎于历史研究对经济学家的熏陶。D.华斯威克(1972年,第78页)持类似的见解,并且指出:“现在存在一整批抽象经济理论的分支,它们已经脱离具体的现实,与纯粹数学几乎没有二致。”①

    本杰明·沃德曾用整部书探讨《经济学错在何处》问题,他的答案简单说来就是,经济学基本上是以切合实际的实证主义外套装点门面的规范性政策科学。至于经济学作为一种实证科学的程度,沃德作出结论说(1972,第173页):“期望理论与实际的基本一致已不再是这门学科的重要特征。”不过,对他来讲,始终无视经验检验“并不是现代经济学的核心问题。”(第173页)与其思路相反,我个人的看法是,事实上,现代经济学的关键弱点,在于不愿意产生一种其内容明确地能经受反驳的理论,从而普遍不乐于使这些内容与现实相一致。

    例如,我们可以考虑1945年现代经济学中的一些优秀分子揭开增长理论秘笈以来的先入之见。即使这种技术的实践者也承认,现代增长理论远没能洞察这一时期任何实际经济增长。②

    现代增长理论的基础完全是旧式的静态表述分析,在这种分析中,构成增长的因素是通过把要素变量技术变化和劳动供给的外在增长加进其它方面的静态、单期、一般均衡的经济模型而引进的。在考虑处理稳定的静态增长(全部相关经济变量按比例均衡提高)以外的任何事情的巨大困难时,文献几乎无一例外地引用枯燥无味的智慧产物——资本积累的“黄金法则”。坦白地说,没有一种经济已观察到稳定的静态增长,相反,却存在着实际增长总是不稳定、总是不平衡的深刻内因。

    增长理论经常被认为抽象而系统地阐述了在所有基本方面都不变的情况下,能从一个时期到另一个时期再生产出自身的经济所必要的条件,因而,这种阐述被认为是反对各种不平衡增长模型可以研究的参照点。但是,如果在稳定的静态经济增长途径与经济发展的实际历史经验之间不存在什么一致性的话,要看到增长理论为什么能够期望洞察不平衡增长的根源或管理经济所要求的政策,并不那么容易。①因此,这虽然并不是说那种增长理论简直是一种时间浪费,但是,给出它的实践意义的极限,我们就可能对近年来致力于增长理论的智慧资源的意义产生疑问。显然,它具有更多的解决逻辑难题而不是推进实证科学的色味。

    但是,也许增长理论这个例子过于简单。让我们换一个,考虑新古典研究框架中已经接近于严格而优美的量子物理学境界的部分——建立在显示编好公理基础上的现代消费者行为理论。为这一理论作出其最大努力的大经济学家,可以列一长串。正如我们已经熟知的,没有太多的迹象表明,这些巨大的劳动业已对统计需求曲线的估算起了许多作用。即便否认这许多东西,也很难证明,在过去九十年中,用于需求曲线负数斜率合理化的智慧努力的数量和质量,已经在经验工作中结出了相称的实践之果。

    或者,再改换一个题目,考虑一下劳动经济学方面的教科书。这些书在不正确地命名的“边际生产力工资理论”的标题下,围绕着一些假设前提,耗费大量篇幅考察到底是什么理论预测劳动市场的状况,展开没完没了的辩论。如果这不是不适度的渲染的话,那还有什么是?接下来考虑受到根本性批驳的赫克谢尔—俄林定理(Heckscher-OhlintheoArem),这个定理每一本国际贸易教科书都在传教,它是一个2×2×2个变量的模型,该模型不是为了使理论富于活力而把变量增加到象一个比喻,相反,它进行简化,简化到不能对国际物品贸易模式作出有效的解释。

    最后,取一般均衡存在证明的公式化阐述为例,这项工作已由阿罗、德布鲁、麦肯普和许多其它人达到了非常完美的地步。不可否认,这种工作已促使对经济理论的逻辑特征作了有一定深度的洞察——完全确定性模型中货币的作用,在所有物品达到竞争均衡时其货币市场的要求,保持竞争均衡稳定要求有非竞争反均衡的交易的要求,等等——但是,可以怀疑的是,一般均衡理论对现代经济理论预测能力的提高已经作出了许多贡献。即使这还不应形成对一般均衡理论的一系列批评,那当我们注意到这样一种事实时就不同了,这种事实是,在一般均衡理论领域的工作被普遍看作是经济学专业智慧等级中的高层工作,被认为是专业经济学家培训的一个绝对重要部分。而且,在目前,一般均衡理论是“解答我们自己为自己制造的难题”的最好一种,可是,掌握它的时间,却正是引导我们远离学习经济学经验方法的时间。

    二、无理论度量

    但是,经济学家必须大量从事经验研究吗?显然,他们必须这样做。然而,不幸的是,许多经验研究就象玩网已落地的网球:现代经济学家不是力图反驳值得检验的预言,却常常全都满足于描述现实世界与他们的预言的一致,这样,用简易的核实代替了繁难的反证。在文献资料的增长中,在新家庭经济学中,我们都已看到了这种态度的触目惊心的例子。

    把回归分析应用于各个能够设想的经济问题中的文章,充斥杂志,但这没有任何秘密,在这种努力中的成功,常常依赖于“食品经济计量学”:用方程表达一个假说,估算那个方程的各种形式,选择最合适的,扔掉其余的,再为了把所检验的假说合理化而修改理论论据(沃德,1972年,第146—52页)。马歇尔曾经说过,科学解释只是“事后预测”(prediction

    wirttenbackwards)。但是,相反的命题就失于谬误:预测不一定是事前解释(explanation

    written Forwards)。完全不能对各种对立的解释作出鉴别的经验工作,很快就会堕入一套愚钝的工具主义,但这不足以说明,现代经济学中的大量经验工作是那种结局的罪魁。

    荒唐的夸大其词吗?或许有些,但是,持有这种见解的人有许许多多。彼得·肯内(1975年,第xvi页)以激烈的语言表达了相同的思想:

    在我们的定量工作中,我发现了一种危险的模棱两可。我们没有足够细心地对假说的检验和结构关系式的估算作出区分。在经济学中,这种模棱两可是蔓延的……我们应当在经验的解释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思想,因为它能帮助我们鉴别具有不同经济含义的假说。我们喜欢的理论,同根据有效证据经过自我反省而得出的某些其它理论相比,不一定一样好、或更好些。

    那些明确地反对正统学说的人,常常有相同的毛病。所谓的剑桥资本理论之争,更准确地说应是职能收入分配理论之争,已经热闹了二十年,在此期间,除了“规范化的事实”如资本—产出比率的不变性和劳动相对份额的不变性而外,没有提及任何东西,而如果严格考察,这些“规范化的事实”则全非事实。英国剑桥和美国剑桥之争的根本问题,在论战的最高权威之一琼·罗宾逊(1973年,第XII页)看来,并不是著名的度量资本问题,也即是储蓄通过价格变动决定投资还是投资通过工资—利润比率变动决定储蓄问题。显然,凯恩斯主义的增长模型对自发投资赋予了关键作用,当处于非充分就业状态时,它显然完全能形成良好的感觉。另一方面,如果财政和货币政策成功地维持了充分就业,就会发现增长基本上取决于储蓄,而不是投资,在这种情形下,反凯恩斯主义的新古典增长模型将是恰当的。因此,投资和储蓄各自的首要地位问题,也就是决定世界是用充分就业的均衡来描述好,还是用就业不足的均衡来描述的好。

    然而,由于整个论战围绕着稳定状态增长理论的来胧去脉,由于双方都同意稳定状态的增长在现实世界中甚至从未趋近过,所以,正如他们最近所论述的,两个剑桥之争不可能通过经验研究来解决。但这并没有阻止双方都极度疯狂地就这个问题展开斗争。两大阵营的主角都把这场论战描述为“范式”之争,但事实上两种范式是相互交叉的,实际上是整个儿重迭的。除了修辞上的浮夸,两个剑桥创立理论的风格没有什么差异。①

    甚至在美国日益壮大的激进政治经济学家,也在“讲个新故事”方面花费了他们最大的力气:假如社会科学可以根据偏好还原为选定的“硬核”,则相同的旧事实可以用力量较量的范式而不是用效用最大化的范式作出不同的解释(见沃兰德,1972年;阿普尔鲍姆,1977年)。《激进政治经济学评论》上在经济学王国、种族与性别歧视、教育的金钱报酬、以及社会流变模型方面的一点经验工作,缺乏能够对主流的和激进的预言作出区分的、表达非常明确而清晰的假说(布朗芬布雷纳,1970年;林德贝克,1971年)。但是,激进经济学家至少的确有了在他们的方法论基础上明确地宣言他们的偏好的借口,他们把社会与政治关联的经验有效性视为“优秀”理论的酸性试验。①实际上,如果说可以认为激进经济学家们有一种共同的方法论的话,那它看来就是唯意志论或“想当然”的方法论。

    类似地,晚近的奥国学派主张根据没有得到经验支持的先在推理进行他们的经济考察,从而否认经验检验是一种确定他们的结论之有效性的方法。与此相反,制度主义者力图用确定的模型来使经济行为模式化,并满足于对经济运行的“理解”,即使这意味着预测经济事件实际进程的能力微小也在所不惜。最后,马克思主义者则深深地沉湎于实在论哲学,因而不愿意使用经验检验的防护手套:他们当然希望正确地作出预言,但是,他们已经建立了一座容量广大的免疫战略库,以保护马克思主义反对任何已无法实现的预言。总之,激进学派、现代奥国学派、制度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对于轻视证伪主义的方法论规范都有了非常漂亮的借口。

    三、又一个证伪主义

    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家没有这样的借口。他们强调使理论服从经验检验的重要性,但他们只按照他们断言的方法论准则行事。分析的精美、理论工具的经济,以及甚至是由比较夸大的简化而取得的最广阔的可能范围,常常无视其预测能力和对解决政策问题的意义而频频受到褒奖。现代经济学现行的科学哲学事实上或许是以“无关痛痒的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