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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中世纪的历史编纂学(2/2)

),意大利教会作家。——译者

    未世学总是历史学中的一个从外面闯入的因素。历史学家的本职是要知道过去,而不是要知道未来;而且只要历史学家声称能够预先确定未来发生的事,我们就可以肯定地知道他们的基本历史概念出了某些毛病。再进一步,我们还可以准确地知道是什么东西出了毛病。这里所发生的情况是,他们把历史过程的单一的实在分裂成两个分离的东西,一个决定者和一个被决定者、抽像的规律和单纯的事实、普遍的东西和特殊的东西。他们把普遍当作一种虚假的特殊,它被假设为由于其自己而存在并且为了其自己而存在;然而在那种孤立状态中,他们却仍然设想它在决定着特殊事件的进程。普遍这样被从时间的过程中孤立出来之后便不在那个过程之中起作用了,而只是对那个过程在起作用。时间过程是一种消极的东西,是被一种无时间的、对它在起作用的外来力量所塑造的。

    因为这种力量在一切时间里都精确地是以同样的方式在起作用,所以有关它现在如何起作用的知识,也就是有关它未来如何起作用的知识;而且如果我们了解它在任何一个时间是如何决定事件流程的,我们也就从而了解它在任何其他时间是如何决定它的,因此之故我们便能够预告未来。这样,在中世纪的思想里,上帝的客观目的和人类的主观目的二者之间的全盘对立,——那被设想成是上帝的目的的就表现为把某种客观计划强加于历史,而不顾人类的主观目的如何,——就不可避免地导致一种观念,即人类的目的对历史的行程是不能左右的,而决定历史行程的唯一力量乃是神性。因此神性一旦被显示出来,那些由信仰而得到神性的启示的人便能够由信仰而看到未来必然是什么样子。这看来似乎与实质主义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它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即超验性。

    上帝在中世纪的神学里并不是实质(实体),而是纯行动;而超验性则意味着神性活动并不被设想为在人类的活动之中并通过人类的活动在起作用的,而是被设想为在人类的活动之外起作用并主宰着它的,即并不是内在于人类行动的世界而是超越于那个世界的。

    这里所发生的情况是,思想之摆已经从希腊罗马历史编纂学的抽象和片面的人文主义摆到了同样抽象和片面的中世纪的神本观点了。神意在历史中的作用得到了承认,但它却是以一种再没有任何事情留给人类去做的方式而被承认的。其结果之一就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历史学家们就陷入了自以为能够预示未来的这一错误之中。另一个结果就是,他们焦急地要窥测历史的总计划并相信这个计划是上帝的而不是人类的,这时他们就倾向于在历史本身之外去寻求历史的本质,办法是使目光脱离人类的行为以便窥测上帝的计划;于是人类行为的具体细节对于他们就都变得比较不重要了,于是他们就忽视了历史学家的首要责任,——即心甘情愿地承受千辛万苦去发现实际所发生的事。这就是何以中世纪的历史编纂学在批判方法上是那么地软弱无力。那种软弱无力并不是偶然。它并非取决于学者们所能运用的来源和资料方面的限制。它并非取决于他们所能做的事的限制,而是他们所想做的事的限制。他们不想对历史的具体事实进行精确的和科学的研究;他们想要做的事乃是对神的属性进行精确的和科学的研究,它是一种稳固地奠立在信仰和理性的双重基础之上的神学,它使他们能ari-on〔先验地〕决定在历史过程中什么是已经必然发生的和什么是将要必然发生的。

    其结果便是,从一个纯学究式的历史学家——即除了事实的准确性而外并不关心任何事情的那类历史学家——的观点看来,中世纪的历史编纂学似乎非但是令人不能满意的,而且是有意地而又令人反感地满脑子谬见;一般说来19世纪的历史学家们确实对历史的性质采取了一种纯学究式的观点,所以就以极其缺乏同情的态度来看待它。今天,我们已不那么迷恋着要求考据的精确性了,而是对于解释事实更感兴趣,所以我们就能以更为友好的眼光来观察它。我们已经早已回到中世纪的历史观,使我们把各民族和文明想象为服从着一个规律而在兴衰,这个规律与构成各民族和文明的那些人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们也许与这样的一些学说并非完全格格不入,这些学说教导说,大规模的历史变化乃是由于某种辩证法客观在起作用的,并以一种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必然性在塑造历史过程的。这就引导我们与中世纪的历史学家多少有了密切的接触了;而且如果我们想要避免他们那类观念所容易出的错误,那么对我们非常有用的就是去研究中世纪的历史编纂学,并且看看客观的必然和主观的意志之间的对立怎样会导致对历史精确性的忽视和诱使一些历史学家陷入一种非学者风度的轻信和盲目接受的传说里去。中世纪的历史学家对于那种意义上的非学者风度有种种借口;但当时还没有人发现怎样以学者的态度来考订资料和确定事实,因为这乃是继中世纪结束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史学思想的工作。但是对我们来说,既然这一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就不能再有借口了。如果我们回到中世纪的历史观念及其全部的错误,我们就将是在证实并在促进某些历史学家(也许是过早地)所宣告的文明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