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 政治中的冲动和本能(1/2)

    任何人要想以重新检查人性的作用当做他的政治思想的根据,必须首先克服他自己夸大人类理智的倾向。

    我们往往认为人的每一行为都是理智作用的结果,人凭借理智首先考虑他期望的某个目的,然后再估计据以达到那个目的的手段。比方说,一个投资者期望的是绝对安全外加百分之五利润。他用一个小时认真研究股票行市表,最后断定购买酿酒厂股票能使他最充分地实现他的愿望。鉴于他冀求绝对安全的固有愿望,他的购买股票的行为似乎是他的推理的必然结果。安全的愿望本身似乎可以进一步看成仅只是对满足全人类所共有的对“幸福”、自身“利益”或诸如此类东西的更普遍愿望的手段的一个理智推断。满足这种普遍愿望可以被当作人生的最高“目的”,我们的一切行为和冲动,无论大小,都来自于同一理智作用,犹如从一个论点的前提得出结论。

    这种思想方法有时被称为“常识”。它应用于政治的一个良好例子可见之于1829年3月号《爱丁堡评论》中麦考莱对边沁功利主义信徒的著名抨击中的一段话。奇怪的是,这个政治奠基于教条主义心理学的极端例子竟是旨在说明“绝对不可能从人性原则推断政治学”的论点的一部分。麦考莱问道:“哪一个关于人性的命题是绝对和普遍正确的?我们只知道一个:它不但正确,而且完全相同;即人总是根据自身的利益行事……当我们看到一个人的行为时,我们必然知道他认为他的利益是什么。”麦考莱自以为是彻头彻尾反对边沁的,但却无意识地采用和夸大了边沁及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初多数哲学家所共有的假设——一切动机都来源于某一预先想好的目的。

    如果逼他一下,麦考莱也许会承认,在有些情况下,人的行为和行为冲动是与任何达到目的的想法无关的。如果我眼里进了一粒砂子,请人家用手帕角把它擦掉,当手帕接近的时候,我总是会闭上眼睛,而且总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这样做。谁都不会以为我闭上眼睛是因为我经过郑重考虑后,认为这样做符合我的利益。多数人临阵脱逃、堕入情网、或去闲谈天气,也不是为了达到某一个预先想好的目的。确实,如果用摄影机和留声机在一个人不觉察的情况下把他在普通一天中的言语举动统统录制下来,第二天当着他的面播放,他会惊奇地发现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举动是蓄意谋求达到目的的手段的结果。当然,他会发现他的不少举动是在习惯的影响下半自觉地重复原来更充分自觉的动作。但是,即使把一切习惯行为都去掉,他们会发现余下的只有极小部分可以解释成是理智估计的直接结果。如果另外把他的那些未导致行为的冲动和感情也记录下来,就可以看出它们同那些已导致行为的冲动和感情是一样的,它们当中绝少含有麦考莱认为理所当然的那种理智作用。

    如果当时再逼麦考莱一下,他也许会承认,即使一个行为预先对目的和手段进行了估计,也并非是那种估计的必然结果。即使我们知道一个人认为做什么对他有利,我们也不能肯定地知道他将会做什么。研究股票交易所全部上市股票的人,除非除了对这件事的理智推断以外,还有一种写信给他的股票经纪人的冲动,这种冲动强烈得压倒另一种把事情搁到明天再说的冲动,否则他是不会把股票买来的。

    麦考莱甚至可能进一步承认,估计这一心智行为,其本身来源于或伴随着一种作估计的冲动,这种冲动同任何预先的对目的和手段的考虑毫无关系,而且从半自觉地服从一系列空想直至强使疲乏的头脑去进行精确思考这一艰难任务可以有许多变化。

    心理学教科书如今告诫每一个学生要慎防我引用的麦考莱那段话所说明的“唯理智论”谬误。如今人们一致认为,冲动有一段它所特有的进化史,比它往往被借以指引和限制的那些理智作用的历史来得悠久。我们从遗传得来的机体使我们倾向于以某种方式对某些刺激作出反应,因为这些反应过去时候对维护我们的物种起过作用。其中有些反应我们明确地称之为“本能”,亦即对某些确切的行为或一系列行为的冲动,对行为可能产生的结果事先并不自觉地加以考虑。①那些本能往往是不自觉的、无意识的;有时候,就人类和其他高等动物而言,是自觉的,有意识的。但是,它们所显示的手段和目的之间的关系不是行为者苦思冥想的结果,而是以往许多行为倾向中“适者生存”的结果。确实,有些本能在显然无用的情况下还是保留了下来,比方一条狗在地毯上卧倒之前先转圈子把“草”弄平;又比方一个伤寒病患者在康复期间明知危险还渴想吃固体食物。

    ①“本能通常被解释为如此地行动以产生某些结果,这些结果未曾预见,过去也未受过这样做的教育。”W.詹姆斯:《心理学原理》第2卷,第383页。

    冲动不总是有意识的先见的结果,这一事实最清楚地见之于儿童。一个婴儿最初的吮吸或抓握的冲动显然是“本能”的。但是,即使在无意识或无记忆的婴儿期被有意识的幼儿期取代以后,当孩子看到一个无害的生人时,还是会飞奔到他的妈妈跟前,把脸藏在她的衣裙里。再长大些,他会虐待小动物,躲避大动物,或者偷果子、爬树,尽管并没有人教他这样做,尽管他可能因此而吃苦头。

    我们通常认为“本能”包含许多独立的意向,每一意向针对某一独特的行为或一系列行为。但是,即便在非人类的动物中间,也没有理由认为全部遗传而来的冲动可以这样划分。冲动的进化史必然是非常复杂的。一种由于产生一个结果而存在下来的冲动可能因为产生另一种结果而经过修正后继续存在;借助针对各种具体行为的冲动,我们能从一切动物身上发现许多含糊而笼统的倾向,它们往往交错重迭,互相矛盾,如好奇和胆怯、同情和残忍、模仿和不停活动。因此,巴尔福先生说我们必须要末证明例如寻求科学真理的愿望是教我们“搏斗、吃饭和抚养子女”等特殊本能中的一种所遗传下来的,要末必须承认《简明教义问答集》的超自然的权威,①他的这个巧妙的双关论法其实是多此一举,可以避免的。

    ①《新物质原理提供的思考》,1904年版,第21页。“就自然科学所能告诉我们的来说,每一种无助于我们搏斗、吃饭和抚养子女的意念或理智特质都只不过是有助于我们搏斗、吃饭和抚养子女的意念或理智特质的副产品。”

    然而,我们的不少冲动的先理性特征是被下述事实掩盖了的:在每个人的一生中,这些冲动日益为记忆、习惯和思想所改变。甚至非人类的动物也能够通过模仿或通过特有经验养成的习惯来改变它们继承下来的冲动。例如,当电报线最初架设的时候,许多鸟儿冲撞在上面,送掉了性命。但是,尽管送掉性命的鸟的数目显然不足以使鸟的生物遗传发生变化,现在已绝少再有鸟儿冲着电线飞。小鸟必然模仿已学会避开电线的老鸟;正如许多食肉兽的幼仔据说已从它们父母那里学会不少作为经验产物的花招和预防措施,然后自己模仿改进,再传给下一代。

    再者,在人和其他动物发育的某一关头,会出现许多直接遗传的冲动,这些冲动如果被抑制就消亡,如果未被抑制,就形成习惯;而一些原本强烈而有用的冲动,可能不再对维护生命有用,就会像鲸鱼的腿或人的牙齿和毛发一样,由于生理退化而弱化。这种暂时的或弱化了的冲动特别容易转移给新的客体,或者为经验和思想所改变。

    中小学教师必须应付所有这些复杂的事实。在麦考莱时代,教师往往受他的“常识”的引导,把整个应付过程理智化。对于受古老的冲动驱使做小动作、逃学、追逐猫或者学老师怪样的倒霉的男生们,教师总是以惩罚相威胁,责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学生们由于不懂得自身的进化史,只好编造一些希奇古怪的谎言,并因此而受到惩罚。今天的训练有素的教师把这些冲动的存在看作一件正常的事,并决定在一种情况下应如何依靠那种形成大部分课堂纪律的半自觉模仿来抑制这些冲动,在另一种情况下又如何通过激发自觉认识行为及其后果之间的道德关系或刑罚关系来抑制冲动。总之,教师控制本能冲动的力量在于认识这种冲动的非理智起源。他甚至能够把这种认识扩大到他自己的冲动,并克服这样一个信念:他在七月份下午上课时心情烦躁乃是对付一批顽劣至极的男生必须特别严厉的理智推论的结果。

    然而,政治家还是容易像五十年前的教师那样把冲动彻底理智化。他有两个借口,第一,他与之交往的全都是成人,成人的冲动受经验和思想改变之深远远超过孩童;第二,任何一个思考政治的人都把他的思考限制于那些附有最大数量的自觉意图因而首先进入他大脑的政治行为和冲动,要不这样限制是极其困难的。但是,政治家所思考的是大集体内的人,正是在预测大集体的行为时,唯理智谬见最容易使人误解。经验和思想的结果往往限制于个别的人或小集体,这些结果如果不一致,作为政治力量就会互相抵消。原始的人的冲动是全人类都相同的(个人则有所不同),其重要性随着受它们影响的人的数目的增加而增加。

    因此,也许值得把某些较明显或较重要的政治冲动来叙述一下,始终要记住,在政治中,我们应付的不是在儿童和动物身上见到的那些明确的、不相连的冲动,而是一些常常被人类进化所削弱、更经常地被转变成为新的用途、不是单独地而是共同地或对抗地起作用的意向。

    例如,亚里士多德说,“感情”(或“友情”,因为ψι.ia的意义介乎这两个词之间)“使政治联盟成为可能”,“立法者把感情看得比正义还重”。他说,感情是同类动物中间,特别是人中间的一种遗传本能。如果我们要寻找这种最简单形式的政治感情,可以从我们对任何一个其品格我们知之甚详的人表示“好感”的冲动中找到。这种冲动可被其他冲动抑制和压倒,但是任何人都可以亲自来检验其存在和先理性,比方他可以上大英博物馆去观察一个死于四千年前的埃及小女孩爬在地板上擦鞋尖的姿态对他的感情所产生的影响。

    竞选的策略主要在于可据以直接建立这种个人感情的出奇制胜之道。候选人被劝告经常在大庭广众间“亮相”、授奖、在他人演说结束时“讲几句”——一切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在场者对候选人的长处形成合理看法的机会很少或根本没有,而产生纯粹本能感情的机会倒不少。候选人的肖像被定期散发,如果是一张好的,也就是说,有特色的,而不是比本人漂亮的肖像,那就更灵了。最好是一张他在花园里抽烟斗或看报纸,鲜明地突出他的日常生活情景的相片。

    一个其感情被这样激发起来的头脑简单的支持者也许会试图对此作出理智的解释。他会说,此人(对于这个人,除了相片里头戴巴拿马草帽,手牵一条小狐狸狗之外,他也许确实一无所知)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因此他决定给予支持;就像一个小孩会说他爱他的母亲,因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①或者一个恋爱中的男人会煞费苦心地解释他的完全正常的感情,把它称之为从他心上人的出类拔萃的优点中得出的理智结论。候选人自然也会以同样方式进行思考。有一次,一个我认识的极其谦逊的人对我说,他常在他未来的选民中“走动”,“让他们看看我是一个多么出众的人”。的确,除非这个过程可以理智化,许多人对此是难以理解的。

    ①一天,我认识的一个极会动脑筋的小女孩在望着她的母亲时,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冲动。她先是照例理智地解释她的感情:“妈咪,我认为你是天底下最最美丽的妈咪,”然后,想了一会儿,又改口说:“可是,人们说爱情是盲目的。”

    一位君主是一个终身候选人,存在着一种为他培养个人感情的精心炮制的传统艺术。他被人看见要比他说话或做事重要得多。他的肖像出现在每一枚钱币或邮票上,除了本人漂亮问题外,如果是张好的肖像,效果就特灵。例如,谁要是能清楚地回忆起维多利亚女王在位晚期自己的感情,就会记得,当1897年一张栩栩如生的肖像取代了1837—1887年钱币上袭用的头像以及女王在位六十周年纪念的尴尬妥协以后,他对她的感情大大增强了。就君主来说,人们也能够看到报纸、官方传记作者、朝臣以及可能君主本人使整个过程理智化。实际上,关于君主的散步和驾车出游等细节的日常公报更可能制造一种对他的品格的鲜明印象,因此,为了培养这种感情,叙述的就越发都是一些平凡的事。但是,由于平凡的事产生的感情是难以在纯理智基础上解释的,因此这些事就得用显示一种特别规矩和勤俭生活的笔触来写。当感情产生以后,有时甚至被形容为对君主在位时期进行思考所必然得出的合理结论,在位时期有空前多的五谷丰登或伟大发明。

    有时候,感情冲动被刺激到使其非理性特征变得一目了然的地步。乔治三世深受英国人民爱戴,因为他们熟知他和他们一样出生在英国,也因为所发表的他的日常生活起居注使他们倍感亲切。因此,范妮·伯尼谈到,当国王癫狂病发作要用马车送往伦敦皇家植物园时,护送的医生们十分担心,唯恐哪一个村子的居民看到国王手足被捆住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①类似的忠于个人和王朝的感情(其起源可能在于下述事实:我们人类以前的祖先的组织松散的队伍在普遍的感情本能转化成一种紧跟和保护领袖的强烈冲动之前,无法抵御食肉敌人)不止一次地引起了破坏性的、完全无益的内战。

    ①《黛布莱夫人日记》,1905年编,第4卷第184页。“如果他们胆敢使用蛮力,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国王稍加反抗,全国人民就会起来援救他。”

    恐惧往往伴随感情而来,在政治中往往和感情混为一谈。一个毕生梦寐以求想一睹国王丰采并同他交谈的人,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同国王迎面相遇。他“肃立不动”,脸色苍白,噤若寒蝉,因为在过去时候,只要稍微一动,就可能把他的祖先暴露给一头狮子或一头熊,或更早些时候,暴露给一条饥饿的墨鱼。如果哪一位实验心理学教授把他班里的学生安排在实验室里,每人手腕上系一只脉搏描记器,准备把那些伴随“震颤”感而来的脉动记录下来,然后不预先通知,让一位主教、一位著名将军、一位最伟大的当代作家,还有一位次要的王室成员,不分先后次序,逐个进入实验室,这将会是一个有趣的实验。立即产生的脉搏紊乱记录将具有真正重要的科学意义;甚至可以继续对每一位来者记录十五秒钟,并在学生中追踪对政治见解、教育或幽默感的各种变化的副作用。

    眼下,从政治方面对这个问题进行的几乎唯一真正科学的观察,是帕默斯顿勋爵对一个关于贵族的纯粹理智的报告提出的异议:“嘉德勋章①”的荣誉是无可非议的。”不过,新的贵族制造者们仍倾向于理智化。例如,法国政府制造了一种“农业勋章”,它照理应该非常成功,但是据说那种勋章的绿绶带在法国压根没有引起任何激动。

    ①英王爱德华三世于14世纪中叶设立的英国骑士勋章。——编者

    笑的冲动在政治中是比较不重要的,但是它为老练的政治家必须承认先理性冲动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例证。笑显然是认出不合理现象的直接效果,正如发抖是认出危险的直接效果。笑可能是逐渐发展起来的,因为动物在遇到意外时身体微微痉挛很可能是在防备敌人侵犯,笑也可能仅只是我们神经系统中某一在其他情况下有用的因素的意外结果。不过,不合理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习惯、联想和个人差异问题,要预测哪一种行为对哪一类人显得滑稽可笑,或者不合理的感觉能维持多久,是非常困难的。例如,目的在于在一般脑筋迟钝的人当中制造崇高感情效果的行为——伯克的匕首、路易·拿破仑的驯鹰、德皇关于德国丘八和铁腕的电报——可能这样做,因而最后在政治上获得成功,然而这些行为会使那些其良好政治风度概念基于自我克制这一想法的人哑然失笑。

    还有,社会主义和个人主义之间整个经济问题的关键几乎都在财产欲的性质和限度这一点上。似乎有充分理由可认为这是一种真正特殊的本能,而不仅仅是习惯或者理智地选择手段来满足权力欲的结果。例如,儿童在极幼小的年龄就为争夺显然毫无价值的东西闹得不可开交,而且早在他们能有从个人占有中获得利益的任何明确概念之前就把这些东西收藏起来。那些在慈善学校毫无私人财产,甚至没有私人衣服或手帕的情况下长大的儿童,显示出种种由于完全不能满足一种强烈的遗传本能而对健康和个性产生恶劣影响的迹象。财产欲的进化起源也由狗、松鼠或喜鹊的许多习惯表现出来。因此,经济学家应当为我们写一篇论文,从量的方面把这种财产本能好好研究一下。这种本能是不是和猎取的本能一样,得不到满足就会消亡?可以用教育把它消除或改变到什么程度?能够用租借权或终身财产所有权,或者用集体基金会提供的共同财产或修建一个公园来满足吗?要满足它是否需要像土地或房屋那样实质性的东西,还是只要拥有例如殖民地铁路股票就足够了?缺少无限的所有权在个人动产(如家具和装饰品)方面是否比在土地或机器方面感受更深?这种本能的程度和范围在不同的人或人种中,或者在两性之间,是否有显著的差别?

    在进行这种调查研究之前,我个人不成熟的看法是这样的:和许多具有很早进化起源的本能一样,财产本能可以用一种公开的假象来满足,正如一只经常喂牛奶的小猫只要让它玩一个小木球来满足它的捕捉本能就能保持良好健康,一个性情温和的公务员只要打高尔夫球就能满足他的战斗和冒险本能。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同时如果由于其他原因认为不宜通过占有例如奴隶或土地来满足财产本能,那么,很大一部分财产欲今后将甚至由那些财产本能特别强烈的人通过收集贝壳或美术明信片来满足。

    财产的本能是古典经济学家摈弃把一切**当作筹划获得“功利”或“财富”的手段的结果的老习惯的两个例子中的一个。他们说,用自耕农制来满足财产本能能够“点沙成金”,尽管每一笔收入要比在薪金雇用情况下付出更多的劳力。另外一个例子是家庭感情的本能。这同样需要一部专著来论述其刺激、差异和限度。但是古典经济学家把它当作是绝对的、无变化的。“经济人”(他对世界上其余人的关心不比一只失群的狼更多些)被视为对其“家庭”具有完美的、永远休戚相关的感情。家庭显然被认为是由西欧人在法律上要对之负供养责任的那些人组成的,但未曾试图估计这种本能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扩及堂表兄弟或叔伯祖父。

    一篇关于各种政治冲动的论文要臻于全面,至少还必须包括战斗本能(战斗以及爱戴和忠诚对成立政党所起的作用)、怀疑本能、好奇本能以及出人头地的愿望。

    所有这些基本的冲动在“单一的”,亦即不伴有其他竞争性或对抗性冲动的情况下,其直接效力大为增强;这就是为什么目的在于在一个时候产生一种感情的艺术要比纷纭多变的现实生活容易打动多数人的心的主要原因。我曾经有一次在郊区一家戏院看戏,坐在许多从南非前来参加国王加冕典礼的殖民地骑兵当中。戏名是《咱们的小伙子》,在换幕之际,坐在我旁边的那位不动声色地给我讲了1901年圣诞节早晨杜韦特人袭击英**营之后在特威方丹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情景——兵士喝醉酒惨遭残杀,几个驾车的卡菲尔人被捆绑在熊熊燃烧的货车上。幕又升起了,五分钟后,我看见他正在为舞台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不得不吃“劣质多塞特①黄油”的不幸遭遇而大洒同情之泪。我对兵士和卡菲尔人的感情是“单一的”,而他的感情则揉有记忆中的种族仇恨、激烈战斗以及对英国人无能的蔑视。另一方面,我对舞台角色的同情含有对老一套演出、蹩脚演技以及维多利亚王朝中期情趣的批判成分,而他却没有。

    ①多塞特:英格兰南部一郡,盛产细毛羊及牛、羊油。——译者

    正是这种与混杂而实在的感情相比较的单一而摹拟的感情的更大的直接效果说明了政治代理人的一句传统格言:候选人最好不要住在他自己的选区。他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