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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甄宝玉逢女沁芳亭 林黛玉返魂太虚境(2/2)

一听,大吃一惊,道:“原来你平日是哄我的?如今一定下亲,就在我跟前说这些话,可知你也是个禄蠹。平时还骂什么禄蠹国贼呢!”那人见黛玉生气,忙作一揖道:“我何尝说假话来着,那原本是小时候说的玩话儿。大丈夫不立身扬名,光耀祖宗,还有脸见先人于地下么?”黛玉冷笑道:“原来你去了一次江南,全变过来了,我算白认识了你!也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从今后休想做什么亲!我真后悔平素间不该把心交给了你,还告诉老太太,送我回南边去吧!”那人道,“妹妹此言差矣!订者,定也。既已定亲,焉有再反悔之理!再过些日子咱们便做亲了,那时自然回南边住的。”

    原来黛玉日日思念宝玉,见了此人,只当宝玉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往别处想去。如今见他前盲不搭后语,满嘴里尽是胡话。这沁芳亭的对联明明是他撰的,反念起来,说题得真好。明明生在京师,偏说长在江南,见着自己,竟是一揖,心里不免狐疑起来,莫非他跟舅舅出去,吓破了胆,又糊涂了么?又想到前些日子,听说舅母认了个叫什么甄宝玉的,也同宝玉长得一般,莫非竟是此人?再细看他项上,并未戴着金螭璎珞五色丝涤系着的那块美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便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来冒充宝玉,还不实话讲来广那人道:“妹妹何必生气,学生本是甄宝玉,哪里是什么冒充!前些日子已与妹妹订下姻亲。闻听妹妹玉貌花容,天姿国色,实想一睹真颜。不期邂逅相遇,实乃三生有幸,妹妹何至生气如此!”黛玉一听,七窍生烟,急火攻心,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晕倒在地,吓得甄宝玉一时手脚无措。正要来搀扶时,黛玉虽脸白气弱,尚有知觉,用衣袖一掸,道:“什么臭男人,敢来搀我,还不快快离去!”

    可巧紫鹃来寻黛玉吃药,见此形景,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过来搀扶。一面问甄宝玉道:“二爷几时回来的?怎么将姑娘气成这样?还不快来搀扶!”黛玉轻轻摇头说道:“原来定亲的是他!他是甄宝玉。”说完流泪不止,紫鹃知道不好,忙将黛玉背起,慢慢回到潇湘馆来。黛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吐血不止。雪雁、春纤忙打来热水替黛玉擦脸漱口,又捧来热茶,黛玉喝了两口,方缓过一口气来。

    紫鹃轻声问道:“姑娘究竟怎么样了?”黛玉并不答话,只以泪洗面,紫鹃知道不好,便要亲自去回者太太。黛玉略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说道:“不用,我有话要对你说。”指了指床边,紫鹃便在床边坐了。一面握住黛玉的手,只觉手指头儿冰凉。黛玉声音微弱,道:“这些年难为妹妹伴着我,照料我。妹妹虽是我的丫头,我总当亲妹妹看待。我是清清白白的,如今要去了,只一件事放心不下,告诉老太太,送我回苏州,将我葬在母亲身边,也好有个亲人儿。”紫鹃已哭得泪人儿一般,抽搭着安慰黛玉道:“姑娘宽心些吧,方才急了。急火攻心,如今已缓过来,这里请大夫来瞧,哪里说得上去了呢?保不定不几天宝玉便回来了,也商计个法儿。”黛玉只是摇头,叫她别提,泪水却牵线般地流淌。

    紫鹃边替黛玉拭泪边说道:“那人便是甄宝玉么?其实和咱们宝玉模样儿一样的。就权当咱们宝玉也过得去,与甄宝玉做亲也未为不可。我看那甄哥儿也怪多情的,姑娘何苦来定要糟蹋身子呢!”黛玉摇头,叫她别再提此事,‘面说道:“我是图他的外貌么!”,因叫紫鹃退下自已手上的一只玉镯,轻轻给紫鹃戴在手上。紫鹃哭得抬不起头来。黛玉闭上眼睛,道:“你且去吧!我歇一会子。”紫鹃方站起来,给黛玉盖上一床锦被,见黛玉脸色虽然苍白,似倒平顺了一些,料一时无妨,便轻轻退出来,欲去回贾母。听雪雁、春纤正说此事,忙道:“你两个说小声些,只怕姑娘听见了。”又听了一会子,屋子里十分清静,方道:“你们经心些儿,好奸伺候,别走远了。我去回了老太太便回来。”说着一径去了。

    这里雪雁问春纤:“你说姑娘定的亲不是咱们宝玉,竟是甄家哥儿?”春纤道:“可不是,今儿一早,二奶奶屋里的小红悄悄告诉我,叫我千万别告诉姑娘。说娘娘赐宝二爷同宝姑娘为婚,竟瞒着姑娘,将姑娘说给了甄哥儿。”雪雁道:“既是如此,宝二爷知道么?”春纤道:“宝二爷出了门子,哪里知道此事!只怕回来还不依呢,我们这位竟弄成这样。”雪雁道:“是了,早起我出去,见了宝玉,当是他回来了。原来此人不是宝玉,定是甄哥儿。想是在园子里见着姑娘,姑娘弄明白了,便急得吐血,成了这模样。”

    原来黛玉并末睡去,听春纤、雪雁这一说,方知道有赐“金玉良缘”之事,宝玉也不知道,心里越发思念宝玉不已。

    一时,贾母急匆匆赶了来,,见黛玉躺于床上,双目紧闭,气弱面白,嗽盂内尚有鲜血,哪里忍得住,拉住黛玉的手,放声痛哭了起来,道:“是我害了你了!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只是这事情也由不得我作主的。甄家宝玉也和咱们宝玉一样,想你也是喜欢的,才定下了,谁知弄成这样。”说完又大声哭起来。

    黛玉双泪直流,想:原是娘娘赐婚,外祖母哪里能够作主,不该恨她才是。方用力睁了睁眼睛,微微颔首。贾母痛哭不止,一面打发人请王太医。黛玉又用力摇了摇头儿。

    凤姐儿听说此事,得知贾母已去潇湘馆,哪里还敢过去,只推说有病。倒是李纨、惜春闻讯后赶了来。见黛玉如此光景,不免辛酸落泪。

    夜晚,贾母尚不肯去,定要守着黛玉。李纨想:贾母年迈之人,哪里经得起这般光景,忙劝慰说道:“老太太还回去歇歇吧!林妹妹见老太太伤心,心里也难受的。方才王太医来,也说林妹妹还不要紧。这里横竖有我和四妹妹照应,不妨事的。”好说歹说,方将贾母劝回去了。

    一时,平儿过来,见黛玉的模样,悄悄拉李纨出去说道:“我们奶奶早起感了风寒,正发烧呢,要不,还不早过来么!瞧林姑娘这光景,我且去预备后事冲一冲,这边就烦大奶奶和四姑娘守着,谁能料到林姑娘竟会弄成这模样儿。”说完,眼泪早滴下来了。紫鹃、惜春都一旁悄悄拭泪,哪里敢哭出声。平儿眼红红的,抹着泪,向李纨等点了点头儿,方去了。

    潇湘馆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只有冷冷的月光泻在窗台上,阵阵西风吹拂着翠竹,发出单调的沙沙声。蟋蟀儿在墙根下凄楚地悲呜。李纨抬起了头,看看几案上昏黄如豆的灯光,再看看黛玉清秀惨白的面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忙吩咐雪雁再点起两盏灯儿来。

    且说黛玉刚合上眼,似见一处所在,烟云汹涌,云涛澎湃,那宝玉正在前面对她招手,便跟了去。只见云海深处,白石朱栏,清溪碧树渐渐呈现出来,真乃人迹罕至的地方,黛玉忙问:“这是什么所在?”宝玉指着前面一个大石牌坊说道:“你看上面写的?”黛玉抬起头来,但见“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黛玉点头叹息道;“这地方我是来过的,果然是个好地方。”宝玉道:“原来我当咱们园子是个女儿国,是一片极干净的土地,胜过那桃花源的,谁知竟是错了。你看看晴雯、司棋,如今便轮到妹妹了,这里离恨天外,灵河岸边,才是自由自在快乐的所在。你看河边上那株绛珠仙草,长得何等精神!其潇洒娴静,仙神玉骨,恰如妹妹一般。”黛玉走了过去,细细观看,果然看出来自己的影子,心想;宝玉常说“木石姻缘”,莫非自己正是灵河岸边一株野草?

    正在凝神之际,忽听宝玉说道,“咱们好容易来到这个地方,正该尽情玩耍才是。妹妹不乐,更待何时尸便来追逐黛玉。黛玉于灵河岸上奔跑,一会子匿于丛林,一会子拍手呐喊。或与宝玉肩并肩徜祥花丛,或手拉手儿漫步芳甸。一会子宝玉采来一朵野花插于黛玉鬓角,一会子黛玉摘得一片草叶别于宝玉胸前。或凝视花间的蝴蝶双双飞舞,或谛诗听林中的小鸟呼伴长鸣。或拾起来一块晶莹美丽的石子,或拣起一片五光十色的贝壳。凝视着这片树绿花红、碧草如茵、清溪似带、翠峰如簇的土地,二人相视而笑。觉得累了,便在芳草如酥的灵河岸边躺了下来,无忧无虑,眺望晚霞,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自在和欢乐。想:这地方真好,若能一辈子在此居处,做个干净人儿,在此成就“木石姻缘”时,真好!

    他们正在凝神之际,忽见石牌坊那里走过来一位老嬷嬷。黛玉道:“不好。是老太太捉咱们来了!”宝玉一看,道:“不大像老太太,样子倒有些像太太,咱们赶快逃吧!”固拉起黛玉,手拉手,沿灵河岸直奔。

    忽听那嬷嬷呼喊道:“神瑛侍者、绛珠妹子差矣!我非别人,乃警幻仙姑是也。知绛珠妹子今日降临,特来迎接。侍者还不作速离去!”

    宝玉回头定睛一看,哪里什么嬷嬷,果然是警幻仙姑,因上前施一礼说道:“不知仙姑驾到,我辈无状,仙姑见谅。既是仙姑知道黛玉妹子到此,就借贵方这块宝地,容我二人安身,实在感激不尽的。”警幻笑道:“侍者原是一块美玉,下面还有‘金’等着呢,作速回去,了结‘金玉良缘’要紧。”宝玉道:“仙姑之言差矣。我哪里是什么美玉,不过一块愚顽不过的顽石!黛玉妹妹蒙仙姑呼为绛珠,想原本是一株野草了。我们愿于此地永结‘木石姻缘’,望仙姑慈悲,助我二人方好!”说完,深深一揖。警幻道:“你与绛珠原有一段瓜葛。如今她已用毕生眼泪还你,便已了结。今日绛珠返位,侍者送一程是使得的,若说良缘,还是‘金玉’,侍者作速掉头,返回去吧!”

    宝、黛吓得涕泪双流,却哪里肯听,手儿越发挽得紧了。只见石牌坊处,忽地刮来一股黑风,警幻顿时化成凶神恶煞的恶魔,将宝玉从黛玉手中掠走,吓得黛玉惊呼“宝玉”不迭。

    紫鹃见黛玉从梦中呼叫,连忙呼唤:“姑娘醒来!姑娘怎样了?”黛玉一头惊醒,见紫鹃、李纨、惜春等在侧,因徐徐说道;“我才做梦来着,天已快亮了么?”雪雁道:“渐渐亮了。”便打来热水,见黛玉清醒,忙替她盥洗。

    李纨忙命紫鹃热了燕窝粥来,道:“妹妹且吃些,能长些精神,自会一日日好起来。”紫鹃忙要来喂,黛玉哪里肯吃。一时,雪雁送了药来,黛玉也用力把药推开。李纨知她拒不进食,拒绝服药,一时没了主意。

    可巧贾母打发鸳鸯来问,李纨便命惜春同鸳鸯一起过去,秉知贾母。又见黛玉还有些精神,怕惜春年轻,一时去了说不清,料黛玉还一时无妨,便吩咐紫鹃等好生照料,自己老太太那里去去就来。

    这里紫鹃、雪雁又熬了些御田粳米粥来,黛玉只是不吃,叫她二人只将宝玉素昔留在此间之物拿出来,一件件把与她看。

    紫鹃便打开箱子,拿出宝玉换下来放在这里的奇名符儿。黛玉点头儿,叫拿过来系在自己项上。紫鹃又拿出宝玉束带过的帔带,黛玉想起宝玉走来,口中只是嚷热,自己替他解下帔带,以后忘了系上,丢在这里的情形,叫紫鹃拿过帔带,用手抚摩了又抚摩,只舍不得放下。紫鹃又拿出两个荷包和扇套装着的扇子,均系宝玉平时所用之物。黛玉越发想起才来那两年,常与宝玉口角,竟至剪子香袋儿,又要剪送给宝玉佩戴那荷包的事儿,心中懊恼得什么似的,越发地思念宝玉不已,想;如今还戴上我做的荷包和槟榔袋儿不成?口渴了,嚼槟榔时,一定;含着我的吧!可惜归来时,已见不到我了。想到此,涕泪交流,那眼泪只像流不出来了似的。黛玉吩咐:死后将这扇儿放在身边,荷包系在身上。

    紫鹃、雪雁哭得哽咽难盲。黛玉道:“还有我的诗稿呢?”雪雁忙去寻了来。黛玉嘱咐:“宝玉回来,将这个给他,作个念心儿。这诗,原是和宝玉、姐妹们一起写的,如今还哪里能再和宝玉一起怍诗呢!”

    紫鹃见黛玉如此,怕她越发伤心,便欲收起宝玉的东西,不再拿出来。谁知黛玉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还有一张旧绢子呢,上面题着诗的,怎的不拿了来?”紫鹃无奈,只得送至她距前道:“姑娘说的是这张么?”黛玉眼睛一亮,拿过来,紧紧捏在手中。想起宝玉挨打,自己两个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室王打发晴雯送了这张旧绢子来,对自己哭泣之情,领会得这般深切,实是万分难得的知己,如今却被活活分开,连死也不能见上一眼。想到此,泪水如泉流般涌了出来。黛玉好生惊异,为何此时泪水如此之多,便用这张绢子拭泪。竟将绢子全湿透了,渐渐地泪已干,黛玉已口不能言。

    此时,李纨、惜春都回来了,见黛玉的光景,忙呼唤不迭。黛玉睁开眼睛看了她二人一眼,嘴角边掠过一丝凄凉的微笑,便垂下双目,犹如睡去一般,从此与世长辞,再也醒不转来了。

    一时,潇湘馆内,哭声好不凄惨。紫鹃、雪雁等均哭得死去活来。李纨、惜春也如泪人儿一般。想黛玉孤苦伶仔,无依无靠,如今死在此地,好不凄凉。一面又想起黛玉素日间许多好处。无奈黛玉已经停床,许多后事亟待办理。忙止住泪,劝紫鹃、雪雁道:“我的心都乱了,你两个还尽哭,趁姑娘身子还热,快替姑娘净身吧!”紫鹃、雪雁边哭边打来热水,替黛玉梳洗更衣。见黛玉手内还捏着那张旧绢子,忙轻轻抽出来,贴在黛玉胸上,将嘱咐之物,一一放在她身边,方替她穿戴齐整。李纨等回了贾母,请了天文生来择日入殓。就在潇湘馆内设了灵堂,紫鹃、雪雁等均披麻戴孝,守灵哭泣。

    贾母亦来哭了几次,邢、王二夫人均各来哭了一次。惟诸姐妹情厚,自黛玉停床,不及入殓,宝钗、宝琴、李纹、李绮、岫烟一个个过来,哭得声嘶气哑。那宝钗跪在灵前便不起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