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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性恶第二十三(1/2)

    [题解]

    本篇旨在批判孟子的性善论,阐明自己关于人性邪恶的社会观。“性恶论”是荀子思想中最著名的观点,也是其政治思想的基石。文章先从人的物质**和心理要求出发,论证了“人之性恶”的道理。为了改变人性之恶,他一方面特别强调后天的教育和环境的影响,主张“求贤师”、“择良友”;另一方面则特别强调政治的作用,提出了“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的政治主张。总之,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宗旨则在于以道德的、政治的手段去改恶为善。

    [原文]

    23.1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译文]

    人的本性是邪恶的,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是人为的。

    [原文]

    23.2 今人之性(1),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2),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生而礼义文理亡焉(3)。然则从人之性(4),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5),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今:犹“夫”,发语词。参见《古书虚字集释》。下文多此种用法,不再注。(2)疾:通“嫉”,嫉妒。(3)文理:见 7.3 注(2)。(4)从:通“纵”。(5)道:同“导”。

    [译文]

    人的本性,一生下来就有喜欢财利之心,依顺这种人性,所以争抢掠夺就产生而推辞谦让就消失了;一生下来就有妒忌憎恨的心理,依顺这种人性,所以残杀陷害就产生而忠诚守信就消失了;一生下来就有耳朵、眼睛的贪欲,有喜欢音乐、美色的本能,依顺这种人性,所以淫荡混乱就产生而礼义法度就消失了。这样看来,放纵人的本性,依顺人的**,就一定会出现争抢掠夺,一定会和违犯等级名分、扰乱礼义法度的行为合流,而最终趋向于暴乱。所以一定要有了师长和法度的教化、礼义的引导,然后人们才会从推辞谦让出发,遵守礼法,而最终趋向于安定太平。由此看来,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原文]

    23.3 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1),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2)。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3),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4)。今之人,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睢而违礼义者为小人(5)。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枸(g#u 钩):通“钩”,弯曲。檃栝(y!nku^隐括):竹木的整形工具。烝(zh5ng 蒸):同“蒸”,用蒸气加热,这是为了使被矫正的木材柔软以便矫正。(2)金:金属之器,指有锋刃的武器或工具。砻(l¥ng 龙):磨。厉:同“砺”,磨。(3)饰:通“饬”,整治。(4)使:《集解》作“始”,据宋浙本改。(5)睢:《集解》作“雎”,据宋浙本改。

    [译文]

    所以弯曲的木料一定要依靠整形器进行薰蒸、矫正,然后才能挺直;不锋利的金属器具一定要依靠磨砺,然后才能锋利。人的本性邪恶,一定要依靠师长和法度的教化才能端正,要得到礼义的引导才能治理好。人们没有师长和法度,就会偏邪险恶而不端正;没有礼义,就会叛逆作乱而不守秩序。古代圣明的君王认为人的本性是邪恶的,认为人们是偏邪险恶而不端正、叛逆作乱而不守秩序的,因此给他们建立了礼义、制定了法度,用来强制整治人们的性情而端正他们,用来驯服感化人们的性情而引导他们。使他们都能从遵守秩序出发、合乎正确的道德原则。现在的人,能够被师长和法度所感化,积累文献经典方面的知识、遵行礼义的,就是君子;纵情任性、习惯于恣肆放荡而违反礼义的,就是小人。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原文]

    23.4 孟子曰(1):“人之学者,其性善。”

    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2),而不察乎人之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3)。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

    [注释]

    (1)孟子:即孟轲,见 6.7 注(7)。这里的引语,不见于今本《孟子》。《孟子·告子上》说:“人无有不善。”“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旨意与此相似。(2)及:达到,够。(3)事:从事,做,人为。

    [译文]

    孟子说:“人们要学习的,是那本性的善良。”

    我说:这是不对的。这是还没有能够了解人的本性,而且也不明白人的先天本性和后天人为之间的区别的一种说法。大凡本性,是天然造就的,是不可能学到的,是不可能人为造作的。礼义,才是圣人创建的,是人们学了才会、努力从事才能做到的。人身上不可能学到、不可能人为造作的东西,叫做本性;人身上可以学会、可以通过努力从事而做到的,叫做人为;这就是先天本性和后天人为的区别。那人的本性,眼睛可以用来看,耳朵可以用来听。那可以用来看东西的视力离不开眼睛,可以用来听声音的听力离不开耳朵。眼睛的视力和耳朵的听力不可能学到是很清楚的了。

    [原文]

    23.5 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将皆失丧其性故也(1)。”

    曰:若是则过矣。今人之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2),必失而丧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

    所谓性善者,不离其朴而美之,不离其资而利之也。使夫资朴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3)。故曰目明而耳聪也(4)。

    [注释]

    (1)将:犹“必”。一说“故”下当有“恶”字。一说上句“性善”当作“性恶”。(2)资:资质,指所谓天生的才能、性情。(3)使:犹“夫”,提示之词,参见《古书虚字集释》。(4)“所谓性善者……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一段据文义当在“若是则过矣”之后,今译文移正。

    [译文]

    孟子说:“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他们的作恶一定都是丧失了他们的本性的缘故啊。”

    我说:像这样来解释就错了。孟子所谓本性善良,是指不离开他的素质而觉得他很美,不离开他的资质而觉得他很好。那天生的资质和美的关系、心意和善良的关系就像那可以看东西的视力离不开眼睛、可以听声音的听力离不开耳朵一样罢了。所以说资质的美和心意的善良就像眼睛的视力和耳朵的听力一样。如果人的本性生来就脱离他的素质、脱离他的资质,一定会丧失它的美和善良,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

    [原文]

    23.6 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1),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劳”下承上省“见长”两字。

    [译文]

    人的本性,饿了想吃饱,冷了想穿暖,累了想休息,这些就是人的**和本性。人饿了,看见父亲兄长而不敢先吃,这是因为要有所谦让;累了,看见父亲兄长而不敢要求休息,这是因为要有所代劳。儿子对父亲谦让,弟弟对哥哥谦让;儿子代替父亲操劳,弟弟代替哥哥操劳;这两种德行,都是违反本性而背离**的,但却是孝子的原则、礼义的制度。所以依顺**本性就不会推辞谦让了,推辞谦让就违背**本性了。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邪恶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原文]

    23.7 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

    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1)。故陶人埏埴而为器(2),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3),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4),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5)。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6)。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人有弟兄资财而分者,且顺情性(7),好利而欲得,若是则兄弟相拂夺矣(8);且化礼义之文理,若是则让乎国人矣。故顺情性,则弟兄争矣;化礼义,则让乎国人矣。

    [注释]

    (1)故:通“固”,本来,原先。(2)故:犹“夫”。埏(sh1 n 山):以水和土并揉捏捶击。埴(zh0 直):细密的黄粘土。(3)“工人”宜作“陶人”。(4)肤理:皮肤的纹理。人劳苦则皮肤粗糙干裂,所以“好愉佚”。佚:同“逸”,安闲。(5)然:形成(参见《广雅·释诂》)。待:通“恃”。事:从事。(6)性伪之所生:“性”之所生,即“目好色”等等;“伪”之所生,即礼义、法度、器物等等。其不同之征:生于“性”之征是“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生于“伪”之征是“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7)且:犹“若”,参见《古书虚字集释》。(8)拂:违戾,不顺。

    [译文]

    有人问:“人的本性是邪恶的,那么礼义是从哪里产生出来的呢?”

    我回答他说:所有的礼义,都产生于圣人的人为努力,而不是原先产生于人的本性。制作陶器的人搅拌揉打粘土而制成陶器,那么陶器产生于陶器工人的人为努力,而不是原先产生于人的本性。木工砍削木材而制成木器,那么木器产生于工人的人为努力,而不是原先产生于人的本性。圣人深思熟虑、熟悉人为的事情,从而使礼义产生了、使法度建立起来了,那么礼义法度便是产生于圣人的人为努力,而不是原先产生于人的本性。至于那眼睛爱看美色,耳朵爱听音乐,嘴巴爱吃美味,内心爱好财利,身体喜欢舒适安逸,这些才都是产生于人的本性的东西,是一有感觉就自然形成、不依赖于人为的努力就会产生出来的东西。那些并不由感觉形成、一定要依靠努力从事然后才能形成的东西,便叫做产生于人为。这便是先天本性和后天人为所产生的东西及其不同的特征。圣人改变了邪恶的本性而作出了人为的努力,人为的努力作出后就产生了礼义,礼义产生后就制定了法度。那么礼义法度这些东西,便是圣人所创制的了。圣人和众人相同而跟众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是先天的本性;圣人和众人不同而又超过众人的地方,是后天的人为努力。那爱好财利而希望得到,这是人的本性。假如有人弟兄之间要分财产而依顺爱好财利而希望得到的本性,那么兄弟之间也会反目为仇、互相争夺了;如果受到礼义规范的教化,那就会推让给国内所有的人了。所以依顺本性,那就兄弟相争;受到礼义教化,那就会推让给国内所有的人了。

    [原文]

    23.8 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故思虑而求知之也。然则性而已(1),则人无礼义,不知礼义。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然则性而已,则悖乱在己。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性:《集解》作“生”据世德堂本改。下文“然则性而已”句同。

    [译文]

    一般地说,人们想行善,正是因为其本性邪恶的缘故。那微薄的希望丰厚,丑陋的希望美丽,狭窄的希望宽广,贫穷的希望富裕,卑贱的希望高贵,如果本身没有它,就一定要向外去追求;所以富裕了就不羡慕钱财,显贵了就不羡慕权势,如果本身有了它,就一定不会向外去追求了。由此看来,人们想行善,实是因为其本性邪恶的缘故。人的本性,本来是没有什么礼义观念的,所以才努力学习而力求掌握它;本性是不懂礼义的,所以才开动脑筋而力求了解它。那么如果只有本性,人就不会有礼义,就不会懂得礼义。人没有礼义就会混乱无序,不懂礼义就会悖逆不道。那么如果人只有本性,在

    他身上就只有逆乱了。由此看来,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原文]

    23.9 孟子曰:“人之性善。”

    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已。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则有恶用圣王、恶用礼义矣哉(1)?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今不然,人之性恶。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今当试去君上之势(2),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民人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强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3),天下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有:通“又”。恶(w&乌):哪里。(2)当试:与“尝试”、“当使”相通,等于说“倘使”、“倘若”。(3)哗:当作“跨”,犹据,言众者据寡者之上而使之出己之下(刘师培说)。

    [译文]

    孟子说:“人的本性是善良的。”

    我说:这不对。凡是从古到今、普天之下所谓的善良,是指端正顺理安定有秩序;所谓的邪恶,是指偏邪险恶悖逆作乱。这就是善良和邪恶的区别。果真认为人的本性本来就是端正顺理安定守秩序的吧,那么又哪里用得着圣明的帝王、哪里用得着礼义了呢?即使有了圣明的帝王和礼义,在那端正顺理安定守秩序的本性上又能增加些什么呢?其实并不是这样,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古代的圣人认为人的本性是邪恶的,认为人们是偏邪险恶而不端正、悖逆作乱而不守秩序的,所以给他们确立了君主的权势去统治他们,彰明了礼义去教化他们,建立起法治去管理他们,加重刑罚去限制他们,使天下人都从遵守秩序出发、符合于善良的标准。这就是圣明帝王的治理和礼义的教化。如果抛掉君主的权势,没有礼义的教化,废弃法治的管理,没有刑罚的制约,站在一边观看天下民众的相互交往;那么,那些强大的就会侵害弱小的而掠夺他们,人多的就会欺凌人少的而压制他们,天下人悖逆作乱而各国互相灭亡的局面不等片刻就会出现了。由此看来,那么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就很明显了,他们那些善良的行为则是人为的。

    [原文]

    23.10 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1);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2)。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无辨合符验,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设,张而不可施行,岂不过甚矣哉?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与圣王、贵礼义矣。故檃栝之生,为枸木也;绳墨之起,为不直也;立君上,明礼义,为性恶也。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注释]

    (1)节:验。(2)辨:通“别”,即“别券”,或称“傅别”,是古代的一种凭证,将一券剖分为两半而成,故称“别券”,双方各执一半(一“别”)为据,验证时将两“别”相合,即可定其真伪。它与如今凭骑缝章核对的票据原理相似。符:见 8.18 注(19)。

    [译文]

    善于谈论古代的人,一定对现代有验证;善于谈论天的人,一定对人事有应验。凡是议论,可贵的在于像契券般可核对、像信符般可检验。所以坐着谈论它,站起来就可以部署安排,推广出去就可以实行。现在孟子说“人的本性善良”,没有与它相契合的证据及可以验证的凭据,坐着谈论它,站起来不能部署安排,推广出去不能实行,这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认为人的本性善良,那就会摒除圣明的帝王、取消礼义了;认为人的本性邪恶,那就会拥护圣明的帝王、推崇礼义了。整形器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