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章 想像的充沛(2/2)

薛西斯的妻子阿梅斯特丽丝(Amestris)在她老年时活埋了七对波斯青年,他们是著名人物的儿子,是作为向被设想寓居在人间下面的神的感恩供品活埋的。

    其他种族和其他时期并不比波斯人高明。

    在非洲,在加拉姆,为了使城市坚不可摧,通常在城市大门前活埋小伙子和姑娘,这一实践曾被班巴拉的僭主大规模地实行过;而在大巴萨姆和亚里巴,这样的牺牲在房子或村庄奠基时是惯例。在波利尼西亚,埃利斯(Eltis)听到以下述事实为例的习俗:在梅瓦的圣殿之一的中央支柱建在献祭的人的**上。在博尼奥,在米兰垴的达雅克人中间,在建设最大的房子时,都要挖一个深坑以容纳此时悬吊在它上边的柱子;一个奴隶姑娘被放置在坑内;在发出信号时,割断捆绑用的绳子,巨大的栋木落下来,把给神灵献祭的姑娘压死。

    与欧洲的建筑物相关的古老而可怕的传说以及杀死小动物或在这样的场合在空棺材上留下鞭痕的较为弱化的习俗表明,对我们的祖先来说,这种实践也不是不知道的。

    水妖并非少残忍一些。“印度教教徒不救淹没在神圣的恒河中的人。”马来群岛的岛民与许多欧洲人共同具有信念:不能不受惩罚他营救溺水的人。“湖泊或河流要有它的献祭牺牲。”火山也要求它们的人的牺牲,这些牺牲者被扔进火山口。因此,正是人的无益而极端的幻想匆忙地开始起作用,对于他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不承受的自然的灾难造成丰盛的添加。这样的残暴并不局限于低水平的文化。欧洲也在相当晚近还经受这样的实践。我们只需要思考一下,在野蛮状态的诸多世纪之后,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造成了成千上万人的死亡并摧毁了繁盛的社会阶层和文化,而它迟至十八世纪末才目睹它自己被迫停止它的恶毒活动。正是所有的人倾向于这些东西,不管他们是为人间的精灵被活埋,还是为教义的精神被活埋,不管他们使牺牲者死于薛西斯的迷信和**、古波斯僧的阴谋,还是使牺牲者死于近代教士的野心和不宽容。我们的文化依然不祥地接近原始风尚。

    第八节

    现在让我们转向比较愉快的事物。观念的自发的游戏和思想的变化的结合从感觉或即时的需要脱离出来,事实上远远地超越了即时的需要,这些游戏和结合是使人高于其他动物的东西。关于所看见的和所经历的事情的幻想即诗,是从日常的生活重负中迈出的第一步。即使这样的诗,如果不加批判地应用于实践,也往往结出罪恶之果,我们已经看到例证,无论如何它是精神发展的开端。如果这样幻想与感觉经验接触,并且严肃地以阐明它为目的,同时向它学习,那么我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获得宗教观念、哲学观念和科学观念(孔德(A.Comte)。因此,让我们考察一下忙于完善和修正所有经验的这种诗意的幻想。

    第九节

    在土地上找到的像犀牛、猛犸等等大动物的骨胳,在该地区的天真的居民中习惯性地得出巨人在该场战斗的观念和传说。跨越沙漠的尘魔,横越海洋的龙卷,在幼稚的观察者看来都变成了巨妖、《天方夜潭》中的神怪。中国人甚至设法辨别从云冲入海的龙的头或尾。希伯莱《圣经》的大洪水故事遵循更古老的巴比伦传统,从它们共同具有的许多细节来看,这一点是明显的。无论如何,类似的传说的广泛传播被归因于这样的事实:它们在各处几乎是必然地产生的。如果人们在高处发现石化的贝壳和其他水生动物,有时甚至发现不再使用的小船类型,那么实际上广为分布的发现者、对地质变位无知的朴素观察者,都被迫得出大洪水达到反常高度的观念。火山往往被认为是精灵点燃的和泰坦居住的山。正是这些居住者,猛掷余火和石头。堪察加人对于在火山上发现的鲸骨有特殊的说明。他们害怕这些火山,相信它们是精灵的住所。这些精灵在黑夜捕捉鲸,煮熟它们,把它们的骨头扔出去。“当精灵像我们加热我们的圆顶帐篷一样加热它们的山时,它们冲出其余燃烧的木块飞向喷烟口,以便能够关闭。天神在我们的夏天和他的冬天有时也这样作,他温暖他的圆顶帐蓬。”这是他们对闪电的说明。

    第十节

    对于原始人来说,他未理解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以独特的灵光出现的,只要我们生动地回忆一下我们早先的儿童时代,我们就能够恢复这一点。这教导我们,未开化的人如何认为,在陌生的和罕见的环境中,他在水中的倒影或他的声音的回声即是某种像幽灵一样的东西。谁不能回想起儿童时代的这样的感觉呢?确实,即使给出理论把握,关于留在空气和耳朵中的声音印象在几秒钟后又恢复的留声机,难道一点也不存在比它的非实体的幻像或这种最简单东西更为好奇的事物吗?哎呀,文明人如此轻易地丧失了他的惊奇感,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损失啊!

    第十一节

    未开化的人和儿童共同具有的另一个特性是接近动物的行为。对于未开化的人来说,动物几乎具有他的家族、他的“较年幼的兄弟”的品性,他就像儿童那样和它们说话。他想要理解动物的语言,以便获悉它们知道什么。他认为它们具有超越他自己的能力,因为他不能像鸟那样飞翔,不能像鱼那样潜水,或不能像蜘蛛那样爬在丝网上。当我的四岁的孩子看见门前石阶上的一只驯服的大渡鸦时,他惊奇地停下来,十分认真地问:“那是谁?”虽然称呼对儿童来说并非意味许多,但是即使我也无法避免一位有思想的人物的印象,尤其是因为我刚刚看见这只鸟“责骂”曾经正在戏弄它的年轻的补鞋匠的孩子。

    第十二节

    从海岸望去,大海看起来像一个扁平的圆盘,从而具有足够广阔的地平线,而陆地看起来在某种程度上则像在海上游泳。该整体被天的“穹庐”复盖。这些观察是原始的地理学和天文学的第一个基础。这种基于生理学因素的样子能够在山顶上或气球内观察到。观察者感到仿佛他处在中空的色彩瑰丽的球内,较低的一半相当于地球,上半部相当于天空,而整体似乎在与气球运动相对的方向上不断滚动或流动。然而,这是太罕见地经验的,以致没有影响公众的观念。对于普通人而言,海洋和陆地在物理上依然是圆盘,天空依然是穹庐。如果现在他看见太阳没入西方的海洋,那么他想像他必定听到它哧哧作响,也许把碰巧发出的某些其他声音归之于它。斯特劳博(Strdabo)报告,在伊比利亚人中是“神圣的海角”(圣文森特角)上的水流的观念和传说就是这样出现的。埃利斯(Ellis)在遥远的南太平洋的社会岛上重新发现了这一切。

    第十三节

    儿童和原始人没有机会超过这样的朴素观念。儿童看见太阳在山坡背升起或下落,并追到那里去捕捉它。不用说,他发现那是骗人的山坡,因为远在前方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山坡,太阳正在那里下落,不过某个山坡确实是不骗人的:他没有排除他可以用网捕捉太阳的观念。广为流行的关于太阳捕捉者的故事,容许推断原始的文化水平,在这个水平上,提供愉悦的幻想可能充分认真地意谓对我们来说似乎是发明的东西。就另外的故事而言,例如杰克豆和豆茎及其整个相关的群体,情况也类似。天对于幼稚的儿童来说似乎并非太高,也许他爬到高树上就够得着;这对我们来说是异想天开的成分,但对该群体却是共同的。只有随着文化的逐渐发展,这样的故事才能获得微弱的幽默和冷嘲的特色,直到最终作为幻想仅供消遣。原始部落的虚构故事与在儿童身上的观察结合起来,向我们提供了对文化开端的最深刻的和最强烈的可以相信的洞察。

    第十四节

    如果幻想完善和修正单个的观察,那么它也不会听任历史记载的整个复合未曾论及。不过,人们能够小心地从诗的外壳中发掘事实的核心,而不需要抛弃后者拥有前者。一个例子是中美洲印第安部落的传统,该传统与部落从北极迁移有关。

    他们离开太阳升起的地方旅行,“但是不清楚的是,他们如何跨越海洋,他们仿佛没有海洋似地通过了,他们是踩着分散的岩石通过的,这些岩石在沙滩上滚动。这就是他们把该地称为‘排列的石头和裂开的沙滩’的原因,该名称是他们在海中通过时给它取的,水在他们通过分开了。”当时,人们在叫作奇·皮泽布的山上集中,他们在黑暗中和夜晚在那里斋戒。此后有关的事情是,他们迁移,等待正在即将到来的破晓,原稿说:“现在,看哪,我们的老人和父辈曾经称王称霸,并拥有他们的黎明;看哪,我们也将显示出与黎明的到来和太阳、月亮和繁星的初现的关系。”当他们看见晨星时,他们欢快无比,晨星在太阳出来之前首次显露出它的光辉灿烂的面容。终于,太阳自身开始出现了;小动物和大动物都欢呼雀跃;它们从水道和深谷中跑出来,站在山顶上,伸首注视太阳正在升起的地方。无数的人群聚集在那里,黎明把光线同时投射到所有这些部落的领地。“大地的面庞最终被太阳晒干了:太阳像人一样也显示他自己,他的存在温暖和晒干了大地的表面。在太阳出来之前,地面是泥泞的和潮湿的,而这是在太阳出来之前,只是此后太阳才像人一样地起床。但是,他的热没有强度,只是当地升起时他才显示他自己,他才依然像镜子(中的映像)一样,它的确不是现在出现的、他们在故事中所说的同一个太阳。”

    这个报告并非十分清楚,但是北极地区的特点——漫长的冬夜、散布冰块的封冻的海洋、太阳再出来时微小的强度——是不会弄错的。

    第十五节

    用幻想地编织的自然观察和历史传统,原始人就他的起源、他与灵魂的关系、死后的生活发展了观念,一句话,这些观点一般称之为宗教的和神学的观点。他们的诗的价值先前讨论过了。只是由于希望来自他的诸神和精灵的帮助,人将更容易承受许多苦难,而由于害怕坏运气的打击,他的不在乎可能会收到有益的牵制。熟悉近代宗教的观察者注意到,所有这些原始的体制、尤其是来世的观念与奖赏和惩罚或报应毫无关系,与伦理观最没有关系。

    第十六节

    原始人因为他的不同的生活条件,其伦理与我们的伦理大相径庭,尽管一样刻板,这种伦理对他来说是由公众的意见规定的,该意见明确地分辨出什么有助于或有害于公共福利。如果他违犯了这种伦理,那么他将不得不屈服于公众的意见及其后果。他的行为以自然的方式按照实际存在的生活条件调整。把伦理学建立在其正确性不能被检验的基础上,肯定不是理性的;但是,一个阶层的人被宣判为永久的奴隶,而另一个阶层的人旨在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活利益都弄到自己手中,在这个地方来世报应的伦理观对第一个阶层的人具有不可估量的安慰作用,对第二个阶层的人则是十分合乎一时需要的。然而,如果伦理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它就是比较健康的,就像高度发达的中国人的学说那样。伦理学和法是社会文化技巧的部分,其水准越高,粗俗思想的成分从这些部分之中被科学思想代替的就越多。

    第十七节

    一些人宣称,存在着缺乏一切宗教的和神秘的观念的部落。然而,这样的报告必须作为极端案例看待。我们知道,未开化的部落多么普遍地坚信灵魂和精灵,这些东西多么折磨他们。如果该报告事实上摆脱了误解,而且是事实的清楚的和真正的叙述,那么就必须把这样的部族看作是一个例外。

    下面的报告值得作为范例加以注意。

    显而易见,沃尔凯(南阿鲁斯之一)的阿拉富拉人不具有无论什么宗教。……关于灵魂不朽,他们没有丝毫概念。针对我对于这个问题的询问,他们回答说:“没有一个阿拉富拉人在死后永远重返我们之中,因此我们对未来的状态一无所知,这是我们第一次听说它。”他们的观念是,Mati,Mati

    sudah(当你死时,那里就是你的归宿)。他们也没有任何创世的概念。请确信我自己比较充分地描绘了他们对于上帝的知识的缺乏,我要求他们,当他们的船遭到狂风暴雨的突然袭击时,在他们需要的情况下请求别人帮助。他们中的最年长者在与其他人商量后回答,他们不知道,除了恳求我,他们能够请求谁救援——如果我知道的话,会诚实地告诉他们。

    乍看起来,我们似乎在这些话语中发觉自由思想者的令人啼笑皆非的优势,而自由思想者对于讨厌的欧洲改变宗教信仰者的想像上较高洞察给予恰如其分的冷淡。

    第十八节

    在原始的水平上,宗教、哲学和自然观不能分开。像在古希腊一样,那里不存在强烈追求其自身利益的教士特权阶级,比较自由的种类的哲学的发展比较容易,从而突破了传统的宗教和神学的观念的障碍。的确,这种早期哲学本身还是幻想的,请目睹一下爱奥尼亚学派和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学派的实验吧。在其他方面,情况会如何呢?极其重要之点是完全获得世界观,直到存在引起比较、反驳或认可的几个尝试、几个表面上不等价的观点,批判才能开始。在这里,哲学和自然科学迄今还是一个东西:头一批哲学家是天文学家、几何学家、物理学家,一句话是科学家。与他们暖昧的世界观并行,如果他们成功地把自然的较小断面的样态转化为能够经得起批判的较好形态,那些样态便收到和得到比较普遍的赞同,从而形成科学的开端。例如,考虑一下泰勒斯(Thales)和毕达哥拉斯的几何学发现以及后者的声学观察。这种刚出现的科学还包含大量的幻想成分,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称它的大部分为自然神学。依靠这些十分合情合理的尝试,以借助它的比较容易被询问者弄懂的一部分理解自然,泛灵论的和魔鬼论的自然神学逐渐地被物质和力的神话、机械论的和原子论的或动力学的自然神学代替。这些不同的观点往往是共存的;它们的痕迹达到近代,请目睹一下牛顿的光粒子、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和道尔顿(Dalton)的原子、近代化学理论、鸟笼分子和回转轮系统、离子和电子吧。我们可以就物质提及许多物理假设:在电流和涡漩的新电磁理论中复活的笛卡儿(Descartes)和欧勒的涡漩,导入空间第四维的源(sources)与壑(sinks),产生引力的超宇宙粒子等等。冒险的近代观念的妖魔鬼怪每年一度在半夜聚会的日子给人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这些想像的赘疣通过力图相互丛生疯长,为生存而斗争。考虑到事实,无数这样的幻想的幼苗和花朵在单独一个能够进一步发展并获得某种持久性之前,都被冷酷无情的批判毁灭。为了正确评价这一点,请考虑一下,目的是把自然过程还原为最简单的概念要素。但是,在我们能够理解自然之前,我们必须通过幻想把握它,以便给这些概念以生动的和直观的内容。所要解决的问题距即时的生物学需要愈遥远,幻想必然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