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卢照邻-长安古意(1/2)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汉魏六朝以来就有不少以长安洛阳一类名都为背景,描写上层社会骄奢豪贵生活的作品,有的诗篇还通过对比寓讽,如左思《咏史》(“济济京城内”一首)。卢照邻此诗即用传统题材以写当时长安现实生活中的形形色色,托“古意”实抒今情。全诗可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从“长安大道连狭斜”到“娼妇盘龙金屈膝”)铺陈长安豪门贵族争竞豪奢、追逐享乐的生活。首句就极有气势地展开大长安的平面图,四通八达的大道与密如蛛网的小巷交织着。次句即入街景,那是无数的香车宝马,穿流不息。这样简劲地总提纲领,以后则洒开笔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写: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真如文漪落霞,舒卷绚烂。这些执“金鞭”、乘“玉辇”,车饰华贵,出入于公主第宅、王侯之家的,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纵横”可见其人数之多,“络绎”不绝,那追欢逐乐的生活节奏是旋风般疾速的。这种景象从“朝日”初升到“晚霞”将合,二六时中无时或已。在长安,不但人是忙碌的,连景物也繁富而热闹:写“游丝”是“百尺”,写“娇鸟”则成群,“争”字“共”字,俱显闹市之闹意。写景俱有陪衬之功用。以下写长安的建筑,而由“花”带出蜂蝶,乘蜂蝶游踪带出常人无由见到的宫禁景物,笔致灵活。作者并不对宫室结构全面铺写,只展现出几个特写镜头:宫门,五颜六色的楼台,雕刻精工的合欢花图案的窗棂,饰有金凤的双阙的宝顶……,使人通过这些接连闪过的金碧辉煌的局部,概见壮丽的宫殿的全景。写到豪门第宅,笔调更为简括:“梁家(借穷极土木的汉代梁冀指长安贵族)画阁中天起”,其势巍峨可比汉宫铜柱。这文彩飞动的笔墨,纷至沓来的景象,几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于是,在通衢大道与小街曲巷的平面上,矗立起画栋飞檐的华美建筑,成为立体的大“舞台”,这是上层社会的极乐世界。这部分花不少笔墨写出的市景,也构成全诗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仍是在这背景上活动的。

    长安是一片人海,人之众多竟至于“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这里“豪贵骄奢,狭邪艳冶,无所不有”,写来够瞧的。作者对豪贵的生活也没有全面铺写,却用大段文字写豪门的歌儿舞女,通过她们的情感、生活以概见豪门生活之一斑。这里有人一见钟情,打听得那仙子弄玉(“吹箫向紫烟”)般美貌的女子是贵家舞女,引起他的热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那舞女也是心领神会:“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借问”四句与“比目”四句,用内心独白式的语言,是一唱一和,男有心女有意。“比目”“鸳鸯”“双燕”一连串作双成对的事物与“孤鸾”的对比,“何辞死”“不羡仙”“真可羡”“好取”“生憎”的果决反复的表态,极写出爱恋的狂热与痛苦。这些专写“男女”的诗句,诚如闻一多赞叹的,比起“相看气息望君怜,谁能含羞不肯前”(简文帝《乌栖曲》)一类“病态的无耻”、“虚弱的感情”,“如今这是什么气魄”,“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宫体诗的自赎》)。通过对舞女心思的描写,从侧面反映出长安人们对于情爱的渴望。以下以双燕为引,写到贵家歌姬舞女的闺房(“罗帷翠被郁金香”),是那样香艳;写到她们的梳妆(“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是那样妖娆,“含娇含态情非一”呵。打扮好了,于是载入香车宝马,随高贵的主人出游了。这一部分结束的二句“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刻龙纹的阖叶,车饰。”屈膝“同”屈戌“。)”与篇首“青牛白马七香车”回应,标志对长安白昼闹热的描写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写长安之夜,不再涉及豪门情事,是为让更多种类的人物登场“表演”,同时,从这些人的享乐生活也不难推知豪门的情况。可见用笔繁简之妙。

    第二部分(从“御史府中乌夜啼”到“燕歌赵舞为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