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1.工具和技艺者(2/2)

将他时代的功利主义原则公式化或概念化,相反,他首先打算把手段一目的范畴界定到恰当的位置上,并阻止在政治行动领域中使用这一范畴。然而,不能否认康德公式的功利主义渊源,同样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其他一些著名的、充满矛盾的对于人类对"不用于使用的东西"即艺术作品的态度的解释也具有功利主义渊源,他说我们从中得到的是"不带任何利益的快乐"。因为,使人成为终极目的的相同行为允许他"(如果他能够的话)使整个自然从属于这个目的"。也就是说,将自然和整个世界贬损到仅为一种手段,剥夺其独立的尊严。甚至康德也不能解决这个困惑,或者在不求助于自相矛盾的"目的本身"的情况下为技艺者阐明关于意义的问题,而且这个困惑存在于以下事实中:当只有制作及其工具性能够建造一个世界时,这同一世界才如同其所使用的材料(它仅是更深目的之手段)一样变得毫无价值,如果决定其形成的标准被允许在这个世界建立后仍然统治它的话。

    人就其是一个技艺者而言已经被工具化了,这一工具化意味着所有事物都堕落成为手段,意味着这些事物丧失了其内在的和独立的价值,以致于最终不仅制作的对象,而且"整个地球和自然的所有力量"(它们明显地不依赖人类的帮助而得以形成,其存在不受人类世界的约束储丧失了其"价值,因为「它们]没有展现出源于工作的对象化"。国正是出于技艺者对待世界的态度这一理由,希腊人在其古典时期声称整个艺术和工艺的领域(在那里为了生产其他东西而非出于自卑的缘故,人们运用工具进行工作并且做某种事情)为banausic,这一词的最佳翻译是"市侩",它意味着思想上的鄙俗性和行为上的功利性。如果我们意识到希腊雕塑和建筑的大师们无例外在"市侩"之列时,这种蔑视必然使我们感到惊愕不已。

    当然,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工具性,即那种达到目的所使用的手段,而是在于制作经验的普遍化,在这样的普遍化中,可以把有用性和实用性确立为生活和人类世界的最终标准。由于手段和目的体验一如它显现于制作过程中的那样,不会随着产品的完成而消失,反而会延伸至其终极的目标,这种目标作为使用的客体而出现,所以这种普遍化就内在于技艺者的活动之中。对于整个世界和地球的工具化,对于一切给予事物的无限贬损以及变得毫无意义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每一目的都被转变为一种手段,而只有通过将人类自身塑造成世界万物的上帝和主人才有可能停止这一过程),所有这些绝不会直接来自制作过程;因为从制作的观点来看,最终的产品自身就是目的,就是一种具有自身经历的独立而持久的实体,如同在康德的政治哲学中人就是目的自身那样。只有就制作主要是制作使用对象而言,完成的产品才再次成为一种手段,也只有就生命过程控制所有事物并且为自身的目的而使用它们而言,制作所具有的生产的和有限的工具性才能变成现存一切事物的无限的工具化。

    显而易见,希腊人天生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这种"荒谬的"观点认为人类是最高级的生物,而且其他一切事物都从属于人类生活之所需(亚里士多德)--惧怕这种世界和自然的贬值,其惧怕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们蔑视所有首尾一致的功利主义具有的十足的鄙俗性。他们在多大程度上认识到在技艺者身上看到的最高人类可能性的后果,这一点也许可以最佳体现在柏拉图反对普罗太戈拉的著名观点以及柏拉图所持的不言自喻的论点,即"人是所有有用东西的尺度,它是那些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那些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国(普罗太戈拉显然从未说过"人是世界万物的尺度",但传统上和标准的翻译中却已经使他这样讲。)问题的关键在于,柏拉图立即意识到如果使人类成为所有使用事物的尺度,那么人就是使用者和工具化者,而不是与世界相关的演讲者、行动者及思想者。既然将一切事物视为手段和目的根植于人类这个使用者和工具者的本性--如把所有的树看作潜在的木材--这一定最终意味着人类不仅成为那些依赖他而存在的事物的尺度,而且简直成为一切存在事物的标准。

    在这一柏拉图式的解释中,普罗太戈拉事实上听起来更像康德最早的先驱,因为如果人是世界万物的尺度,那么人就是置身于手段一目的关系之外的唯一的东西,即唯一将其他一切事物作为手段的目的自身。柏拉图十分清楚,制造使用对象和将所有自然事物视为潜在的使用对象的可能性,如同人类的天资、**一样都是没有极限的。如果允许技艺者统治最终的世界的标准同他们必须统治这个形成中的世界的标准相一致,那么技艺者最终将任意使用一切东西并且认为对他而言世界上存在的万物仅是一种手段而已。人将评判万物,就仿佛万物属于使用对象之列,这样根据柏拉图自己的例子,风不再以其自身的状况被理解为一种自然力量,而被认为是同人类的温暖、休息等需要紧密相连的--当然,这意味着风作为一种客观给予的东西已经从人类的经验之中被剔除了出去。正是因为这些结果,柏拉图晚年之时在其《法律篇冲再次回忆起普罗太戈拉的论述,他以一个几乎自相矛盾的公式进行辩解:不是人--人因其天资和**希望使用任何东西,因而以剥夺所有东西的内在价值而告终--而是"上帝才是有用东西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