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论文四 科学中的佛教(1/2)

    ——毁弃自己的灵魂的人将找到灵魂。

    ——信心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

    前面我们讲过,科学宣告思惟领域中的普遍和解,接着,曾经渴求和解的人则分裂为两种:一种对它不加考虑而拒绝与科学和解,另一种则是做皮相的、字面上的接受:不言而喻,过去有过,现在也有真正理解科学的人,——他们组成了科学的马其顿枪兵密集方阵*,关于这一点在这几篇论文中我们并不曾打算谈论。后来我们试瞧了一下不可和解的人,于是发觉,多半是不健全的视觉使他们不去观看应当观看的地方,不看见实际发生的事物,不去了解别人所说的话:个人视觉器官上的缺陷,被他们带到听见的事物上去了。眼睛的病症并不一定说明眼力的薄弱;有时也有一种背离它本来的功能的不寻常的力量跟它结合在一起。现在我们谈一谈和解了的人们。其中有一些人是不可靠的,一听见枪声就会放下武器,以接近绝望的舍己精神,以令人起疑的毫不反抗的精神,来接受一切条件。我们曾称他们为科学中的伊斯兰教徒,但现在不能再用这个令人联想到哈里法特和阿尔罕波里*的彩色斑烂、色调鲜明的绘画的名称称呼他们了,称呼他们没有比为科学中的佛教徒这个名称更恰当了①。让我们在表达我们对这些人的想法时,竭力做到尽可能的清楚明白,并不追求词藻,而是用日常谈话的简单语言来谈。

    ①佛教徒把存在视为真正的恶。因为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幻影。对他们来讲,最高的存在乃是无限广阔的空虚。他们一步一步到达了不存在的最高的无限的极乐世界,在这里找到了充分的自由(科拉普洛特)。

    这是多么相似呀!——赫尔岑原注

    科学不仅宣布和解,而且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它的领域里面它确实获得了和解。它是以永恒的媒介者的形态出现的,即用意识、思想消除对立面,通过揭示它们之间的一致使它们和解,使它们自己认识到它们本身是冲突着的原则的真理而在自身之中获得和解。假如责成科学完成其领域以外的什么,则这个要求是不合情理的。科学的领域乃是普遍的东西、思想、作为自我认识的精神的理性,在这个领域内科学已经完成其使命的主要部分,其他部分别是可以保证实现的。

    科学曾经理解、意识并发展了作为摆在面前的现实的理性的真理;它把世界的思想从世界的事件中解放出来,把一切本质的东西从偶然性中解放出来,它溶化了坚硬而静止的东西,使暧昧的东西变成透明的,把光明带到黑暗中来,在暂时之中揭示出永恒,在有限之中揭示出无限,确认两者必然的共在;最终它毁掉了使绝对的东西,真理与人类隔绝开来的万里长城,并在其废墟上竖起了理性的自主权的旗帜。科学使人立足于感性可靠的简单事件之上,使他开始进行个人思考,从而在他身上发展种族的观念、摆脱个性的普遍理性。科学一开始就要求把个性作为牺牲品,把心灵作为供品,——这是它的conditiosinequancn①。不管这是多么可怕,科学是正当的,因为在科学那里只有一个普遍的、思想的领域。理性是不知道这种个性的:它知道的只是个性的必然;理性极其光明正大,不偏不倚。

    ①(拉丁语)必须的条件。

    坚信科学的人必须牺牲自己的个性,必须懂得个性并非真实的而是偶然的,从而从个人的信念中把它抛掉,而走进科学的殿堂。这个考验对于一些人是过分的艰巨,对于另一些人则又过分的轻松。我们看到,对于华而不实的人来讲,科学是不可企及的,因为他们与科学之间有个性隔在中间:他们用战抖的双手抓住它,不肯接近科学的激流,唯恐浪涛的迅速运动会冲走并淹死他们;即便走近,他们那种明哲保身的顾虑也使得他们一无所见。对这种人来讲,科学不会展示开来的,因为他们并不向它作自我展示。科学要求一切人不是别有用心地而是心甘情愿地献出一切,去领受沉甸甸的清醒知识十字勋章。对任何人都不肯推心置腹的人乃是一个可怜虫;那一门科学都把他拒之于大门之外,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深信的宗教家,也就不可能成为一个真诚的艺术家,也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刚毅果敢的公民:他不会得到朋友的深挚的情谊,也不会遇到火热的互相倾慕的目光。爱情和友谊都是互相响应的回声,它们给予多少,取得也是多少。与精神世界的这些吝啬鬼和利己主义者相反,也有一种败家子和浪费者,他们无论是对自己,无论是对自己的财产都是毫不爱惜的:他们欣然地在普遍中消灭自己,听人一说就可以像脱掉髒衬衣一样丢掉了自己的信念和自己的个性。可是他们追求的新娘是刚强的,她之所以不肯占有这样一些人的心灵,是因为他们轻率地就把心灵交出去了,并且不要求回答,——反而以躲开她感到满意。她是正确的,他们随便舍弃的个性也是好东西!那末究竟应当怎么办呢?既要把自己的个性毁掉,同时又要保持自己的个性,——这真是新的卡巴拉的神秘把戏:在科学之中个性是消亡了;可是,个性在普遍领域中的使命之外就没有其他使命了吗?如果这个使命是个性的,那末正因为科学概括了个性而使个性消解了,科学并不能吞噬掉这个使命的。个性在科学中消亡的过程就是从直接天然的个性到自觉的、自由理性的个性的形成过程;个性的中止乃是为了再生。抛物线不是消失在抛物线方程式之中,数字不是消失在公式之中的吗?代数学乃是数学的逻辑学;它的算法就是普遍规律、结论,就是在同类、永恒、毫无个性的形态之中的运动本身。然而抛物线只是消隐于方程式之中,并未消灭于其中,数字对公式亦然。为了得出真正的实在的结果得把字母变成数字,使公式获得活的生命,进入它所从出的、在其中运动着的、因得到实际结果而终止的事件的世界,一方面又并不消灭公式。计算执行了它的实用任务之后,仍然是静止的东西支配着普遍的东西的领域。只要我们不忘记思辨科学不仅仅是形式的科学,不忘记它的公式完全一致于它的内容本身,从形式科学作出的例子总是可以帮助理解的。

    总之,在科学中获得解决的个性,并不是一去不复返的消亡;它所以必须经历这一场死亡,为的是证明其不可能。个性之所以必须作出自我否定,为的是制造出真理的容器,自我忘却为的是不致使自己妨碍真理,而可以接纳真理和它的一切结论,其中也包括揭示其确实不移的恢复自存的权利。在天然的直接性上死亡正意味着在精神方面的再生,然而并不像佛教徒寂灭于无限的虚空之中。这种自我征服在有斗争的时候是可能的,也是真实的,精神的成长正像**的成长一样是困难的。饱经忧患从苦中得来的东西方会变成我们的;我们不会珍视白白落到头上的东西。赌徒会把金钱一把一把地掷去。假如亚伯拉罕毫不犹豫即可杀掉以撒的话,那么还用得着去考验他吗?*旺盛而强有力的个性不经过一番战斗是不会向科学投降的;它不会白白地退让一步的:自我牺牲的要求使它切齿痛恨,可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使它倾向真理:随着一次一次的打击,使人渐渐觉察到跟他进行角斗的乃是一位抵敌不过的强者;他呻吟也罢,哀泣也罢,总得把自己的一切,心也好,灵魂也好,都一点一点地交出去。这有如奥德赛就要被浪涛淹没时死死地抓住宕石,在他遇救之前,用自己的鲜血染红岩石,并在上面留下自己一块块的肉一样。胜利者都是无情的,它要求一切——至于被征服者则要交出一切:不过胜利者其实并不攫取什么,因为人间的事物对它又有什么用呢?本来就应给予人,而不是向人攫取。对于永远处于抽象世界的形式主义者说来,对个性的让步是没有意义的,因此经过这种让步之后他们一无所得;他们忘掉了生命和活动:他的诗情和欲念在抽象的理解上获得满足,因而他们对于牺牲个人幸福并不感到费力、也不感到痛苦。他们可以满不在乎地杀死以撒。形式主义者把科学当作一种外在事物加以研究:他们可能在其肯架上、在其表述上通晓到某种程度,于是就认为他们自己已经接受了它的生气勃勃的灵魂。必须把整个生命都献给科学,这才可以不只形式地掌握它。折了腿的人比任何一个医生都要更充分更确切地了解拆骨的痛苦。历尽精神现象的苦恼*,耗尽火热的心血、苦痛的泪水,因怀疑而消瘦,对许许多多的事物珍惜怜爱,热爱真理,并把一切都交给真理,——科学教养的抒情诗篇就是这样的。科学成了可怕的吸血鬼,成了任何符咒也驱除不掉的精灵,因为人一把它从自己的胸中呼唤出来,它就无处藏身。这里必须丢开下面这样的愉快的念头,即每天跟明智的哲学家进行一定时间的谈话,以便形成智慧和装饰回忆。

    可怕的问题是寸步不离的,不论这个不幸者逃到那里,用达尼拉火热的字母*写着的这些问题总在他的面前,并且引他走向深处,用神秘的危险吸引人的深渊的魔力是无法抵抗的。蛇在做庄家睹牌;以合乎逻辑的平常架势淡淡地开始进行的睹博,很快变成殊死的竞争,一切珍藏已久的梦想,圣洁而优美的怀想,奥林普斯和哈德①,对未来的希冀,对现在的信念,对过去的赞美——这一切都依次出现在纸牌上,接着它慢吞吞地揭开抵牌,不带笑,也不表示讥笑,也不表示同情,用冷漠的口吻再说了一遍:“完蛋了。”还用什么做赌注呢?都输光了;只好拿自己当赌注了;赌牌的对手下好了赌注,于是从这一刹那赌博开始发生了变化。不能赌博到最后一次分牌的人,输光而走的人是可悲的,这或者是被热诚信仰的渴望所苦,而被苦痛的疑虑的重负所压倒:或者是把输认为赢,怡然自得地忍受着自己的失败;前者乃是一条导向精神自杀的途径,后者乃是导向无灵魂的无神论的途径。具有用自己做赌注这种毅力的个性,是无条件献身于科学的:但科学已不能吸取这样的个性,而且它本身也不能消失于过于广阔自由的普遍之中。毁弃自己的灵魂的人将找到灵魂。谁因为追求科学而这样受苦,谁就将不仅获得作为是真理的骷髅的科学,并且将获得作为是在活生生的组织中展现出来的活生生的真理的科学;它在科学中安身,对于自己的自由也好,对科学的光明也好,都不再感到惊异,不过跟科学和解它还感到不够;恬静的直观和幻影的幸福它还不满足;它想望生活中的充分的喜怒哀乐,它想行动,因为只有行动才可以使人得到十分的满足。行动即个性本身。当但丁登入既无号泣亦无叹息的光明乐土的时候;当他看到天堂无形体的居民的时候,他开始为他的肉休所投射出来的身影而感到羞耻。来自尘俗世界的他,在这个光明的天上的乐土之中没有一个伙伴,于是他拄着他那无家可归的流亡者的藜杖,再次回到我们的谿谷中来,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迷失路途了,不再由于劳顿和疲备而颓然倒在中途了。他已经历过一段成长过程,他已经历过一段苦难历程;他漫游过生活,经历过地狱的痛苦:哀号和呻吟使他失掉了知觉。于是张开了昏花而惊异的眼睛,恳求一点点的慰藉,可是并没有慰藉,而又是一片呻吟声uovitormentati①*。可是他一直走到留泽菲尔②那里,然后他才经由光明的净罪听上升到无形体生命的永世极乐的境界。他是得悉了有这样一个世界,人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是摆脱尘世而幸福的,——然后又回到生活中来,背起了生活的十字架的。

    ①希腊神话中的天堂和地狱。——译者注

    ①(意大利语)又是新的苦难,又是新的受难者。

    ②魔鬼撒旦的另一个名字。——译者注

    科学中的佛教徒用或此或彼的方法上升到普遍的境界中来之后,就不从中走出去了。你用什么方法也无法把他们诱引到现实的和生活的世界中来。谁能叫他们把在其中无所事事、却尊荣地生活着那幢阔绰的庙宇换掉——搬到我们这个具有七情六欲的生活中来呢?在这里是必须工作的,有时还要遭受灭亡呢。一切具有比水重的比重的物体沉没了;木片和稻草则架子十足地漂浮在表面上。形式主义者们在科学中找到了和解,然而这个和解是虚伪的;他们所作出的和解比科学所能够作到的和解要多的多;他们并不了解科学中的和解是如何完成的:他们目光短浅,**很低,看见光和丰富的快感就惊倒了。他们爱科学跟华而不实的人不爱科学一样毫无根据。他们以为了解和解就足够了,用行动去促其实现是不必要的。超脱世界并用否定的观点去观察世界的他们,并不想重新走进世界中去;他们认为知道金鸡纳霜能治瘧疾就可以把病治好,他们没想到对人来讲科学乃是一个阶段,生活在这个阶段的两个方面都有,一个方面是天然而直接的生活,向它进行着:另一方面是自觉而自由的生活,从科学那里出发的。他们并不知道科学是心脏,黑色的静脉血流入心脏并不是为了滞留在那里,而是为了同空气中像火一样的原素混合起来,变为鲜缸的动脉血而流通全身的。形式主义者认为他们已经抵达埠头了,而其实却是应当离岸:他们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后袖起手来,其实正是彻底性迫使他们放手去干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讲知识是需要生活作代价的,此外他们就不再需要生活了,因为他们认为科学是以自己为目标的,从而把科学想像为人的唯一的目标。科学的和解是为了在实践领域中达到和解而重新开始的斗争;科学的和解是在思惟之中,可是“人不只是思惟的,而且也是行动的生物”①。科学的和解是普遍的,消极的,因此它是不需要个性的,积极的和解只能发生在自由的、理性的、自觉的行为之中。在需要个性作为目击者而活动的那些领域之中,——譬如在宗教中——不仅要使个人上升,并且还要下降到人那里,保留着个人:在宗教之中信仰被认为是无为的死寂的东西,爱被看得高于一切。抽象的思想乃是对一切暂时事物宣布死刑判词的连续不断的声音,乃是为了永恒和不朽而作出的不合法的、古老的判决;因此科学时时刻刻都拒绝把存在的事物想像为不可动摇的东西。自觉的爱这种行为是创造性地自觉的。爱乃是普遍的竟恕,以永志不忘为由而竟厚地把暂时的东西抱在怀中的宽恕。然而纯粹的抽象是不可能存在的,对立的东西找到了地方,钻进自己敌人的住宅中去,并于其中得到了发展,否认科学在最初就潜藏着一种积极的东西。这种潜在的积极意义为爱所解放了,像热能一样向四面八方流去,不断地想要寻找生存条件,离开普遍否定的领域走进自由行动的领域;当科学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它自然就超越其自己本身。

    ①歌德曾经这样说过;黑格尔在《入门》(18 卷63 页)中说:“语言还不是行为,行为是高于言词的。”

    德国人是显然懂得这句话的。——赫尔岑原注

    在科学之中思惟和存在是调和的;不过和平条件是恩惟制定的,完满的和平则在行动之中。二千多年以前古代世界一个极其伟大的思想家①曾经说过:“行动乃是理论和实践的活生生的统一”。在行动之中理性和心灵被实现吞噬了,而在事件世界中完成有可能性的事情了。宇宙、历史——不是永恒的行动吗?抽象理性的行动——乃是消灭个性的思惟:在思惟之中人是无限的,不过丧失了自己,在思想之中他是不朽的,然而他并不是他了;抽象心灵的行动是不能发展成普遍事物的私人举动;人存在于自己心中,然而是暂时的东西的。在理性的、道德上自由的,以及**旺盛的行动之中,人到达了自己个性的实现,使自己在事件的世界之中永恒化。人在这种行为中乃是暂时中永恒的,有限中无限的,既是族类又是自己本身②的代表,当代有生命的、有意识的器官。

    ①亚里斯多德。——赫尔岑原注

    ②

    我们的滑稽家们嘲笑这一种说法,我们不必胆怯,让滑稽家去嘲笑吧,因为他们是滑稽家。嘲笑对他们来讲,乃是对不了解的补偿,由于博爱,必须给他们这样便宜的报复。——赫尔岑原注

    我们所说的真理跟被意识到还相去甚远。现代人类最有力最伟大的代表人物把思想与行动加以分别地和片面地理解。严整的、富于感性和直观的德意志把人规定为是思维,认为科学即是目的,把道德自由只作为内在本质来理解。它对于实践行动从未具有充分发展的思想:在综合每个问题时,它便离开生活走进抽象,并以片面的解决告终。萨沃那洛拉①依靠罗曼斯各族的生活本能,成为一个政党的魁首②。德意志宗教改革者虽然在半个德意志消灭了天主教,但是并没有从神学和烦琐哲学争论的领域里走出来:在科学的以及部分艺术领域里面,法兰西历史近代史的堤面又在德意志重演。日耳曼世界本身也具有其对立倾向,但同样也是抽象而片面的。英吉利秉有对生活和活动的极其伟大的理解力,不过其任何行为都是特殊的;全人类的东西在不列颠人那里都变成了戾族的东西;包罗万象的问题被理解为局部问题。英吉利被海洋与人类隔绝,它因为闭塞而感到骄傲,对大陆上的兴趣不肯放开胸怀来对待,不列颠人永不放弃自己的个性,它知道自己的伟大功勋,这不可侵犯的庄严,即它用以环绕个性观念的尊严的灵光。已经入睡的意大利民族和重新上台的西班牙人,在我们所谈到的活动舞台上并没有声明任何权利。只余下两个民族令人不得不加以注视。一方面是法兰西,它以最幸运的形式位处在欧洲世界之中,它立脚在罗曼斯风的边缘,同时又接触到从英吉利、比利时到莱茵河流域的一些国家来的各式各样的日耳曼风;它本身是罗曼斯风又兼日耳曼风的,它的使命好像正是调和地中海沿岸各族抽象的实用性跟莱茵河沿岸各族抽象的思辨性,调和阳光普照的意大利的诗一般的愉快跟雾岛上的工业化的忙碌。迄今法兰西和德意志相互间并未充分了解:不同之点引起它俩之间的紧张关系,不同之点引起它们之间的爱慕,同样事物却带不同的语言被表述着;直到最近它们才互相认识,拿破仑做了它们的介招人,在相互拜访之后,在激情随着硝烟而平息下去了的时候,它们互相怀着尊崇的心情膜拜,相互承认。不过还没有取得真正的一致。日耳曼的科学固执地不肯横渡莱茵河:法兰西的机智越过辩证发展,从中途抓住任何一种思惟,匆忙地付诸实现,法兰西究竟能否成为调和生活与科学的机关,前途尚未可卜;然而不应该错误地认为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对立是过分尖锐的,因为这种对立性往往完全是表面上的。法兰西用自己的方法所取得的结论,很接近于德意志的科学的结论,不过未能把这些结论翻译成为科学的普遍的语言,这恰如德意志不能用生活的语言复述逻辑学一样。此外德意志的科学自古以来即享用法兰西的东西的。笛卡儿不用提了,百科全书派的影响曾经颇为有力:如果没有法兰西在各个部门所作出的丰富的实践,则它就永远到达不了这个成熟期的。另一方面,把我们北方货币投入人类思想宝库这项伟大的使命也许就在这里开始了;也许我们这些很少生活于往日的人们,就是确实地统一科学和生活、言论和行动的代表人物。在历史出现得晚的人,得到的并不是骨头,而是多汁液的果实。事实上,在我们性格当中就有某种把法兰西的美质和德意志的美质结合在一起的东西。我们有法兰西不可比拟的才能,即擅长于科学的恩惟,而且我们也相对不会去过德意志人的市伦庸俗生活的;我们总是有点gentlemanIike①,这正是德意志人所没有的,而且在我们的前额上有着庄严的思想的痕迹,这正是法兰西人前额上所没有的。

    ①SavOnarola(1452—1498),意大利的宗教改革家。——译者注

    ②“罗曼斯各族具有比日耳曼人更严峻的气质,他们在实现其既定的目的上极其坚毅、深思熟虑而且巧妙”。

    qPhllosopblederGescllichte(历史哲学)422 页。第九卷。——赫尔岑原注

    ①(英语)绅士风度。

    不过我们不要跑到未来中去太远,还是回来吧。德意志哲学家多少预见到,人美的目的是行动而不是科学。这种天才的预言往往具有自我矛盾,它强制地侵入了冷静而严正的逻辑结构中。即使是黑格尔,他对于行动的思想,也是暗示多而发挥少。这不是他那个时代的事——乃是他所产生的时代的事。黑格尔在打开了精神领域的时候,谈论着艺术、科学,然而忘记了跟一切历史事件经结在一起的实践活动。不过不能把以黑格尔为最后一人的德意志许多思想家,同当代形式主义者等量齐观的。他们除了要求知识之外并没有其他要求,可是这是适合时宜的:他们兢兢业业为人类研究出科学的途径:对于他们来讲科学中的和解乃是一种奖赏;按其历史地位来看他们有权满足于普遍的东西;他们的使命就是向世界证明完成了的自我认识,并指出了一条通往它的途径:这即是他们的行动。我们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对于我们来讲,在抽象的普遍的范围里面的生活,是不合时宜的,那是个人的兴趣。任何一个新兴的分野都具有企图建立个独立王国和确立绝对的意义的雄心;对这个分野的坚信不移是最重要的胜利条件,不过进一步发展下去,就逐渐地必然会转变成虚假的绝对的分野,而且这个转变的必然性具有极大正确性也可说是绝对的。黑格尔曾经极其意味深长地说道:“了解存在的事物乃是哲学的任务,因为存在的事物是理念。正如任何个性都是其时代的产物一样,哲学即是思想中时所理解的时代;要设想有一种哲学能超越其当代的世界,这是荒谬的”①。宗教改革的世界的任务是去理解,不过理解并不是意志时最后目的。哲学家们忘记了积极的活动。不幸并不在于此。实践的分野根本不取消语言;时机一到他们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时代很快就到来了;目前人类像搭乘着火车一样奔驰着。几年就是一个世纪。艺术和科学的最伟大的代表人物歌德和黑格尔死后方十年,倾向新思潮的像谢林这样的人物,即开始提出完全与他在十九世纪初宣传科学时所提出的要求不同的要求。谢林的叛变行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种重要的意味深长的事件*。谢林与其说是具有辩证的直观勿宁说是具有诗人的直观,正是做为vates②的他,对准备吞没理性活动的一切巨流的普遍的海洋感到恐惧;他向后倒退,由于不能同其原理的结论相协调,于是脱离了当代事物,同时指出了它的短处痛处。带进整个德意志的气氛中来的是关于生活和科学这样的新问题,在新闻界、文艺作品中、书籍中,这是显明的事实。在科学中被遗忘了的个性要求自己的权利,要求因**而战慄的,只要创造的、目由的行动就感到满足的生活。在思惟的领域内完成的否定之后,它就想要在另外一些领域进行否定,因为个性的必要性被揭示出来了。人是需要它的,而且包罗一切的科学也是承认这种权利的:它并不阻碍,它为了绝对的无个性而祝贺个性长生,祝它自由自在地生活。

    ①《法哲学》,序言。着重点是原文上就有的。——赫尔岑原注(参阅《法哲学原理》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2页。——译者)

    ②(拉丁语)诗人。

    是的,科学是一个无个性的王国,这个王国摆脱了**而颇为镇静,它长眠于高傲的自知之中,被贯穿一切的理性之光照耀着,这是观念的王国。它并不像尸体那样僵硬而冰冷,不过它像大洋似的安息在本身的运动中。在科学之中有奥林普山的诸神,而并不是人们;是浮士德朝之走去的母神*。在科学之中的是不体现为买体而体现为逻辑组织,因辩证发展的桔构而不因暂时存在的史诗而显得生气勃勃的真理:科学中的规律,乃是一种从生存的波澜以反外在的和偶然的骚乱中摆脱出来的思想;在科学中响彻着天体交响乐,其每一个音响之中都包含着永恒性,因为其中具有必然性,因为暂时的东西的偶然呻吟声是不会这样深沉的。我们同意形式主义者说科学高于生活,不过这种高度乃是其片面性的明证:具体的真理是既不能高于也不能低于生活,它必须是正处于生活的中央,正像心脏正处于有机体的中央一样。

    由于科学高于生活,因而科学的领域是抽象的,它的完备性是不完备的*。活的完整性并不由摆脱特殊的普遍事物所组成,而是由互相吸引而又互相排斥的普遍的和特殊的事物所组成;这种完整在任何一个因素中都是不存在的,因为所有的因素都属于它:无论其他一切规定怎样具有独立性,怎样详尽无遗,它们都将被生活的火花熔化,并消失其片面性而注入于广袤的、吞没一切的激流之中..纯正的理性在科学之中替自己表白得一清二楚,同过去和现在算清了自己的帐目,——不过未来就必须不只在普遍的范围之内实现

    。

    在这范围内,真正的未来是没有的:因为未来是被当作必然的逻辑结果而预知的,这种实现是太抽象性,太贫乏了:思想必须有血有肉,进入生活的市堤,以暂时存在的一切豪华和美丽显示出来,缺少这种东西就没有生动、热情、诱人的行动。

    Warumbinichverganglich ,

    oZeus ?

    sofragtedieSchonheit.Macht ’

    ichdoch,sagtederGott,

    nurthe①*

    ①(德语)“为什么我瞬息即逝,啊,上帝?”美丽这样问道。上帝说道:“我只把瞬息即逝的东西造成为美丽的。”歌德

    科学不仅意识到其自律性,而且也意识到自己是世界的规律,科学使规律转为思想,而把它作为实际的东西加以摒弃,以自己的否定来使它升华,任何实际事物都不能抵敌这种否定的锋芒。科学在确实存在的领域中进行破坏,在逻辑镇域中进行建设,——它的使命就是如此。不过人的使命不只在于逻辑,而且也在于社会历史的世界,精神自由和积极行动的世界中进行建设:在这个世界里面不仅有抽象理解的能力,而且也有可称为积极的理性和创造的理性的意志;人是不能拒绝参与其周围正在实现着的人间的行动;他必须在一定的地点一定的时间从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