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章 音乐(2/2)

阶段里,也象在其他一切文化的阶段里一样,是和感情的语言显然而且截然不同的。斯宾塞的音乐起源语言的臆说,原始音乐就对它提出了难得推翻的抗议。24

    那么人类怎么会有音乐的呢?达尔文以为乐音和节奏的才能,是由我们的动物祖先,当初用为引诱异性的手段而获得的。他的这种见解,是从观察大部分的雄性动物多在繁殖期间利用它们的声音,一来发泄自己的感情,二来引诱起雌性的注意,推断出来。倘若我们假定声音除了引起注意之外,还能使雌性发生快感,那么这种音乐的才能,自然将为雌雄淘汰所保存、所改进。这是自动和被动的音乐能力发展的最初的出发点。达尔文随后还把激发我们的温和、恋爱、胜利的欢喜和战争的兴会等等音乐特殊力量指示出来,说“一个纯粹的乐音,能够集中感情的力量,胜过几页的文章。”他又引用斯宾塞的话说:“音乐唤起了我们不曾梦想过它的存在和不曾明白过它的意义的那些潜伏着的情绪。”他又引伸着说,那为音乐或热情的语言所唤起的感情和观念的不明确而深远,正象回复了久远以前的热情和思想一样。我们只有假定乐音和节奏曾经被我们半人类的祖先在一切动物都为最强的感情所激动的交尾期里利用过,才可以理解得若干。就是这假定是真的,乐音方才适于以遗传的联想之精深的原理为基础,在我们的心里——以模糊而不一定的形式——回生了久远以前的强烈的感情。当我们想到有些四手类的(quadrumana)动物中雄性的发声器官比雌性的发声器官更发达,还有一种类人猿的动物发出一种精确的八音间的乐音,就是实际唱歌25的时候,就不致于认人类的祖先——无论男性或女性或两性——在他们得到用调解的语言表示爱情的能力以前,便已尽力用乐音和节奏,互相娱乐的话,为必不会有的臆说。用各种声音和语调唤起听众最强烈的感情的灵敏的演说家、诗人或音乐家,一定没有想到他正在使用他的半兽类的祖先,在久远的过去时代靠此发泄他们的战争和恋爱的发烧的热情的同样手段。然而这是事实。达尔文相信他还能够用这种方法说明野蛮人种——他指的是黑人和霍顿督族——很有发展音乐才能的事实。

    如上所述,音乐的形式首先是卓越的建筑在节奏一边——从音乐和舞蹈的密切关系,我们可以完全理解这个事实。另一方面,调和,只是缓慢而无一定地发展着。在狩猎民族的音乐里,音的高度是摇动的,音程也是全不固定的。那么人类怎么会达到固定音律的形成呢?革尼叫我们注意这种事实,就是我们想把我们深切感觉的心情,严肃而郑重地表现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要加强我们声音的共鸣而逼近于音乐的调子;又为增强共鸣起见,我们本能地会选择那最不使我们的声音紧张和疲劳的几个音,我们的发音器官不知不觉地会保持着狭小范围以内的高度;所以我们自然趋向于单调方面。26另一方面,泰罗尔(Tylor)推定最初的精确的音律是由乐器的使用而形成的:“最简单的音律中的一种是被最早的乐器,喇叭,引起注意。我们所见到的这种喇叭粗陋形式的一例,是南美洲及非洲的森林种族所吹奏的用木料或树皮做成的一种长管。一个喇叭……可以发出“普通和弦”的连续的音,如c、e、g、c等……。这种自然的音律,就其所发的音来说,完全包含音乐的诸音程中最重要的八度、五度、四度、三度等音程。”27关于原始器乐的知识我们太缺少了,这是很可惜的;然而我们从种种记载上可以推知那些使用完成到最高级乐器的布须曼人,也有最确定的“音程”,虽则那些音程和我们的不一致。只是我们不要忘记利希顿斯泰恩曾经明白的说过,布须曼人在他们的乐器上所奏出的音程并不是他们的特殊的乐器所特有的。

    我们在这里所引用的都还不过是假定,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是否能够进展到假定范围以外,还不能断言。不过,这些假定,已经够使我们更加明了乐音最初期的发展。达尔文的臆说,还只涉及自动和被动的音乐能力的发展,不曾涉及它的起源;它举出已知的事实,只是想说明那能力的保存和长进。在他的理论中,至少照我们所见到的来说,对于音乐的特殊功能还是没有使人满意的定论。达尔文实际相信音乐效能的特性,那是他在被引起的感情的力量和不定性中见到了的,可以依据下面的假定来说明:“由遗传的联想之精深的原理,乐音……大约会模糊不定地唤起了久远以前的强烈感情。”但是我们对于所谓“遗传的联想之精深的原理”的观念极不完备,所以我们不得不认达尔文的说明,至少在现在,还是完全和音乐本身的魅力问题一样的不明白。

    我们除了依照音乐表现给我们的魅力,——就是他的本性上无比的情绪运动以外,另外没有方法可以解释这个问题。革尼说:“音乐的第一种特性,就它的效果的首尾(alpha and omega)而言,是这样的:它从我们引起一种不能再容其他任何情绪境界的强有力的情绪境界。就一般所能形容的来说:这种情绪境界好像是各种强烈情绪的混合物;它已经完全变成了新的经验,无法把它分成各个单一因子;因为欢悦、亲爱、憧憬、苦恼、安慰、弛缓、紧张等等——凡有一切好象都在它的里面露过一面。可是最后结果完全不是紊乱和恍惚的。或者我们不如说:那里本来是有我们想由那样关系探求说明的种种因子在里面,但当我们想要试行分析的时候,却对于我们的知识变成不明了了,实际,美是有那明白而且分明的形式上所特有的统一和个性的。当我们认为音乐的根本效能不大不小地就是音乐的效能的时候,我们不会否认音乐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表现出音乐以外的情绪和心境。音乐应付这种情形有种种的手段。我们这里所要讲到的,只是在原始音乐中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节奏的运动。腓赫纳(FechnAer)曾经很确当地说过,音乐唤起类似实际的心情的倾向和关联,在其最主要的各点上,恰和人的声音和动作自动地表现同样心情的方式,在音乐工具和人体器官各别的适应之下所可能的范围内相当。喜乐有另外的一种速率(tempo)和另外一种节奏,跟哀乐不同,而这同样的不同并且也显现在声音和动作中喜悦和悲哀的适当的表现之间。”虽然澳洲人的挽歌是缓慢而延长的,但“当他们在喜、怒或渴望中歌唱的时候,他们情感愈兴奋,歌唱就愈来得快,在愤怒的时候,唱得更加快。”28腓赫纳又继续说,我们不必设想以为要由音乐引起任何特殊的心情,必须我们想起先前那种心情的表现,倒是似乎由于音乐在我们内心引起的情绪的搏动,和那些跟我们自发的心情自然结合着的情绪的搏动同调,所以会有那样心情的一致。最后他又补充说:“因为我们心情的自动表现,实质上不是旋律的或调和的,我们所以少有理由依赖这样一种表现的回想来构成音乐里的旋律和调和的印象。”29音乐在音乐以外的表现上的能力,就在最有望的时候也是很有限的,在这一点上,这种艺术决不能和其他艺术,如同绘画、雕刻或诗歌等,相比拟。30所以由音乐的极薄弱的表现能力以推论极有力的音乐的感情效果,完全是头足倒置。可是倘使音乐还能够——即使是不充分地——表现出音乐以外的感情,那它自然就能够鼓动音乐以外的感情。正如腓赫纳所说:“它能够震动人类心灵的全部。”并且常常那样深刻而又广泛地影响着人们的一生。“据说当宗教改革时代,全人民都唱得煽起对于新信仰的热诚来,许多敌视路得(Luther)之名的人都被那简单而动人的新教的赞美诗所感动而皈依了他的教义。”又如“有些斯拉夫民族的最初的改变宗教,是受俾臧兴教会(Byzantine Church)圣曲的影响。”31凡此种种,都是说明音乐有鼓舞勇武精神的力量。路得的有力的战歌——其旋律大踏步向前进,正如军士衔枚赴敌,——曾经屡次引导德**队攻击而战胜;马赛曲的雄壮的声音曾经唤起青年法兰西共和国的市民武装起来跟欧洲的半壁争雄。从来没有一个军队可以缺少军乐的。

    据达尔文的学说,音乐是作为引诱异性的工具而受原始的栽培。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发见它在最低文化阶段里大致用在这个目的上的音乐。但是这种希望并不如意。至少我们寻找不出一个简单报告承认这种论断,就是有过什么一种形式的音乐在最低文化的阶段中专为促进性的交际而演奏。在另一方面,狩猎民族也和文明国民一样,充分认识音乐在军事上的价值。澳洲人在战争的前夜常常唱野性的歌以激发他们的勇气。32巴克利(Buckley)说:“在战争开始之前,有一个男子来到一队兵士之前,唱歌而又跳舞。”33托马斯所眼见的战争也是用跳舞开场。34然而,音乐在军事上的意义,在最低的文化阶段里到底是很有限的;因为战争35在“野蛮的”狩猎部落的生活中,并不是什么一件大不了的事。原始音乐大致用为跳舞的伴奏。鼓声和歌声给予跳舞者以拍子,他们依照这种拍子表演他们的动作。关于这一点,我们前面以为属于舞蹈的社会影响的大部分,的确也是属于音乐的。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影响的主要部分应当归功于节奏,或者不是特别存在音乐中的要素。节奏似乎甚至在希腊的音乐中也占着超越的地位;所以我们现在可以了解柏拉图为什么会认音乐在他的理想国的公民教育中非常的重要。36

    还有,在大多数音乐独立出现的情境中,音乐大概只是发生音乐本身的快感。布须曼人每次谛听他的“歌拉”的声音能够连续到几点钟之久,除了为他自己的快感而奏出的连续不断的声音之外,不再注意其他任何事情。澳洲人通常只是自己唱给自己听;我们实在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假定他们从音乐获得了音乐的享乐以外还有什么。

    我们对于其他各种艺术,虽然能够指点出有明白而又分明的关系存在于艺术能力、艺术活动与审美文化生活的其余部门之间,但还没有人对于音乐寻出问题的解决法,虽然人们常常在探讨这个问题。腓赫纳说:“虽则有人,他的文化程度很浅,倘若他比较熟习音乐的赏鉴和理解而且有比较大的天生音乐才能,他就能够领受比之受过教育的人更高强的直接音乐印象,更能够了解音乐的真正意义,而且可以由此享受更大的乐趣;但是音乐的副产物,却会对于别人更加有意义。”37音乐的才能实际似乎跟各种心灵的才能相照应。很有一些人别种知识在水平线以下,而音乐的才能却很发达;也有一些人有很高的知识以至艺术的才能,但完全缺乏音乐的才能。38我们觉得各民族表现音乐才能,也和各个个人的音乐才能一样,是变化无常而且各自独立的。布须曼人的音乐才能超出了一切其他民族之上,然而其余的文明却完全和别种民族一样的粗陋和枯窘。甚至就较发达的国家去观察,文明和音乐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很明白的。为什么德国民族富有极高超的音乐天才降临,而在关系极密切的英国人中间竟不能产生一个伟大的音乐家呢?答案是德国人音乐才能的天赋比英国独厚些;然而,问题还是要苛求,那种卓越性是从那里来的呢?我们势必不会否认有一种规则的关系存在音乐天才和某一个民族或某一个时代的文明之间;但是我们定当坦白承认,我们没有知道那种关系究竟是什么。

    倘若一个民族的音乐和那个民族的文明没有关系,那么也可以倒转来说一个民族的文明和那个民族的音乐根本没有关系。虽然在文化的最低阶段里,音乐的间接的实际影响、也远在其直接的音乐效用之下;而且往后发展,也常是后者(就是直接的音乐效用)占优势。音乐愈发展其特有的音乐原素,调和,它的性质就愈是音乐的,它的效用也愈成为专门音乐的。音乐的最高超最纯粹的形式——比方贝多芬(Beethoven)的器乐——是离实际生活挺远的;它没有实际或伦理的意义,也没有别的什么社会的意义,只有一种既不能增也不能减的审美的、音乐的意义。柏拉图的主张,音乐是大众教育的工具,现在已经都会背诵了。想从音乐搜寻别的什么的人,只是证明他不曾欣赏音乐的贡献就是了。

    所以音乐,以其性质和魅力,在诸艺术间立于无可伦比的地位,成为一种独自的艺术。一切别的艺术都不得不为别的生活的目的卖力;音乐全然只为艺术的目的。就这个意义说,音乐可以说是最纯粹的艺术。特别是在音乐和诗歌中间虽则它们有着密切的外部关系,却存在着深刻的内部对立。诗歌主宰着整个现象世界;反之,音乐自家可以说:“我的国度不在这个世界上。”

    1.Zeitsch.Fur Eth.一八八七年版,三三页。

    2.An.Rep’t Bureau of Eth.一八八四至八五年第六○○页。

    3.Jour.Anth.Inst.十二卷三**页。

    4.Lang.Brough Smyth一卷一七○页。

    5.Schopenhauer,Sammtliche Werke(Griesbach’s edition)一卷三四○页。就是在叔本华以前荷夫曼(Hoffmann)已经在他的杰作“Kreisleriana”中把音乐的特殊性格用精彩的字句描写过了。“音乐是多么奇异阿!”他借了书中Johannes Kreisler的嘴说。“人们对于它的神秘是多么难测啊!但是它不是寄居在人们的心中吗?不是把可爱幻景充满人们的内心的吗?人们不是以全心向之,因而在世间获得光明的新生命,以从尘世的疲惫压迫下解脱出来吗?是的,一种神圣的力量通过了他的全身,鼓舞他发生一种天真虔诚的心境,使他能够道说那未知的浪漫的灵界的语言;像一个学生朗诵他老师的引人入胜的著作一样,不知不觉地唤起了一切内心的幻梦,用灿烂的圆舞在生命中飞翔,而使每一个能够了解的人心中充满了无限不可名状的想望。”

    6 the Origin and the Function ofMusic.关于初期的历史,可参阅Gurney所著The Power of Sound(一八八○年伦敦出版)书中的The Speech Theory一章,其论述深刻而有趣。

    7.Gurney书四七六页。

    8.Wied书二卷四一页。

    9.Man,Journ.,Anth.Inst.,十二卷三九二页。

    10.Lumholtz书二○○页。

    11.然而格累氏却说,他的土著仆人在柏斯地方的戏院中听了“上帝救皇后”一剧,很是感动,甚至哭了。

    12.Waitz-Gerland书六卷七五二页起。

    13.专门嚣闹的乐器至少也是一样属于阳式的;举例来说,如澳洲人跳“科罗薄利”舞时悬在膝踝上的树叶束把,以及柏歇尔(Burchell)在他的书中告诉我们的布须曼人跳舞时的声响。

    14.有时鼣鼠皮中再包进一块泥土。见Brough Smyth书一卷一七○页。

    15.Lumholtz书二○○页。这种乐器很少,拉姆荷尔兹也只见过一次。

    16.Man,Jour.Anth.Inst.十二卷三九九页。

    17.Boas,An.Rep’t Bureau of Eth.一八八四年至八五年出版,六○一页。

    18.Waitz-Gerland书六卷七五二页。这大陆的南部只知有箫的名。

    19.Wied书二卷四十一页。

    20.Ehrenreich,Zeit fur Eth.一八**年出版,一九页。

    21.哈恩(Hahn)说有一种相似的乐器,有两根弦线,可说是提琴(Violin)的胚胎。

    22.在Ratzel所著的Volkerkunde一卷七○页中有一幅“歌拉”奏演者的图画。

    23.Gurney书四七六页。

    24.革尼曾经彻底的阐明斯宾塞的学说不合乎高级音乐的事实。见Powerof Sound二十一章。

    25.这种会唱歌的人猿叫做“敏猿”。布累姆(Brehm)在他的Thierleben一书中描写敏猿的唱歌曾这样说:“伦敦的雌性敏猿有时能叫出非常特殊清晰的音调。这种叫声完全可以用乐谱来录出。开头是主音调E,依半音阶可直升至全部第八度音。主音调在全曲中都可听到,作为每一继续音的前音。在音阶上升时,简单的音调一个比一个慢,但是在下降时,音节却渐渐快起来了,最终时更快到万分。终结时是竭力的一声呼叫。这动物在乐谱中表演的规则、迅速和准确,都足使一般人吃惊。”

    26.革尼书四五四页。

    27.Tylor,Anthropology二九一页及二九二页。

    28.Waitz-Gerland书六卷七五四页。

    29.Fechner,Vorschule der Aesthetik一卷一七六页。其中“音乐的直接因素”一节,可以说是音乐论著中最清楚最正确的文字。

    30.“我很以为,那些由我们的经验可以归入音乐的直接的伦理影响,与其到限定的印象中去追寻,倒不如到不限定的印象中去探求。那种由群众的高声——为大合唱——所产的弥漫的感觉,或许含有真正的,但是含糊的,社会团结的意义。”见革尼书三七三页。

    31.革尼书三七三页。

    32.Brough Smyth书一卷一六四页。

    33.同上书一五九页。

    34.Ibid.

    35.澳洲人的战争大多是裁判性重于政治性;他们有规定的赎罪的斗争。埃斯基摩人就根本不知道有战争这回事。

    36.“调和之后自当讲到节奏。对于节奏,我们也应当取同样的方式。但求节奏能够表出勇敢的生活,不必有种种繁复的音律组织;而且应当先有辞句,再去配那节奏,不应当先定节奏,随后填上辞句。至于说明这些节奏是怎样,那是你的责任,请你告诉我,像你方才告诉我调和一样。

    “但是,实在的,他回答,我不能告诉你。我只知道节奏有三条原则……音律就都由它组成,正同声有四种因素,调和就都因它决定一样。我不知道什么节奏表现什么生活。“于是我说,我们应得就商得蒙(Damon),他会告诉我们什么节奏是表现卑鄙、懈怠、暴躁或其他无价值的性情的,什么节奏是表现正和这些相反的性情。”Plato,The Republic,三卷一二一页(Jowett)。

    37.Fechner,Vorschule,一卷一六三页。

    38.例如:雷星(Lessing)、康德(Kant)、莫泊三(Manpass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