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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中华、贵霜、安息和罗马诸帝国(公元前31-公元220年)(2/2)

实质上自行其是。此外,帝国政府及其附属国的权力,实际上都受到了贵族权力的限制。后者直接控制农民,也就是说,直接掌握一切租税来源。

    从理论上讲,东汉政权是中央集权的和官僚式的,而实际上官僚也是土地所有者。土地所有者作为文官的职责与他们作为财产私有者的利益相冲突,而他们则把自己的职责从属于自己的利益。要使中国社会不致崩溃,就必须进行农村土地改革,可是过去西汉王朝和王莽之所以都无法进行这种改革,原因就在于此。唯一能够按照皇帝的旨意实施必要改革的人,却是官僚-土地所有者,他们的强烈私利,只会使这种改革依然化为泡影。

    公元25年东汉王朝建立,公元36年镇压农民起义后,官僚-土地所有者的势力达到了全盛时期,他们滥用职权的行为也更为露骨。在用人方面,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文官考试也不象以前那么公正可靠了。佃农交给地主的租,与地主自己必须纳的税,根本不成比例。中国北部是中国文明的摇篮,现在又成为紧靠长城的地区。由于华北注册纳税者数量的下降,从而导致了人头税、劳役和兵役的增加。一段时期的无政府状态和内战(公元9-36年),并非注册纳税者数量减少的全部原因。北方的自由农民大量潜逃。有些自由民到大地主的庄园里寻求庇护。作为地主的依附者,他们的经济负担要比作为帝国政府的自耕农轻一些。另一些自由农迁到南方。帝国政府在南方的控制要松一些,那里还有许多处女地等待人们开垦。

    公元2世纪中叶以后,中国官僚地主的权力首次受到宫廷中的宦官的挑战。184年后,道教领导发起的几次农民起义,也打击了官僚地主的势力。然而,胜利者既不是宦官也非农民,而是军阀。军阀同样多为大地主。公元2世纪后半叶的中国,发生了汉尼拔战争以后罗马共和国所发生过的事。由农民提供的兵员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从贫民中招募的职业军队;职业军队成为将军们的私人军队,因为士兵依赖将军付给他们报酬为生。公元220-222年,东汉王朝终于公开分为3个王国,3位事实上早已瓜分帝国的将军成为三个国王。

    从原则上讲,和同一时期的安息和贵霜帝国相比,公元前31年至公元235年间的罗马帝国,与东汉帝国的共同之处更少。从理论上看,东汉王朝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官僚制国家,尽管理论上的政体在实践上并没有完全实现。在醉心于权力分散方面,罗马帝国与两个中央集权帝国类似。罗马的“权力机构设置”,总是避免直接负责管理领土。不然的话,如果摧毁这些领土上原来的政府,政治上就会出现真空现象。奥古斯都坚持这一罗马传统,非常愿意恢复地中海世界的秩序。而以往的共和制罗马政府把地中海世界推向了无政府状态的深渊。公元前31年以后,奥古斯都及其继承者,沿袭黎凡特地区先由塞琉西统治,后来(公元前67-前62年)由庞培掌管的先例,试图把罗马帝国作为自治城邦的联合体组织起来。帝国政府要将自己的责任限定在以下两个范围内:第一,阻止和预防帝国内各城邦相互间继续发生战争;第二,保护它们免遭帝国边疆以外敌人的攻击。

    同东汉王朝一样,罗马帝国也缺乏人力。公元前8世纪希腊世界开始的人口激增状态,公元前3世纪在马其顿消失了,公元前2世纪在讲希腊语的国家消失了,公元前1世纪又在意大利消失了。罗马帝国历史的第一阶段(公元前31年至公元235年),帝国域内只有一个民族即犹太民族,在数量上得到明显地增长。公元前586年,尼布甲尼撒在犹大王国大肆清剿,因此,犹太人口一度锐减。但从那以后,犹太人中来了大批从前的以色列王国的居民(以色列王国是犹太的近邻)。犹太人开始向外扩散:最初进入巴比伦尼亚,然后进入埃及,最后扩散到整个希腊世界里。在巴比伦尼亚和公元前63年起在罗马,最早的犹太散居者是被驱逐出国的人们。但大多数犹太散居的人是自愿出走的。在外散居的犹太人成为雇佣军和商人。犹太人公元66-70年和132-135年在巴勒斯坦、公元115-117年在塞浦路斯和昔兰尼加举行反对罗马帝国政府的起义过程中,伤亡很惨重(他们的非犹太人邻居也受到伤害)。考虑到这个因素,就更会感到犹太人的人口的持续增长之显著了。在最后提到的这次起义中,犹太地方团体不仅暂时控制了昔兰尼加,而且把昔兰尼加当作入侵埃及的基地。

    奥古斯都沿着雇佣的职业军队能够防守的地带,将罗马帝国的边疆固定化了。当时的雇佣军队数量很少,少到帝国不断减少的人口仅可以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也少到使其能够被纳税者所养得起的程度。奥古斯都削减了庞大的军队数量(由他本人及其消灭的对手所征募的),减少到防守新的边疆所需求的最少数量。他没有为纵深防御或储存作准备。假使必须集中一支机动兵刀来镇压帝国附属国的某个地方起义,或者进行内战,那就只有调遣当时据守帝国某段似乎没有受攻击的危险边界的边防军了。上面提到的犹太人3次起义和公元69年及193-197年的两次内战,都需要罗马集中大量的机动兵力来对付。

    在南方,罗马帝国发现沿撒哈拉沙漠和阿拉伯沙漠北缘,有着“天然的边疆”。沙漠之间沿尼罗河而下,直通努比亚下游的狭道,并不难据守。在欧洲大陆,奥古斯都的养父尤利乌斯·凯撒,把罗马帝国的边疆扩张到莱茵河;奥古斯都又把边疆延伸到多瑙河;公元70-138年间,奥古斯都的继承者封锁了莱茵、多瑙两河上游之间的缺口,在莱茵河上游的柯布伦茨和多瑙河上游的雷根斯堡之间,修造了一道人工防御土墙。将不列颠岛更大部分征服并并入帝国之中后,海边又构筑了类似的人工防御土墙。公元122年以后,哈德良皇帝修造了从泰恩河到索尔韦一带的防御墙;公元142年以后,泰特斯·安东尼·庇护皇帝修筑了从福斯河的弗恩到克莱德河间的防御墙。同中国长城的长度和体积相比,罗马的这些人工防御土墙既短又不牢固。罗马的防御土墙,只是不列颠的大海和欧洲大陆提供的天然壁垒的补充。可是,河流壁垒的“天然性”是靠不住的。虽然在可以航行的季节里,罗马帝国的小舰队游戈于两条大河中,但不管什么季节,人们都能轻而易举地渡过河去,尤其在天寒地冻的冬季,两条河结出厚厚的冰层时更是如此。况且,莱茵河至多瑙河的界线,是黑海和北海之间最长的界线。

    奥古斯都试图通过把边界从莱茵河向前移到易北河,来缩短罗马帝国在欧洲大陆的河流边界。但是,由于帝国的人力在前两个世纪的经济和政治革命中大为减少,因而不足以完成这样一个任务。如果要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就会导致必不可少的军事人员数量的锐减。公元6-9年亚得里亚海和多瑙河之间新征服的潘诺尼亚人的起义,和公元9年新征服的德意志人对莱茵河与易北河间3个罗马军团的歼灭,使奥古斯都的这项工程无法实施。发生上述事件后无法继续进行易北河边界工程,表明此时罗马帝国的人力资源的匮乏(这一点恰与汉尼拔战争之前和战争中人力资源的丰富形成强烈对照)。人力资源方面的缺陷,还在继续表现出来。罗马帝国开始了对不列颠的征服和兼并,但无法完成这一任务。与汉武帝一样具有雄才大略的罗马皇帝图拉真,于公元101-106年成功地征服并吞并了达契亚(特兰西瓦尼亚)。但是,他在公元114-117年却无法将帝国的东部边界向前扩展,即使已到达了里海和波斯湾海岸边,也不得不很快后撤。

    罗马帝国最大的政治成就,就是把被征服者逐渐转化为罗马帝国公民。这一政策从公元前4世纪开始推行,它是罗马首先把意大利半岛、最终把整个地中海四周地区成功地并入共和国中的原因之一。这一政策并非始终得到贯彻。曾经有过犹豫和暂时中断实行的时期。尽管如此,这一过程还是在公元212年臻于完成,此时,除了剩下一小部分从前被帝国剥夺了公民权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被赋予(或者说强加)罗马的公民身份。

    罗马授予被征服的异族人以公民权的慷慨大度,与公元前5世纪雅典的心胸狭窄,恰成鲜明的对照。这一强烈对照,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为什么正是罗马而不是雅典完成了地中海地区政治统一的原因。然而,政治身份的平等,并不能补偿经济和社会的不公正。罗马推动其领土扩张的其他有效政策是,保障富人的既得利益,反对穷人的要求。公元前31年至公元235年间的罗马帝国,伴随着政治上公民权范围不断扩大的,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鸿沟的不断加宽。法律规定的不平等增加了,除了所有权的不平等外,还存在收入以及精神和物质生活标准的不平等。在这一时期,旧大陆文明中心两端的两大帝国里的社会不公平,都在不断地加深。

    前面已经提到,汉朝儒家官僚地主不能使自己的私人利益服从于他们的公共职责;在东汉政权统治时期,这个地位牢固的“体制”的道德缺陷,比由于这种道德沦落而垮台的西汉时期,更加露骨和无耻。尽管如此,汉朝儒家文官机构,在当时的世界上仍然是最好的。如同长城远远胜于建在德意志和不列颠的罗马帝国的小土墙一样,汉朝文官机构也大大优于奥古斯都建立的罗马文官机构。

    罗马城邦,是用远远不足的行政管理人员来开始其扩张的生涯的。和公元前最后一千年地中海地区大多数城邦(埃特鲁斯坎、希腊和腓尼基)一样,罗马是由每年选出的一小批非职业政府官员统治的。但是,选举产生的官员数量的增长及其临时在位者的任职期限,根本不能适应罗马不断扩张所带来的行政管理要求。罗马政府补救这一行政管理不足的主要手段,就是让公民的私人团体帮助提供军需品和征集赋税。这些团体拥有管理当时希腊世界的所有专长。他们雇佣了有教养的奴隶和自由民来完成这些管理任务。

    奥古斯都从其养父尤利乌斯·恺撒那里受到启发,竭力使这些私人团体无法靠损害罗马政府、罗马公民及附属国的利益,来谋取不正当的私利,但他照样沿用这些组织。他大规模地建立了一种由奴隶和自由民组成的“恺撒户”,作为他个人的行政管理基础。对于原来按政府规定垄断最高两个级别的、薪水丰厚的文官职位的罗马贵族“权力机构”及其门客,奥古斯都也给予了补偿。罗马这一官僚机构,没有中国官僚机构那样强的内聚性。尤其是,它没有遵循一种官方的世袭的哲学,并由此而凝聚在一起。当然,奥古斯都的这个帝国文官机构中,使用的是由狼崽变成的牧羊狗;但它比安息和贵霜两个中央集权大国那种原始的、临时凑合起来的帝国行政管理机构,还是要强得多。

    最后,罗马帝国的文官系统不得不承担一项奥古斯都原来没有为它设想的任务。对于构成帝国政权细胞的城邦,奥古斯都一直没有打算直接实行地方行政管理,他只是想对它进行监督。因此,开始时帝国机构的人员数量一直很少。奥古斯都和平的缔造者没有预见到,帝国各个城邦的公民,当他们向邻国发动战争的历史特有的主权被剥夺之际,就会丧失对由他们的社团组成的地方政府的兴趣。公元2世纪初期(地中海世界的一个虚假的表面的黄金时代),地方政府开始陷入混乱,帝国的中央政府不得不对这一广大地区的行政工作,不情愿地直接进行干预。

    公元1-2世纪期间旧大陆文明中心大多数地区都已分裂的各个帝国,在公元3世纪又遭到一场灾难的突然侵袭。

    罗马帝国忍耐并奇迹般地度过了半个世纪(公元235-284年)的大混乱。这场混乱本身,则是在此之前虚假黄金时代(公元96-180年)令人惊异的结局。在罗马帝国这个令人绝望的半个世纪里,帝国的货币贬值到毫无价值;外域的入侵者在帝国的领土上横行,大肆劫掠;公元250年,德西乌斯(249-251年在位)皇帝战败,并被哥特人杀死;公元260年,瓦莱里安(253-260年在位)皇帝与波斯打仗时战败被俘,并于监禁期间死去。就象公元220-222年的中华帝国一样,帝国本身分裂成为3个彼此独立的部分。罗马的财政极度崩溃,一度以货代款缴税,贸易也开始以物物交换的方式进行。这在地中海世界,是一场非常罕见的经济倒退。因为,这里公元前7世纪就发明了造币,在此很久以前,就已经一直使用金银作为交易的度量和媒介。

    公元224年的伊朗,一个小国国王在法尔斯突然篡夺了皇权。这是公元前550年一次类似政变的重演。公元前6世纪中叶,米底皇帝阿斯提亚格斯突然被推翻,他的波斯诸侯居鲁士取而代之。公元224年,波斯诸侯阿尔塔薛西斯推翻了安息皇帝阿尔达班五世,并取而代之。伊朗和伊拉克的帝国新主人们,把下了台的前任们称之为“鸡零狗碎的君王”,以示对他们的轻蔑。然而,实际上安息帝国松散的结构又被第二(萨珊)波斯帝国接了过去,本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与阿萨息斯在安息帝国最后阶段衰朽不堪的行为相比,萨珊对其邻国的行为更加富有进攻性。但是,在运用中央政府对地方贵族的权威方面,萨珊也不比阿萨息斯强多少。

    萨珊对罗马帝国的侵略,在公元284年罗马帝国复兴以后,引起了严重的不利后果。公元298年,罗马政府迫使萨珊皇帝纳尔萨,把沙普尔一世(公元242-273年在位)过去割让的全部罗马领土退还回来,并达成关于把底格里斯河上游左岸5个亚美尼亚省份割让给罗马帝国的协议。萨珊成功的侵略,结果又走向了自己的反面。阿尔塔薛西斯从阿萨息斯皇帝阿尔达班五世那里夺取了整个帝国,他又通过征服贵霜帝国而扩大了新建立的帝国的版图。然而,他也许只不过把自己的宗主权强加于贵霜帝国之上,却没有完全消灭它。因为,位于喀布尔河谷贵霜帝国的残余部分幸存下来,或者重新出现。贵霜帝国这个残余部分,经受了公元5-6世纪民族大迁徙中匈奴人的猛烈侵袭,直到11世纪才最后灭亡。

    公元220-222年,东汉帝国分裂为3个征战不已的部分之后,除了公元280-304年间出现过一次短暂的重新统一科,中国从公元220-589年一直处于政治上的分裂状态之中。从公元220年开始,中华世界出现了自从公元前221年政治上初次统一以后最长的政治分裂时期。

    在政治层面上,从公元48年开始的差不多2个世纪里,旧大陆文明中心的绝大部分都被囊括在四大帝国之中,它预示着将来在整个地球上一切文明中心政治上出现统一局面的可能性。四大帝国本身是短命的,尽管后来它们又以一系列的化身重新出现在地图上(中华帝国的化身是最为庞大的)。然而,四大帝国在自己短暂的生涯中,却在宗教层面上,为人类历史留下了最伟大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