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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通讯、保密和社会政策(2/2)

危机,只能用一种相当于社会革命和工业革命的办法来克服。在现在,纵使最新兴的国家在工业化的时候就能够利用最新的和最经济的设备,就能够建立起合乎现代需要的铁路系统从而用大小合乎经济要求的车厢来运输货物,就能够生活在今天的时代里而非生活在百年之前,然而,这一切都在继续发生着。

    对英格兰是正确的东西,对新英格兰同样是正确的。在新英格兰,人们发现,工业企业的现代化常常要花去很大一笔的费用,这比拆掉旧的并在别处重建新的还要费钱得多。除了把制订相对严格的工业法和进步的劳工政策所面临的种种困难完全不计外,纺织工业之所以不愿意建立在新英格兰的主要原因之一,如工厂主的坦白表示,就在于他们不愿意受到百年传统的束缚。由此可知,即使在原料加工占主要地位的领域中,生产过程和劳动保护归根到底也要不断地革新和发展的。

    信息,与其说是旨在贮藏,不如说旨在流通。在一个国家里,如果信息和科学的状况适应于国家的种种需要,则它就会得到最大的安全——在这个国家里,信息的重要性是充分地得到实现的,它是作为我们观察外界并对外界作出有效行动的连续不断的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换言之,把科学研究的成果详细记载在书籍和文章里而后标明“密件”存入图书馆,无论共数量如何巨大,都不足以在任何时间长度内保证我们的安全,因为世界上的有效信息是在不断地增加着的。对于人脑说来,没有马奇诺防线。

    重说一下,人活着就不免要参加到受外界影响并对外界作出行动的连续流中,而在这个连续流中,我们只不过是承前启后的中介物而已。换个意思说,活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就是意味着去参加知识的连续发展,参加知识的畅通无阻的交流。在完全正常的情况下,要保证我们具有上述这种足够敷用的知识远比保证某一可能的敌人没有这种知识困难得多,而且也重要得多。军事研究实验室的全部措施却是采取了与我们自己最优地使用信息并最优地发展信息的相反路线的。

    在这次大战期间,我在一定程度上负有解某一类型积分方程的责任,这种方程不仅存在于我自己的工作中,而且至少还存在于两个彼此完全无关的计划中。我知道这两个计划中有一个一定是要出现这种方程的;至于另一个计划,我在一次初步参与该项工作的商讨中相信它也是应该出现的。由于同一思想有三种应用,它们从属于三个完全不同的军事计划,有着完全不同的保密程度,又在不同的地方执行,所以无法把其中的任一方面的信息告诉其他。结果是,三个部门本来可以共同使用的成果,却要求有三个彼此无关而又完全相同的发现。由此带来的时间耽误大约半年至一年之久,也许还要多些。从金钱开支方面看(这在战争中当然是不重要的),总数相当于一大批最高薪人员的年薪。一个敌人要想从这项工作中取得价值相当的应用,其麻烦程度就跟我们把全部工作重新做过的损失相当。要知道,敌人是不可能加入我们非正式举行的甚至是在保密机关布置下的生产讨论会的,因而他就没有机会处在评价和利用我们的研究成果的地位上。

    在估计信息价值的一切方法中,时间问题有着重要的意义。例如,一种含有任何程度的、内容十分机密的信码或密码,不仅是一把难以打开的锁,而且是一把需要用相当时间才能正确打开的锁。适用于小单位战斗的战术情报几乎可以肯定在一两小时后就会过时。它能否在三小时内被别人破开乃是一个意义不大的事情,最最重要的是,收到该项消息的军官应该能够在两分钟内把它读出。另一方面,较大的作战计划就太重要了,不能依靠这种保密程度有限的密码。但虽然如此,要是一位军官收到这项计划后需要花费一整天时间才能译解它,则贻误军情就会比任何程度的泄密更为严重。关于整个战役或外交政策的信码和密码可能是而且应该是更加不易破解的,但是,绝对没有这样一种信码或密码,即不能在任何限定时间内破密,又能含有重要的信息量,而非一小批互不关联的个别判决。

    通常,破密的方法就是寻找该密码的一个足够长的用例,于是专家就可以弄清它的编码模式。一般说,这些模式至少得有最低程度的重复,不然的话,那些非常简短而又没有重复的电讯就无法译出了。但是,当一批电讯从前后完全相同的密码类型编出时,那怕编码细节有种种变化,这些不同的电讯之间可以有足够多的共同点导致破密,首先是弄清密码的一般类型,然后弄清该专用密码。

    也许表现在破密工作上的最伟大的才能绝大部分没有在各种保密机关的年鉴上发表出来,但在题铭学家的著作中是可以看到的。我们都知道罗塞达石是怎样通过对埃及若干象形文字的解释(即知道了它们是托勒密们的名字)而后认懂刻在上面的铭文的。但是,有一种译码工作,其意义更加伟大。这种译码艺术的最伟大的独一无二的例子就是把自然界自身的秘密译解出来,而这就是科学家的本份。

    科学的发现就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方便而对存在系统作出解释的,但存在系统之被创造出来时丝毫也没有为我们的方便着眼。结果是,世界上最经久的、适于保密的并受复杂信码系统保护的东西就是自然界的规律。因此,在破密的可能性中,除对人的保密手段和文件的保密方法直接进行攻击外,我们总有可能去攻击一切信码中最具本质意义的信码。要想发明一种象原子核这类天然信码那么难于破密的人工信码,看来是办不到的。

    在译解信码时,就我们能够获得的信、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我们读到的消息不是莫明其妙的知识。迷惑译码人的普通方法就是在真正消息中混杂进去一种无法译解的消息,即混进一堆无意义的消息,混进不成句子的单字。同样,当我们考虑诸如原子反应、原子爆炸这类关于自然方面的问题时,我们能够公之于众的最最孤立的信息就是宣布它们存在着。但当科学家接触到一个他知道有答案的问题时,他的整个态度就改变过来了。可以说,他已经有百分之五十左右接近于那个答案了。

    从这个观点看来,我们完全可以恰当地说,本来应该保密的、但已经成为人人皆知而且毫无障碍地为一切潜在敌人所知的关于原子弹的秘密之一,就是制造它的可能性。问题如此重要,科学界又相信它是有答案的,那么,科学家的智能和现有实验室的设备两者既已分布得如此之广,这就使得这项工作随便在世界上什么地方只要花上几年功夫就可以近乎独立地得到实现了。

    目前在这个国家里有一种天真的信仰,认为我们是某种技术即叫做“专门技能,,(know-how的唯一所有者,这种专门技能不仅可以保证我们在一切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一切主要发明方面占居优势地位,而且,如我们已经讲到的,可以保证我们对这种优势具有道德方面的权利。诚然,这个“专门技能”是和那些研究象原子弹之类问题的人们的民族血统毫不相干。要长期保证丹麦的玻尔(Bohr)、意大利的费米(Fermi)、匈牙利的斯杰拉德(Szilard)以及许多其他与这项工作有关的科学家在一起合作,那是已经不可能了。这样一种合作过去之所以成为可能,乃是由于大家极度地意识到了事变的迫切需要,由于纳粹的威胁激起了普遍的愤怒。为了使这批科学家在重整军备的长期间中合作共事,所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夸张的宣传;在重整军备方面,国务院的政策似乎经常使我们受累不浅。

    用不着任何怀疑,我们具有世界上最高度发展的、能够汇集大批科学家的力量和大量的金钱来实现某项计划的技术。但是,这丝毫也不应该使我们过分满足于我们的科学地位,因为同样清楚的是,我们正在培育着除非依靠大量的人力和金钱就无法考虑任何科学计划的年青一代。法国人和英国人以其技巧制造出了大量仪器,一位美国的中学教师则会轻蔑地把它看作是用木头和绳子马马虎虎做成的东西;但是,这种技巧在我们年青一代中再也找不到了,只有极少数的例外。目前流行的大型实验室是科学中的新事物。我们之中有那么一些人却要把它设想作永远不会陈旧过时销东西,然而,当我们这一代的科学思想变得陈旧无用或者至少给我们的知识投资带来的收益大为减少的时候,我却预见不到下一代人会有能力提出什么了不起的思想作为了不起的计划的天然基础。

    对于应用在科学工作上面的信息概念的明确理解说明了两项信息如果独立并存,其价值是不大的,反之,如果它们能够很好地结合在某人心中或某个实验室里,那它们就能够彼此丰富起来。下述组织是与这种要求完全不相容的:其中的每个成员都在预先规定的道路上行走,当科学哨兵走到自己的巡逻区域的尽头时,举枪,向后转,沿来路回去。两位科学家的相互接触,是会产生极为丰富的成果的,是会使科学生气蓬勃起来的,但是,这只有在下述情况中才能产生:至少有一位科学代表者远远地越过前沿阵地从而能够把邻近领域的思想吸取过来形成一套有效的思想方案。实现这种类型的组织的天然手段就是采取这样的办法:让每位科学家的研究方向由他自己的兴趣范围未确定,而不是预先给他指定一个巡逻地带。

    这样轻松的组织即使在美国也是存在的;但在目前,它们只是少数公正人士的努力结果,而不是那些自以为懂得何者对我们有益的人们所强加于我们的计划框架。然而,对于那些被人任命和自我任命来作为我们上级的人们之肤浅无能以及今天存在着的种种危险,我们科学界的群众不负丝毫责任。正是有钱有势的人们要求现代科学中凡与军事应用可能有关的东西都要严格地保密。这种保密的要求差不多跟一个有病的文明社会不想知道自己病情发展的情况相当。只要我们继续装聋作哑,认为世界上万事顺利,那就让我们把耳朵塞起来,贝克听到“列祖列宗预言战争”的声音。

    在大多数科学工作者对待科学研究的这种新态度里,有一个远不是公众所能认识的科学上的革命。的确,负责现代科学研究的当局就没有预见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全部后果。在过去,科学研究的方向主要是由个别学者的兴趣和时代的趋尚来决定的。在现在,出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尝试,要把科学研究指向社会安全问题,使得一切有意义的研究途径都要随着一个攻之不破的科学防垒的加固目的而尽可能地得到发展。今天的科学不再是个人的事业了,科学边界的进一步推进的结果,不仅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可以供我们用来反对可能敌人的武器,而且也产生了与这些武器有关的种种危险。这也许由于下述事实所致:我们的武器,要末就恰恰是那些可以用来反对自己比反对任何敌人更为有效的东西,要求就是我们在使用象原子弹之类的武器的同时所附带产生的诸如放射性沾染之类的危险物。由于我们积极地、同时并进地寻找攻击我们的敌人和保卫我们自己的手段,科学步伐的加快便对新的研究工作产生了空前巨大的需要。例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集中力量在奥克列兹和罗斯亚拉摩司两地的实验室里所研究的问题就是如何去保护美国人民,不仅要使他们免于受到使用原子弹的可能敌人的袭击,而且要使他们免于受到我们新兴工业所带来的原子辐射的沾染——这是我们目前的切身问题之一。如果不发生战争,这些危险也许今后二十年都碰不上。在我们目前的军事思想的框架内,这些危险的存在已经迫使我们会拟订关于敌人方面运用这些手段的新方法的种种可能的对策了。在目前,这个敌人可能是俄国,但它更多是我们自己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为了保卫我们自己不受这个幻影的侵犯,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去寻找新的科学手段,每种手段都要比过去的更加可怕。这条上天启示的巨大的螺旋线是没有终点的。

    以上我们讲述了一种真正博奕式的诉讼,其中敌对双方都能使用并且是被迫使用全盘的欺骗手段,从而彼此都被迫去制订一个不免考虑到对方可能使出最优博奕的策略。举凡在法院的小规模战斗中属于正确的东西,在国际关系的殊死斗争中同样是正确的,不论它所采取的是流血的射击形式还是温和的外交形式。

    保密、消息堵塞和欺骗,这一切技术都是为了保证自己一方能够比对方更加有效地使用通讯力量和通讯手段的。在这样一场使用信息的战斗中,保持自己一方的通讯通路的开放和妨碍对方所支配的通讯通路的利用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为了保密而全面制订出来的策略差不多总是要涉及保密以外的许多其他事情的考虑的。

    我们是处在这种人的地位上,他在生活方面仅有两种野心:一是想去发明能够溶解任何固体的万能溶剂,再是想去发明能够容纳任何液体的万能容器。不论这位发明家怎么做去,他都是白费功夫。何况,我已经讲过,任何一种秘密,当它的保护工作和人的诚实性有关时,就不可能比它的保护工作决定于科学发现自身的种种困难更为安全了。

    我已经讲过,任何科学秘密的传播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这场博奕中,十年就是一段长时间了,而且,从长期着眼,武装我们自己和武装我们的敌人并波有什么区别。因此,每次骇人的发现只不过加强了我们的屈从性,屈从于从事新发现的需要。如果我们的领导人对于这种情况没有新的认识的话,那它就不得不一直这样地继续下去,直到我们地球上的关于智能方面的全部潜力都耗费得一无所剩,再该有任何可能对旧的和新的人种的多种多样的需要作出建设性的应用为止。这些新武器出现的结果一定要使地球上的熵增加起来,直到热与冷、善与恶、人与物质之间的一切区别消失殆尽,变成了一颗灼热的、熔炉般的新星。

    我们就象一群加大拉的猪一样,让当代的群鬼附身,科学战争的使人不由自主的性质正把我们驱使得晕头转向,倒栽葱地掉进自我毁灭的海洋中。也许,我们可以说,在那些自以为职在指导我们和那些掌管科学新计划的绅士们当中,许多人无非是见习术士,对制造怪事的符咒神魂颠倒,以致自己完全无力收场。在他们手里,甚至新发明的广告心理学和推销员心理学也变成了促使有才能的科学家免受良心谴责的方法,变成了破坏这些科学家所树立的旨在不使自己牵连到漩涡里去的障碍物的方法了。

    让这些为了个人目的而招致魔鬼谴罚的聪明人记住:在事件的自然进程中,一次出卖良心就会出卖第二次。人性的尊严可以用巧妙分配行政管理蜜饯的办法来摧毁,代之而起的乃是有权有势的长官架子,只要我们可以得到更大一块的蜜饯,这副架势就会一直保留着。这种做法总有一天要变成我们自己安全的最大的潜在威胁。到了那个时候,当另外一个强国(它可以是法西斯国家或是**国家)能够提供更大的奖赏时,我们的那些一再促使我们去保护他们所让出的利益的好朋友们就要以尽快的手段促使我们屈服和灭亡的。让那些从九泉深处唤起原子战争的幽灵的人们(为了他们自己的原故,如果不是为了我们)记住:他们一定不用等待太久的,一当我们的敌人取得成功的第一刹那到来时,就会把那些已经堕落了的人们置之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