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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警幻仙情圆风世因 绛珠女魂游太虚境(1/2)

    话说警勾仙姑专管人间才子佳人、痴男怨女夙孽沉沦。或以钟情未遂,夙恨难消;或遇好人妒害,分其鸾侣,以致抑郁而亡,仙姑必施幻术,续其前缘,消其夙恨,不使青衫涕泪,红粉飘零。

    因前《红楼梦》中,贾宝玉、林黛玉这件公案,十余年间,宝玉、黛玉钟情似海,两意绸缪,愿同生死。原指望百年完聚,不料缘悭运蹇,遇着王熙凤怀私设毒,以成其谋。若宝、黛二人配偶,恐黛玉夺其家政之权。比时用了一计,趁宝玉疯迷之际,以金玉良缘冲喜一事说动贾母、王夫人,又乘宝玉痰迷,竟将薛宝钗撮合成婚。只顾其奸谋利己,顿将个娇研美艳、秀丽文娴的林黛玉,弄做泉台艳魄,月夜幽魂。当其绝命之时,香魂一缕,悠悠忽忽,不知所之。

    凡人归阴,本坊土地将其魂魄引至本处城煌挂号,按生死簿查其一生功过,发往地府较对,上奏天廷。贤才仁德者归于上界,应隶仙籍者证入仙班,平庸者转世,作恶者押赴森罗殿,或入轮回,或入诸般地狱受罪。

    却说此时,本方土地一见黛玉的魂飘渺而来,忙引至城煌庙挂号。值班鬼役看见土地引了一个绝美女魂前来,忙觑鬼眼一看。土地对鬼役道:“这是荣园府千金小姐,有大来头的,须要好生伺候,不得罗唣。”土地交代明白,即回去了。众鬼役左看右看,伸伸鬼舌头,做些鬼样,捣些鬼话。各种鬼形,不一面足。一个鬼道:“这位小姐,不知害什么病死的?”又一个道:“你瞧他的脸,就像出水荷花—般,只怕是害相思死的。”那一个道:“咱们去盘问他。”这个道:“不可,不可!刚才土地老儿交代的话,没听见吗?你去混闹,倘若这位小姐撒一个娇,喊叫起来,回了老爷,真正吃不了还兜着走呢!倒是问问他的住处姓名,替他回了上号。好等老爷开发他去。”

    那个鬼走到黛玉面前,问道:“小姐系何处人?姓甚名谁?说明白了,好代小姐报。”黛玉道:“我系苏州人,姓林,名黛玉。父亲号如海,没了十年,做过扬州巡盐史。”鬼役道:“小姐既系苏州人,如何跑到这里来?不要是走错了路?快回去罢!”黛玉道“此处是我外祖家,我系死在这里的。”鬼役道:“原来是这么着。小姐请待一会,咱们替你回判官老爷去。”可怜黛玉深闺弱质,初见鬼役,已吓得战战兢兢。又听说要报判官,更吓得站在一旁乱抖。

    鬼役进去,见判官在堂上伺候城隆老爷查点案卷,向前跪禀道:“现有本城土地,带领女鬼一名,前来[搔]号。”判官道:“你等问过住处、姓名没有?”鬼役将黛玉回答的

    话说了,只见城隆老爷将惊堂一拍,大叫一声:“不好了!你们快些回避。”吓得判官、小鬼几个倒退。又见老爷一叠连声:“快请夫人出来,同我看小姐去。”一个回话的鬼役向众鬼道:“奇怪,奇怪!老爷并[没]有瞧见这位小姐的俊样儿,怎么就发起狂来了?”正在外面捣鬼,只听里面夫人带了侍女出堂。老爷忙道:“林家内侄女来了,咱们接他去。”

    原来林公有个妹子,嫁与申家。这申公正直无私,未有子嗣,死后做了京都城隍。夫人与如海手足情深,听说侄女魂魄归阴,一面哭着出来,携黛玉进去。黛玉认着亲人,陡吃一掠。进了内堂,黛玉泣拜道:“侄女违别姑爹、姑妈十余年了,不料姑爹在此为神。可怜侄女孤苦无依,幸望垂悯,将侄女送到我爹妈那里去。”申公道:“这个自然。但是阴曹向例,先要到咱们苏州城隆处归籍,再得与令尊堂相见。”

    申公当将黛玉魂灵,送至苏州城隍那里。查了册籍,苏州城隍向黛玉道:“小姐乃上界仙子临凡。今日去世,即有仙女来迎。今且送小姐回府。”随即命鬼役先去通报,又着女鬼伴送黛玉回家。

    林公得知,忙与夫人道:“可怜女儿死了,他的魂来了。”夫人听说,大哭起来,同林公赶出外厢。黛玉一见,发起怔来。只听林公、夫人齐说道:“儿呀!你怎么不在人世了?”二人赶来,到了面前。黛玉心里明白,无如气急身惊,心酸腿软,不能趋步,只哭叫一声,扑跪在地,已痛倒了。慌得林公同夫人急忙扶起,叫侍女扶进内室。

    夫人坐在炕上,将黛玉搂入怀中,林公同坐炕上,齐声叫道:“我的儿!醒来。”歇了好一会,黛玉方才舒气,呜呜咽咽,满面泪痕,道:“爹爹、妈妈,可知女儿死得好苦呀!”说着要下地来。夫人道:“你且歇歇再说话。”停了一会,林公道:“我自没后,上帝念我为人正直,将我补授城隍之职。已前同儿娘在四川耽搁了几年,后又在湖北耽搁几年。今已任满,告假在家,将来可转天曹。我一生的心事,指望儿长大成人,得—佳婿,方慰我爱儿之心。不料儿因何得病就夭亡了?今日到了跟前,儿呵!我一见你,心如刀割。”夫妻、母女,又痛哭起来。幸得侍女善言,百般解说,方才止哭。黛玉从贾夫人怀里起来,泣拜于地。夫人又拉黛玉坐在身旁。黛玉道:“爹妈在上面坐,容女儿坐在下面。”夫人道:“你就这么坐罢。”

    黛玉拭泪道:“自从那年雨村先生送女儿进京,一到外婆家,老太太见了女儿,抱着大哭。舅母、众姊妹们好容易将老太太劝住。女儿待老太太放了手,才一一拜见。宝玉哥哥、女儿都在一块儿,跟着老太大饮食起居,老太太极疼爱女儿。”贾夫人道:“老太太爱我如掌上之珠,见你思我,自然如此。两位舅父、舅母待你如何?”贷玉道:“一样疼爱。”贾夫人又问:“表兄弟姊妹等待你怎样?”黛玉道:“也都很好。惟有宝玉哥哥待我比别人更厚。”

    贾夫人点点头,又道:“还有你珠大嫂子、琏二嫂子怎样呢?”黛玉道:“珠大嫂子极端厚待小姑子,最好。那琏二嫂子,见面时女儿吃了一惊,不知怎么样,心里有些怕他。”贾夫人道:“这是什么原故?”黛玉道:“女儿亦说不出所以然的道理来。”贾夫人道:“他待你怎么样呢?”篱玉道:“那些外面光景,像是好的。因为老太太疼我,要敷衍的好看。估量着他的心里,是时时忌克我的。”贾夫人道:“这么说来,他与你是面和心不和的?”黛玉一面答应,又淌眼泪。贾夫人道:“你合他可曾拌嘴赌气没有?”黛玉道:“我在那里十余年,上下众人,从来没有合人淘气的事。况且琏二嫂子为人尖酸利害,现管着家,只知趋奉老太太、二舅母两个人。老太太、二舅母因此最喜欢他。大众巴结他怕巴结不上,还有谁敢得罪他一点儿吗?”贾夫人沉吟了一会,道:“原来是这么着。”

    林公道:“且慢问这些话。我倒要问问那里近来的家道,还是从前烈烈轰轰的势派不是?”凳玉道:“几年前,元把娘娘归省的时候,正是繁华极盛。近年来入不敷出,比以前差多了,很打饥荒呢!”林公叹气道:“难道你两位舅舅也不经心整理?将来颓堕下去,怎么处?那边东府里,大约鲁卫之政,不问可知。那些表兄们,那个有出息呢?”黛玉道:“东府珍大哥不肯认真治家,这边琏二哥总揽家务,倒难为他支持。”林公道:“这是大些的。那小些的,即如宝玉,可还好么?”黛玉见问,心中一刺,甚是踌躇。无奈父母动问,不敢掩饰,只得直说:“因为老太太钟爱,娇恤惯了,脾气有些乖张。”林公道:“他读书写字可肯用功?”黛玉道:“他天分聪明,能读书,大小字都写得好,只是不肯用苦功。二舅舅规矩虽严,未免一暴十寒。”林公道:“到底制艺如何?”黛玉道:“近来文章也做好了,二舅舅很喜欢。珠大哥家兰哥儿却肯攻书,将来大有出息。惟有环兄弟太不爱好,合家的人很嫌他。”

    正在谈论,外面请林公说话,只得出去。这里夫人又问道:“老太太家有个侄孙女儿湘云丫头,可好么?”黛玉道:“湘云妹妹文才女工都好,性情爽直,老太太最疼他,时常来住着玩。还有二舅母家姨妈,带了男女蟠哥哥、宝钗姊姊、丫头香菱进京来,住在外婆家。那年元妃娘娘省亲,宁荣两府后首一带,差做省亲别墅,名大观园。其中亭台楼阁、馆院轩斋,以及四时花木、山石流泉、竹桥茅屋,建造的精巧异常。娘娘省亲之后,恐怕院宇荒芜,即有旨意,着众姊妹、大嫂子、二哥哥合女儿都住在园中读书。女儿住处名潇湘馆。后首又有大舅母的嫂子,带了女儿岫烟姊姊来投奔大舅母,住在园中。还有薛姨妈的侄女宝琴妹妹,珠大嫂的婶娘带了女儿纹姊姊、绮妹妹同伴来京,亦住在园中。那些姊妹合女儿极好。”夫人又问:“几位表姊妹如何呢?”黛玉道:“迎春姊姊忠厚本分,过于懦弱;探春妹妹聪明才干,算个尖儿;惜春妹妹亦聪慧过人。那些亲戚姊妹,都人才出众。”夫人道:“你们许多姊妹住在一块儿做些什么事?”黛玉道:“念书、写字、做诗,闲常做些针黹。老太太最高兴,常在园中饮酒赏花,很热闹。”

    贾夫人道:“若照这么样,你在那里,尽可逍遥自在,为什么一病就不能治呢?”黛玉一闻此语,那眼泪犹如断线之珠,直滚下来,一面哭道:“女儿虽有老太太疼爱,众姊妹同伴,终是孑然一身。见他们有父母兄弟姊妹的,回想我爹妈没了,只剩女儿一人,因此时常伤心落泪,竞哭伤了,长年多病,所以身子单弱,捱到于今,竟难治了。”贾夫人道:“你到底是个什么病:害了几时才死的呢?”黛玉道:“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