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章 武士道的渊源(1/2)

    先从佛教讲起吧。佛教给予武士道以平静地听凭命运的意识,对不可避免的事情恬静地服从,面临危险和灾祸像禁欲主义者那样沉着,卑生而亲死的心境。一个一流的剑术教师[柳生但马守]在他把绝技全都教给了他的弟子时,告诫他们说:“超出这以上的事,非我指导所能及,必须让位于禅的教导。”“禅”是日语对禅那Dhyǎna的译词,它“意味着在超出靠语言来表达的范围之外的思想领域里,凭冥思默想来达到的人的努力。”①它的方法就是冥想。而它的目的,据我所理解,在于确认一切现象深处的原理,可能的话确认绝对本身,从而使自己同这个绝对和谐一致。如果这样下定义的话,这个教导已超越一个宗派的教义,无论任何人作为达到洞察绝对者,便会超脱现世的事象,彻悟到一个“新的天地”。

    ① 小泉八云:《异国的与怀旧的》,第84页。——作者

    佛教所未能给予武士道的东西,却由神道充分提供了。由神道的教义所刻骨铭心的对主君的忠诚、对祖先的尊敬以及对父母的孝行,是其他任何宗教所没有教导过的东西,靠这些对武士的傲慢性格赋与了服从性。神道的神学中没有“原罪”那样的教义。相反地,神道相信人心本来是善的,如同神一样是纯洁的,把它崇敬为宣示神谕的最神圣的密室。参拜神社的人谁都可以看到,那里供礼拜的对象和道具很少,一面挂在内堂的素镜构成其设备的主要部分。这面镜子的存在,是很容易解释的。它表示人的心,当心完全平静而且澄澈的时候,就反映出神的崇高形象。因此,如果人站在神前礼拜的时候,就可以在发光的镜面上看到自己的映象。而其礼拜的行为,就和古老的德尔斐神谕所说的“知汝本身”同一归宿。不过所谓知你自己,无论是希腊的教谕也好,日本的教谕也好,并非意味着有关人的**部分的知识,即解剖学或精神物理学的知识。这个知识的性质应是道德的,指人的道德品质的内省。根据蒙森比较希腊人和罗马人所作的评论,希腊人在礼拜时抬眼望天,而罗马人则是以物蒙头,前者的祈祷是凝视,后者的祈祷则是反省。我国国民的内省,本质上和罗马人的宗教观念相同,比起个人的道德意识,毋宁说民族的意识更为显著。神道的自然崇拜,使国土接近我们内心深处的灵魂,而它的祖先崇拜,则从一个系谱追溯到另一个系谱,使皇室成为全体国民的共同远祖。对我们来说,国土并不仅仅意味着可以开采金矿或收获谷物的土地——它是诸神,即我们的祖先之灵的神圣住所。再者,对我们来说,天皇不是法律国家的警察的首长,或者文化国家的保护人,他是昊天在地上的肉身代表,在他那尊贵的身上同时具备昊天的权力和仁爱。如果说鲍特密先生就英国皇室所说,“他不仅是权威的形象,而且是民族统一的创造者和象征”①是正确的话(而我相信这是正确的),那末这种说法,就日本皇室而言,更应该两倍、三倍地加以强调。

    ① 鲍特密《英国人》,第188页。——作者

    神道的教义包含了可以称为我们民族的感情生活中两个压倒一切的特点——爱国心和忠义。阿瑟·梅·克纳普说,“在希伯莱文学中,往往很难区分说的是神的事情呢,还是国家的事情;是说天上的事情呢,还是说耶路撒冷的事情;是说救世主呢,还是说国民自己。”②的确是这样。同样的混淆,也可以在我们民族的信仰[神道]的语汇中看到。的确,由于用词暧昧,具有逻辑头脑的人们会认为是混淆,但它是一个包容了国民的本能、民族的感情的框架,因而从不装成合理的神学或有体系的哲学。这个宗教——或者说由这个宗教所表现的民族感情,是否会更确切一些?——彻头彻尾地给武士道灌输了忠君爱国精神。这些与其说是教义,莫如说作为刺激发挥了作用。因为神道与中世纪的基督教会不同,它对教徒们几乎不规定任何信仰条款,而是提供了直截了当形式的行为准则。

    ② 阿瑟·梅·克纳普:《封建的和现代的日本》,第1卷,第183页。——作者

    至于说到严格意义上的道德教义,孔子的教诲就是武士道的最丰富的渊源。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以及朋友之间的五伦之道,早在经书从中国输入以前,就是我们民族本能地认识到了的,孔子的教诲只不过是把它们确认下来罢了。有关政治道德方面的他的教诲的特点是冷静、仁慈,并富于处世的智慧,这些特别适合作为统治阶级的武士。孔子的贵族的、保守的言论极其适应了武士政治家的要求。继孔子之后的孟子,对武士道也发挥了巨大的权威。他的强有力的而且常常是颇为平民的说法,对于具有同情心品质的人很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