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章(2/2)

们对于君主制度固然不说一句好话,但是,为什么只抨击小害,而不触及大害呢?

    费格斯·奥康纳在这次人数众多的集会上讲话,十分流畅自如。他照例许下了诺言:不把他们引向死亡,便把他们引向光荣。他又向大会表示,他是人民的义务辩护士。但他演词中最有风趣的是提到布鲁厄姆勋爵和新济贫法时的一段:

    “哈里·布鲁厄姆说,他们不再需要济贫法了,因为每个年轻人应当为他的晚年积蓄一笔准备金,可是,当他用嘴的这一边说出这句话时,他又把嘴歪到那一边说,他想把他每年的退休养老金从四千镑提到五千镑。但是,如果人民享有他们的权利,他们就不会长期支付他的官俸了。哈里会到国库去,他敲敲门,塞尔伯鲁斯①却拒不开门,他问道:‘是谁?’于是,倒霉的哈里回答说:‘是个退职的财政大臣,来领他一个季度的官俸一千二百五十镑的’;但塞尔伯鲁斯说,‘你们这班家伙今天已来了十几个了,没有什么能给你们,’于是,哈里会哭哭啼啼地说,‘哎唷!这叫我怎么活下去呢!叫我怎么办呢!’塞尔伯鲁斯就会对他说‘到你为人民所设的巴士底监狱去吧。’于是,当哈里勋爵和哈里夫人进了巴士底监狱以后,看守会对他们说‘靠右边的,是你的牢房,靠左边的,夫人,是你的牢房;我们这里都是马尔萨斯人口论的信徒,生怕你们会生男育女,因此,必须把你们隔离看管。’倘若看守亲眼看见了隔离的情景,也许会对哈里夫人略表怜惜,但对哈里勋爵是不会怜惜的。”

    ①希腊、罗马神话中守护冥府入口的三头狗。——译者

    当奥康纳以这种口吻讲话时,群众简直无法控制他们欢迎他的讲话的阵阵笑声和欢呼声。乔·史密斯(一个马车工匠)、帕克(也是一个工人)先生、查尔顿先生、洛厄里先生等也向大会发表讲话。洛厄里发言说:

    “我很高兴地看到今天举行的这次惊人的示威游行,尽管事先有人曾向群众使用了各种劝诱手段,要他们不要前来参加这次大会。为了使群众在这个重大的时刻呆在家里,一切办法都用过了,但一切尝试都归于无效。在南希尔兹的库克森制碱厂里,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甚至由人民供给衣食的军队也竟敢装上刺刀,在群众面前列队前进;但是要让他们知道,英国人民也会武装自己的,而且有足够的步枪和足够的人力,与他们在泰恩河两岸较量较量,并把在那边营房里出入的士兵打得鸡飞狗走。”

    奥康纳的讲话将要结束时,一队轻骑兵从邻近广场的营房里出来,在相距约一百步的地方列队巡行。当他第二次站起来向群众讲话时,一长列骑兵拖着一尊大炮向会场的一边推进,同时一纵队步兵向另一边徐徐逼进。群众都是赤手空拳的,因此,毫无理由可以作为调动这支武装部队的借口,这种耀武扬威的表演使集合在会场上的群众产生了十分强烈的愤慨情绪。军队的行动和大炮的出现充分地表明了纽卡斯尔广场将会变成第二个彼得卢。群众虽然手无寸铁,却对军队报以一阵表示鄙夷的呐喊声,这时奥康纳说:

    “他〔奥康纳〕对这种肆无忌惮、卑劣无耻的耀武扬威感到无比的愤慨,这是应当在下院提出来的,他唯一引为遗憾的是,广场上的人还没有条件用唯一适合它的语言来给予答复,就是以武力还击武力。昨天晚上,他的朋友洛厄里先生只消事前半小时发出通知,就能在南希尔兹集合一万人来听他〔奥康纳〕宣扬自由主义,因此,贵族臭小子们要当心些,不要刺激群众,使他们集合起来并也带上武器——他们将会发现穿黑外套的平民也有英勇的胆量和正义的武器,和穿红制服的军人一无二致。”

    这些话使那些手无寸铁、但心情激动而又愤慨的群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军队千方百计地找寻屠杀群众的借口。奥康纳发表演说时,一个军官策马前进,闯向人群。这一行动被一阵暴风雨般的嘘声和“滚开!滚开!”的喊声所制止,一个勇敢的小伙子面对这种蛮横卑劣的行为,怒不可遏,猛力地把马推开,一面大声嚷道,“滚蛋,你这混蛋,我们养活了你,你不知足,还要侮辱和践踏我们!”奥康纳提议向主席致谢,主席答话时盛赞群众的勇敢而又平和的态度。直到最后一刻,军事当局仍决心要动摇他们的这种态度,因为集会将散时,军队又包围了群众,向他们耀武扬威,企图激起他们的反抗。只是由于工人阶级的通情达理,才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军事当局的行动好象只会证实布朗特尔·奥布赖恩的一句话:人民群众在大量集合起来讨论他们的权利问题时,要是手中没有抵御压迫者袭击的武器,那是极不安全的。但当时却一切平安无事,集会群众心情舒畅地散去了。这样就结束了为拥护宪章而举行的一次规模最大的(就该区的总人口而言)示威游行。

    继这次示威游行之后,又举行了一次,其规模同样盛大。队伍的编列与前相同,各行业派遣自己的执事人员,即使最贵族化的团体也不置身事外,马车制造商比任何其他行业受上层阶级的影响更深,因为他们更直接依靠那个阶级来维持生计,但他们也来参加了。他们的学徒高举着他们的旗帜,上面有这样稀奇古怪的题词:

    “老公鸡啼唱,小鸡雏学样。”

    妇女们热心公益的精神令人肃然起敬,在朝着民主主义目标前进的道路上,她们并不落后;她们成群结队地参加游行,殷切地倾听进行政治鼓动的激烈言论,与男子们相比,也毫无愧色。这次集会是为了推选出席全国宪章代表大会的三位代表而举行的。就宪章公会提出的候选人的政治信仰而言,只有宪章运动最热心的赞助者才会同意他们的提名,但当他们的名字被提出时,群众的热情证明了他们对于这些提名是多么真诚地加以接受。被提名的三人是约翰·泰勒医生、乔治·朱利安·哈尼和罗伯特·洛厄里。泰勒医生的家族在艾尔郡,拥有一所住宅和相当多的家产。有一段时期,他曾住在格拉斯哥,主编一份报纸名为《格拉斯哥解放者》,但该报寿命很短,大概由于泰勒医生另有更急要的任务需要去照料。他曾当过相当长时间的海军军医,具有海员的那种率直、慷慨和勇敢的品质。他又曾在法国住过几年,和法国最热忱、最积极的民主主义者有过密切的交往;他的早期训练使他不屑计较个人的得失;他所接触的社会,加上他天生的大无畏精神,使他认为暴力革命才是取得胜利最简捷、最可靠的途径。当时,泰勒正在壮年,大约三十四岁;他的外貌露出一种俊逸的神韵,准会使人产生良好的印象。中等以上的身材,体格强壮结实与身高十分相称,一副聪明伶俐的面相,两只炯炯有神的、黑黝黝的大眼睛,头上飘拂着漆黑的头发,居中分出一条发路,长长的发鬈垂过他宽阔的肩膀,穿着一身松散的海军服,看起来,他象是一个典型的悠闲自在的人物,那种悠闲自在的态度在他的演说中和在他的外貌上同样显著。他决不是那种语言冗长乏味的演说家,那种演说家似乎主要以他们的讲话使人不感兴趣为快。一般地说,二十分钟,最多半小时,是他的演说所占时间的限度,但在那段时间内,他的话不断倾吐,象一条清澈潺湲的溪流,每一顿挫都恰到好处,他的语言显出他那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的本领,而演讲的姿态确实富于感染力。他的嗓子略嫌过高,但发出的声调仿佛最美妙的音乐,十分悦耳动听;一言以蔽之,没有一个演说家象约翰·泰勒医生那么得天独厚地将天赋口才和艺术技巧十分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且,丝毫没有煽动家们所使用的各种小手法。他从不想用花言巧语来博得群众的喝采,也从不自夸为人民所作的牺牲。每次只要他提到自己,他就象是不要人们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名叫泰勒医生的人似的;在他看来,事业的荣誉远远超过他愿意使自己获得的荣誉。毫无疑问,他是当代最率直、最忠实、最勇敢、最真诚、最无私的一位民主主义者。

    至于乔治·朱利安·哈尼,我们就很难以这种无保留的赞赏来评论了,但一开始,为了表示对他公道,应当说明,我们任何时刻也决不象当时有些人那样,对他拥护民主主义事业的热情产生过怀疑。哈尼的仪态和他的同事一样落拓不羁,但他的做作过于露骨,逃不过朋友中一部分目光敏锐者的觉察,便其中很多人感到很不自在,同时又给敌对者提供了奚落的话柄。虚荣心是他的显著弱点。也许在当时,他多少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成年不久,那种年纪即使对于一个意志十分坚定而已崭露头角的人来说,也正是一生中非常危险的时期,而哈尼的意志却又不是十分坚定的。我们并不存心轻视他的才干,因为他确有不少才干,但许多具有相当才干的人最易犯的一种毛病,即以为自己比自己的实际才能还要伟大,这个缺点哈尼也是有的。我们目前评论的这个人物,可算没有泰勒医生的那种率直、豪爽、天真的风度;相反地,他那双深黑敏锐的眼睛在两道略微阴沉的浓眉的遮掩下,片刻不定地转动,目光不断地从这一对象扫向另一对象,好象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敢信任似的。他的唇边流露出一种强烈的复仇神气,表明他是一个危险的敌人,而实际经验正证实了这种印象是正确的。然而,不妨这样说,对于被他认为是朋友的人们,谁也不如他显得那么热情而又忠实。哈尼在他的政治生涯的初期,立志要做英国革命的马拉①,有一次确实因为妄自比拟而受到了指责。他的才干在执笔撰文时表现得最为出色;作为一个演说家,他从未达到第三流的水平。他会在大会上占用两小时时间,吞吞吐吐地发言,使所有爱听演说的人在倾听他的长篇大论时感到厌倦。在太平无事的时期,象他那样的演说家决不能赢得卓越的地位;但当时不是太平无事的时期——激烈的言论非常时兴,除此以外,群众是不感兴趣的。哈尼有充分的激烈言论来满足政治市场的需求,而且一直是任意地发表。有时他信口雌黄,尽说废话,但对于许多人来说,那些漂亮空话却都是金玉良言。一些比较敏感的政治家因为他信口雌黄便断言他是内奸,但这种假想却无根据。不少忠实可靠的青年人在得意时,也是象乔治·朱利安·哈尼那样愚蠢可笑的。

    ①马拉(Marat,1744—1793),法国革命家。——译者

    第三人和上述二人大不相同。洛厄里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以裁缝为业。他下肢残废,足力又十分软弱,由于职业的性质,他受了很大的痛苦,而且还要在健康受损的不利条件下费力地干活。他的身材相当瘦小,面部带有几分敏慧而又和蔼可亲的表情,遇到突然令人兴奋的事时这种表情尤其显著,那时他的经常沉凝的眼光就变得明亮活泼起来。他的演讲才能不大容易形容,但肯定是在一般水平之上。他的演说缓慢稳重,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却充满了巨大的力量。他的嗓音并不十分清脆悦耳,但语调却很响亮、清晰而且相当好听。就论点的完整性和明确性来说,他胜过大多数的演说家。他不强求自己讲得头头是道,但几乎在他提出的所有意见中,都贯串着完全可靠的论据。虽然他在辩才方面从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也无法否认,他的言词很是动人、有力,而且有时不同凡响。一般地说,他的言论不象上述他的两位同事那么过激、那么决断,但世道的潮流往往使他失去自制力,有时他的话表明他不反对暴力政策的原则。可是,他具有相当大的、而且十分有益的行事谨慎的能力,他为自己划定一定界限,很少逾越。关于他的矜持克制能力,我们所能引证的,也许没有比下面这段话更能使人们获得一个清晰的概念。由于人们愤慨的情绪日益高涨,传说政府正在出动国民军。洛厄里在一次演说中提及此事,措词大意如下:

    “有人告诉我们,政府打算出动国民军,我又听说,青年人为了找寻替代办法,正在组织俱乐部。如果政府坚持这项决定,我的劝告是不要组织俱乐部,而是接受他们交下的武器——至于怎样使用,我让你们自己判断,自己斟酌决定。”演讲者的用意何在,不可能引起误解,然而,谁也不能断言他怂恿听众使用武力来反抗政府。

    这些就是上述三人的情况。他们被定为全国宪章代表大会代表的适当人选,提交那天群众集会讨论;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讲话以后,群众一致同意提名,并批准了宪章协会以前的决定。

    达勒姆郡对于正在迅猛发展的民主主义运动所寄予的热情一点也不落后于它的邻郡。森德兰是达勒姆郡激进分子的大本营,因为它是该郡最大的城镇,居民特别热中于民主主义事业,而且比其他地方拥有更多的优秀演说家。尤其是两位青年对于工人阶级的思想愿望具有相当大的影响。他们是詹姆斯·威廉斯和乔治·宾斯,彼此在鼓动工作方面保持着合作关系,例如一人在郡内各地举行的无数次群众集会上讲话时,另一人一般说来则从旁予以协助。两人的性情脾气截然不同;甚至于他们的面貌也显出巨大的差别。威廉斯的脸部相当长,但在表情时,却显得略为缩短,这表明了他的狡黠性格,轻率迟钝的目光对此视而不见,但经验丰富的相面家却一望便知。威廉斯有相当充分的逻辑推理能力,但他的最稳妥、最清晰的论证往往搀杂着很多似是而非的诡辩,有时使人难以辨别真伪。一般地说,他的发言严谨、迟缓而又审慎,宁愿支吾其词,而不愿说出将来听起来会引起麻烦的话,因而使自己受累。他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演说家,但几乎完全属于理智范畴。至于赋予一个真正演说家以力量的那种热情,他却很少;我们可以冒昧地作如下断言而不会犯不公正的错误:如果他在任何时候对一个主题产生激动,并把他心灵深处的感情激发出来,那么,一般地说,即便在这个时候,他的理智仍然主宰一切,指示他应当流露出多少热情。

    相反地,乔治·宾斯这个青年的热情则是他最显著的特点。他也有清晰卓越的理智,却没有他同事的那种狡黠性格以及马基雅维里①式的品质。我们将他称为一个外表俊秀的人物,并不言过其实。作为一个演说家,他的词令直爽、透彻、流畅、典雅,而且华丽。他刚刚成年,象他那种性格的人,在那个年龄,每句话都洋溢着奔放的热情,而一切言论,显而易见都是天真单纯的;他从不研究如何以惯用的圆滑措词来迎合听众,而字字句句都洋溢着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在人们看来,难以理解的是,天生的禀赋如何竟把甚至十分严谨的教养付诸东流,旦夕间把半世的心血结晶化为乌有。宾斯的父母是公谊会的信徒,他们待人往往十分善良,其方式也很独特,但是他们千方百计地抑制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始终不懈。当然,作为公谊会教徒,他们信奉和平社会的原则,但他们的一切精力和关怀却不能使他们的儿子适应那个教派的冷酷无情的准则。他们经营布匹和服装生意,把这种行业的诀窍传授给他,但是,即使在利润方面铢两不遗的斤斤较量也不能磨灭乔治·宾斯内心的热情。他的灵魂深处蕴藏着精纯的本质。他父亲的买卖对他的情趣和爱好极不相宜,因此他刚刚成年,便离店而去,同威廉斯合作,从事比较接近他的性格的书报印刷与销售业。由于民主主义运动蒸蒸日上,具有民主倾向的出版物风靡一时,因此,这个青年演说家在传播民主主义知识方面发挥了他的特长。他往往告诉欣喜的听众,正如他所援引的诗人所说,这种知识是

    “我们可以凭它着力、直上青云的羽翼”。

    ①马基雅维里(Machiavelli),意大利古代政治家,他主张为了达到政治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译者

    威廉斯和宾斯使达勒姆郡经常处在宣传鼓动的状态中。每个星期,几乎没有一天不举行一两次集会。如果无法找到室内会场,便以宽广无边的苍穹来作屋顶,因此,多数集会是在露天举行的。约翰·柯林斯正从苏格兰前来,当时作出决定,借此机会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户外示威游行。两个夜晚以前,柯林斯曾在纽卡斯尔的一次群众集会上讲演,为在该镇猎场上举行的第一次大规模示威游行作准备。和纽卡斯尔一样,森德兰也有猎场,因此便决定在那个地点举行集会。一支由几千人组成的队伍携带乐队和旗帜在镇上列队游行;一面旗帜上的题词是:“工人是国家的真正贵族”;另一面旗帜上则写着:“英勇自由的人民的大同盟,这是一个宏伟崇高的事业,一个应当繁荣昌盛的事业,它最后一定胜利。”集会议程开始前,乐队合奏了那支爱国尚武的美妙古曲,

    “苏格兰人民跟着沃里斯①血战沙场。”

    ①威廉·沃里斯爵士(Sir William Wallace,1272—1305),苏格兰民族英雄、爱国志士。——译者

    詹姆斯·威廉斯先生担任了这次集会的主席,他在发表议论时说:

    “六、七年前,他们曾在此地集会,目的在于实现他们心目中的所谓自由。他们同当时正在为其本身权利而奋斗的中产阶级携手合作——他们为这个阶级获得了政治自由,满以为它出于感激,将会协助社会上大多数的群众获得他们的权利——但是,他们被它欺骗了,被它卑鄙地抛弃了,他们现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威信,再一次挺身而出,必将再一次获得胜利。他并不因为他们受骗而感到羞惭,也不因为人民上一次挺身而出而引以为憾,这种行动给他们博得了无尚的光荣,而给那些现已抛弃了正义事业和人类事业的人们带来了极大的耻辱。他坚信,目前正在进行的方案,将在十二个月的短暂期限内,使英国人民获得被那些不义的、反基督教的贵族们使用不法手段剥夺了的权利。”

    读者看一看,威廉斯一下子就说起当时流行的时髦话来了:群众政治上的奴役地位应归咎于贵族。贵族反对他们的解放,确是事实,但现在同贵族勾结起来反对千百万人民,并在剥夺人民政治权利方面比它的盟友权力更大的那个强大的势力却是中产阶级——这个阶级,威廉斯本人承认,在群众的支持下为自己获得了政权,由于曾经保证群众取得同样的权力作为报答,才得到了群众的支持,为自己获得了权力。后来他又谈到人民被贵族剥夺的权利,这种说法比无稽之谈还要荒谬。人民群众可能为之苦恼的任何无权状态都应该由下院负责,而下院主要是由中产阶级的代表所组成的。

    麦金尼先生刚刚开始发言,表示拥护第一项决议时,天空中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接踵而到。既然再也没有人能在会上有效地发表讲话,当即宣告休会,退入会议室,继续讨论会务。我们从宾斯先生的演词中摘引了下面这段话,作为他热情的雄辩的演说中的一个实例:

    “一千八百年前,人们鼓吹、传授朴素崇高的平等原则,并按照这个原则行事,但那个原则早已被忘怀了,现在除了反基督教的目私自利以外,什么也见不到了。但人民有个法宝——一个永不使他们失望的法宝;他〔宾斯〕相信他们将会再一次——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利用这个法宝,并且为了自己的新生而团结起来。暴君们可能称人民为粗野的群氓,可能把自己刻毒的想象力所能编造的一切恶名任意加在他们身上,但是暴君们应当记住,他们将在上帝的最后审判席上和穷人见面,并肩受审。暴君们可能夸耀自己的纪律,但人们可以夸耀自己的人数和力量。暴君们可能炫耀自己的残酷行为,但他们——人民——将以自己的英勇行动来对抗;我们不是由于自私自利的关系而团结起来的,暴君们不妨夸耀他们有许多个韦林顿①,但是我们有一个上帝。”

    ①韦林顿(Wellington,1769—1852),英国将军,曾大败拿破仑于滑铁卢。——译者

    为了评价这些话和类似的言词在集会上所能产生的效果,我们必须听听宾斯先生的讲话。他常被十分喧嚣的喝采声所打断,当上面摘引的讲话结束时,其效果竟象使人们着了魔似的。集会的群众全体起立,向那位热情奔放、口若悬河的青年演说家致以最热烈的欢呼。柯林斯先生是个外地人,又是一向积极从事于群众组织活动的人,当然成为当天的主角。他说明了促使他参加鼓动工作的种种动机,告诉集会群众,从八岁直到他参加民主运动时止,他每天都要工作十五个小时。他同样又说明,他是在看到包括八万至十万人口的两万个家庭被迫靠赈济过活以后才离乡背井的。当时,他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于是就来到人民群众中间,想弄明白,他们究竟会不会自己同情自己,还是依靠别人来怜悯他们。柯林斯继续说:

    “议会体现了各个方面的利益,其中唯独没有人民的利益。教会、律师界、地产利益集团和资本家,所有这几方面的利益都欣欣向荣。杰克对托姆说,‘能不能帮我一点忙,通过这项有关地产界利益的法案?’‘当然可以,’托姆说,‘不过,你要帮我通过有关资本家利益的另一法案。’杰克照顾了托姆的请求,托姆也照顾了杰克的请求,他们上下其手,人民就遭殃了。倘若豺狼为羔羊制定法律,鸥鹭为河鱼制定法律,不用说,他们必将使羔羊和河鱼所处的地位最便于他们掠食。关门主义者说,人民没有选择适当代表的能力;这种议论来自心怀叵测的人,可是他们所选出的下院,今天不加思索地通过一项决议,明天就把它撤销了;但这是假话——他们不是有互济会和其他社团吗?社团的任何一个职员倘不尽职,人民中间就会发现有足够的聪明才智来罢免他们的职务;但可悲的事实是,在很多地方,人们的知识正在日渐退化,如果他们现在不健全的话,那么,他们将会每况愈下。他要为维护永恒不变的人权原则而坚持自己的立场。假如有人将要得到一份产权,法官是否会说他太无知识,管不好这份产业呢?不会的!决不会的!不管他多么无知识,那份产业应当由他掌管,而他也就立刻有资格当一个立法者了。”

    柯林斯结束了他的演说以后,宾斯走上前去说,在提出决议前,他要求他们表示一下是否愿意和伯明翰人采取同一行动,必要时,甚至置生死于不顾。演讲人从集会的群众方面得到的答复是一片欢呼声,接着,《全国请愿书》便一致通过了。于是,全体集会群众连同乐队,举着旗帜走出会场,送柯林斯上车;在广大群众雷鸣般的欢呼声与乐队不断演奏的生气蓬勃的爱国乐曲声中,他向大家告别,前往利兹。一切事物呈现出欢乐的景象,森得兰人民对全民事业的迅速成功寄予莫大的希望。

    大会之后,晚上又举行了晚会,由威廉斯先生担任主席,宾斯和洛厄里是主要演讲人。洛厄里讲词的结束语值得写入本书,因为这是表明他的雄辩才能的一个范例。

    “他是民主主义的支持者,因为民主主义是上帝的政治法则。他拥护自由,因为它的神庙里有正义——它的宝座上有公理,它的祭坛上有和平。压迫者尽管咬牙切齿,大声咆哮,但宣布他们死亡的命令已经发出了;上帝已经说了,压迫者必将消灭,尽管他们刀枪林立,炮声隆隆,自由之神将对他们怒目逼视,而他们将在她面前惶恐觳觫,莫敢出声。正象古代圣坛前的守更火那样——它永不熄灭,它从北极山顶延伸到南极山顶,向整个人类传播欢乐、喜悦和幸福。”

    格拉斯哥、纽卡斯尔和森德兰的集会受到了英格兰中部民主主义者的迅速响应。北安普敦是英格兰居于最中心位置的一个较大的城镇,那里的人们决定举行一次露天集会来表示他们对民主主义的同情,并邀请亨利·文森特前来参加。这次示威游行是在工人协会的主持下组织起来的,为了给它增添重要意义起见,特选定1838年8月1日奴隶解放纪念日为会期。“解放”一词在这里只应作狭义的解释,因为虽然他们一致同意以集会来庆祝解放,但被庆祝解放的那些人的当时处境还不如他们自己;他们即将举行集会,其目的在于谴责有钱阶级对他们的奴役,并表示决心要冲破把他们束缚在被奴役地位的枷锁。奴隶制有多种多样的状态,但任何一种制度,只要他的目的在于把一个人的劳力、生活和命运交给另一人任意支配,这种制度就应当列入那个万恶的名称范围以内。

    为了使集会活动具有在他们看来是这次盛会应有的重要性,他们决定不惜花费任何合理的开支来引起公众对集会的注意。措词令人信服而且意味深长的告示,宣布游行队伍将在3时从集市广场出发,到了3时,广场上以及通往广场的各条街道便呈现出一片异常活跃的景象。这次特制的无数旗帜,上面描绘着象征自由主义的图案,在初夏的微风中轻盈地飘扬。工人协会会员胸前佩着三色花饰,排成了队伍,乐队奏出轻快活泼的乐曲,群众向前进发,步伐几乎和军队同样整齐。队伍穿过各条主要干道,一路上人们不断地参加进来,队伍一直走到赛马场,场内的大看台已保留下来,作为演讲人向集会发表演说的最适宜的场所。

    不论在人才方面,或社会地位方面,这次的民主集会都不应当受到低估。集会群众的主体当然是工人阶级;但讲坛上也出现了少数中产阶级人士。为了适应一个旨在提高群众的权力和影响的集会起见,决定推举一位工人——皮鞋匠约瑟夫·赖特——主持集会,执行主席职务。这位主席引导讨论的特点在于他有简单明了而又论点鲜明的见解,他对议题也十分通晓。当时国内的统治者受到了他颇多的谴责。但是仿佛是为了证明环境的力量和人性的无常似的,恰恰就是这位主席,不久之后便加入了警察队,擢升到显要地位,一变而为他曾经十分激烈地谴责的政府中一个受宠幸的奴仆。凯特林的牧师约翰·詹金森是演讲人之一。他讲话有力、尖锐,而且扣人心弦;他的讲题取材于凯特林旗帜上的题词“公道无偏”,讲得娓娓动听。惟一神教派牧师J.G.米克也在会上发表讲话,他在语气中把精辟的论断和豪迈刚正的雄辩融为一体。此外,还有一个来自乡间的农民伯德特,他给听众讲了几个生动泼辣、古色古香的英国幽默故事,使全场活跃起来,并受到大家衷心的欢迎。

    但是那天最灿烂的明星当然首推亨利·文森特,人们以最兴奋的心情期待着他的雄辩演说,而他确实也没有使他们对于他那善于博得群众欢心的才能所寄予的希望落空。可是,正当这位伟大的演说家开始发言时,天空中阴霾密布。这正是滂沱大雨的先兆。一阵大雨有时甚至会使兴高采烈的集会群众情绪低落。当时,集会上也开始露出人心动摇的迹彖,但文森特却有朋友在他头上张着一顶大伞,保护他完全不受寒风冷雨的袭击。他脸上浮现出十分乐观的笑容,用鼓舞人心的口吻大声说:“朋友们,坚守你们的岗位,一点小雨,不要害怕!”不论是由于自感惭愧,还是出于更高尚的动机,浮动不安的人群又默默地遵从了他的指示。只要文森特能在会上把讲演正常地进行下去,集会就不再有中断的危险了。他吸引了会上每个人的殷切注意力,他甚至于比往常还要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辉格党人受到了他的一些非常尖锐的批判,他揭露该党在野时的伪装爱国,适与他们牢固地掌握了政权后的**倾向形成了对照。这种对照使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从他们时而狂笑、时而欢呼表示赞赏他的讲演的情况可以得到证实;然而,文森特关于上述问题的说法也许不够公正坦率,因为,应当知道,不管中产阶级向人民可能许下什么诺言,约翰·拉塞尔勋爵和他的贵族朋友们对于民主主义就根本没有表示过赞同。不错,他们的演说中搀杂着一些有关人民权利和宪法规定的自由的一般意见,这种意见可以按当时情况的需要作出各种解释,但在他们看来,其含意仅是中产阶级要获得自由,以便与贵族一同对劳动群众实行**罢了。然而,如前所述,模棱两可的词句当时极易使群众感到满意;至于那些词句究竟有什么特殊含意,他们很少去问个究竟,人们听了几句华而不实的笼统言词就很容易上当了啊。文森特的演讲结束后,集会一致通过了拥护宪章的决议。

    这位演说家离开该地前,又举行了另外三次集会,其中一次是第二天晚上在协会会议室内举行的,当时他的语气极其乐观。从大众喜爱的作家作品中选用一言半语,这个方法谁也不象文森特那么运用自如。他借用这一言半语,穿插在他演讲的整个思路中,简直使人很难发觉这不是他自己的创造。虽然他也许会承认(正象他有时是这样做的),这句话是借用别人的说法,但他演讲时口才如此扣人心弦,以致使他往往不仅在强有力的表达才能方面,而且在言语本身的含义方面,博得了声誉。他曾致力于托马斯·佩因①政治学说的研究,在上述那天晚上,他在说完那次演说精采的结束语时,引用了那位共和主义作家的下列名句。“如果说上帝造成了贫富,此话不对,上帝造的是男女,并将大地留给他们来继承下去。”在运动中,谁也不能象他那样恰当地表达出这种思想感情,此外,他那绝妙的口才、表演的姿态、兴奋得意的神情屡屡赢得了听众十分热烈的赞赏。

    ①托马斯·佩因(Thomas Paine,1737—1809),出生在英国的美籍政治、自然神教作家,著有《人权论》和《理性时代》等书。——译者

    第二次室内集会原定在该镇最宽敞的房间“撒拉森人②头像”室内举行。布告已经贴出,但保守党某些有权势的人士开始活动,当委员会在举行演讲会那晚去领房间钥匙时,却遭到了婉辞拒绝。另找房间是不可能了,除了前往商业中心广场外,别无他法。在那里,不久就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些人由于遭到罚站露天这样的小小迫害,因此在倾听他们喜爱的演说家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讲时,心情格外激动。那天晚上,文森特站起来发言,对听众产生了三重影响。他的面部表情确实威严,他的激昂演说比以往还要豪放。他对政府和地方官吏们大肆抨击,把他们比作世界上最荒唐的家伙。这种振奋人心的言论,恰好合乎公众的口味,而且由于他的演说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听众就更觉得津津有味了。

    ②撒拉森人(Saracen),中世纪时罗马人称阿拉伯人为撒拉森人,后来用来指所有的穆斯林。——译者

    第二天晚上,文森特在协会会议室发表了临别演讲,论述了各个阶级的不同教育。在演说中,上层阶级被他摹仿得维妙维肖。他说,在一次为庆祝女王登极而举行的公众大会上,他——一个卑贱的印刷工人——怎样把伦敦德里侯爵从主席台上撵了下来。他摹仿那位患有严重口吃的高贵勋爵结结巴巴地说话,使他本人的话音被听众一阵阵的狂笑声所淹没。这几次集会的收获是,协会的会员登记册上又增加了四百人。民主主义的浪潮滚滚向前,声势日益浩大,预示辉格党和托利党的旧势力将被取而代之。我们将在下面看到,在这种发展中有多少是可靠的实际,又有多少仅是过眼云烟;不管它实际上是什么,各阶级都给予重视,这是无可否认的。报刊不得不注意民主主义运动的进展了。辉格党的《信使报》装出一副伤感的样子,托利党的《先驱报》一方面承认文森特口才的流利和思想的机智,另一方面则又不惜用大量粗俗下流的言词对他进行辱骂,并尽力挪揄他所阐述和主张的原则。它把这几次的集会说成是由少数衣衫褴褛的鞋匠所组成的。该报这位杰出的编辑是个牧师。关于参加集会的人数,他决不应当有意撒谎,因为每次参加的人数都不可胜计,而且包括各阶层人士。这里,我们不得不回想基督纪元的初期。假如上述那位尊敬的牧师生活在那个时代,他对基督教的创始人和他那些可怜的迦利利渔民信徒们,将会怎样写法呢?呸!你们这帮贩卖渎圣假货的骗子!你们这帮对容易上当的老实人进行欺骗的伪君子!你们这帮惯说鬼话、专搞阴谋的江湖贩子!你们这帮背弃耶稣所教导的伟大神圣的正义原则与平等原则的叛逆,居然伪善地、恬不知耻地冒认他为你们的主宰,而在你们一面奴颜婢膝地奉承不义的权势,一面又贪得无厌地追逐金钱之际,却又经常把他的教义钉在十字架上!时代,他对基督教的创始人和他那些可怜的迦利利渔民信徒们,将会怎样写法呢?呸!你们这帮贩卖渎圣假货的骗子!你们这帮对容易上当的老实人进行欺骗的伪君子!你们这帮惯说鬼话、专搞阴谋的江湖贩子!你们这帮背弃耶稣所教导的伟大神圣的正义原则与平等原则的叛逆,居然伪善地、恬不知耻地冒认他为你们的主宰,而在你们一面奴颜婢膝地奉承不义的权势,一面又贪得无厌地追逐金钱之际,却又经常把他的教义钉在十字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