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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励贤母攒金仿骄凤 殉故主绝粒化哀鹃(2/2)

门里。贾夫人一听得姑爷、姑奶奶来了,真是又惊又喜。迎到院里,见了黛玉,便搂住哭个不休。众人劝了好一会方祝宝玉是从先见过的,那时还小,如今见他长成英俊,也十分欢喜,说道:“你们瞧宝二爷,真像从前国公爷的样儿!”有一个陪房的郑升媳妇,是见过贾代善的,说道:“真是的。刚才哥儿从外头进来,我一瞧见,就楞了一楞。连大老爷、二老爷都没有这么像,那二老爷倒有点像老太太呢。”一时进了堂屋,黛玉又领着紫鹃、麝月,拜见了贾夫人。问知紫鹃是一向服侍黛玉的,麝月是身殉宝玉的,对他们也很敬重,只叫鹃姑娘、麝姑娘,并不以侍婢相待。

    那时,林如海正在坐堂问案。一时,堂事结了,换便服踱了进来。见着宝黛夫妇,也是悲喜交集。问了黛玉许多话,又试探了宝玉的学问、道行,自是乘龙妙选,不由得喜形于色,便和宝玉细谈经史的异义,诸子的精理。一会,又谈起八股文章,说到那年殿试对策,只据实敷陈,写的大卷,也不行行到底。不料,倒蒙皇上赏识,拔在一甲,点了探花。并因此简在帝心,不久便转了兰台,放了盐院。

    原来林如海虽成了神,这些科名结习,也还未能忘掉。宝玉素常厌恶这些,却因是林公,只得跟着说说。林公又笑对宝玉道:“你中了举人,便把举业丢下,倒也有理。如今,举人比进士、翰林还要吃香呢。听说有个举人出身的武中堂,他说举人都是通的,进士都是不通的,那翰林更是狗屁不通。还有一个大名士,也是如此说法。我就不信,我们进士、翰林,不也是举人里出来的么?”说得宝玉大笑。

    依宝玉的意思,当天就要回来。无奈林公夫妇再三挽留,黛玉也依依不舍。贾夫人因宝黛尚未满月,在园子里收拾几间精室,给姑爷、姑奶奶同祝林公又带着出去,逛了两处名胜。

    一直住了五天,方肯放他们走。临走,贾夫人又私自给黛玉许多东西。林公知道了,笑道:“夫人,你太傻了,他们都是散仙的地位,还短些什么呢?”

    那天,辞了林公夫妇,一路回至赤霞宫。晴雯、金钏儿接了黛玉进去,宝玉便到前院去看湘莲,谈了许久。回至内室,黛玉正和迎春、鸳鸯说话。宝玉忙叫晴雯将带回来的许多珍玩,都检点出来,大件的摆在几案之上,小件的忖量尺寸,都摆在博古子里。刚摆上,瞧着不合适,又重新挪过。自己爬高上梯的,忙了半天,连迎春、鸳鸯走了,也不曾理会。

    黛玉送迎春等回来,瞧见了笑道:“你这无事忙,又忙这些做什么?”宝玉道:“妹妹,你从前瞧见人家带来的东西,就想起家来,擦眼泪抹鼻涕的。这些东西,都是家里来的,还不该好好的摆起来么?”黛玉笑道:“你看我也太小气了,难道在乎那些东西么?”一时,晴雯、紫鹃替黛玉卸了妆,还陪着说话。宝玉插不上嘴,歪在榻上,只管装困。晴雯回身瞧见了,说道:“二爷别睡着了,盖上点罢。”黛玉道:“今儿我也走乏了,你们安置好了,也歇歇去罢。”一宿无话。

    次日,迎春、鸳鸯见喜事已过,宝黛二人去临淮也回来了,便要搬回司里去。黛玉留他们不住,只得叮嘱他们两边住祝又过了两天,黛玉因闷坐无聊,和晴雯、紫鹃同至前院走走。看那花儿开得正好,便打发侍女们分头去请迎春和鸳鸯、香菱,都来赏花。少时迎春先到,黛玉陪他在前院看石榴花。

    只见正殿外几棵大树,都开得密密层层,就像花山子似的。迎春道:“怪不得这里叫做赤霞宫呢!人说天台山的赤城,全是一片仙霞堆成,恐怕还没有这么浓艳呢!”

    说着,鸳鸯、香菱也来了。大家都就石榴树下白玉绣墩坐着赏玩。迎春道:“宝兄弟呢,怎么没有在家?”黛玉道:“刚才元妃姐姐叫他去了,想必就要回来的。”鸳鸯散步看花,见那边旁院,也有些山石花木,说道:“那儿还有小园子呢,我们瞧瞧去。”晴雯道:“柳二爷住着呢。”鸳鸯刚要走去,连忙折回。黛玉道:“咱们里院坐罢,这里究竟不大方便。”

    大家便同进工字院来。

    此时,斜阳照着海棠花上,满院里都是花光。鸳鸯笑道:“我们住在这院里,一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觉着怎么好。回去了几天,再来看这花儿,都像分外有了精神似的。可见,玩的事总要心闲,才领略出好处来。”迎春道:“再好的园子,住长了也觉着不希罕。那紫菱洲我是住惯了的,看着还不如潇湘馆、怡红院呢。那回从孙家回来,住了两天,直舍不得走,还不是那几间房子么?”大家凭栏看了一回,见回廊上摆着玉几绣墩,还有些竹床藤榻,便随意坐下。

    一时,宝玉回来。晴雯、麝月忙着服侍他换了家常便服。

    黛玉问道:“怎么去了这们半天?”宝玉道:“宫里寄来了一篇御制祭文,那上头说着元妃许多贤德,娘娘叫我抄了下来。有些四六句子,不大懂得,还叫我讲给他听。我瞧他哭哭啼啼的,那里好就走呢?末后,又叫我替他拟谢表。我说这谢表可怎么寄去呢?娘娘听着倒笑了。”

    香菱正和紫鹃、金钏儿靠着栏干坐着说闲话。他自从那回在大观园听宝玉说那薛蟠娶亲的话,误以为有心调笑,总远着宝玉。此时,也知宝玉不是那种人,却是见着他,脸上还有些讪讪的。便拉着紫鹃,同往廊外看花,恰和鸳鸯在花下遇着。

    紫鹃见花片落得鸳鸯一身,忙上前替他掸了。鸳鸯道:“林姑娘向来爱花的,这些花片,怎不收拾?”紫鹃道:“二爷每天一清早亲自扫了,都收在锦袋里。这是刚落的呢。”

    香菱只顾看花,说道:“那几枝新开的,红得多么可爱。我念过古人诗‘涂抹新红上海棠’,今儿才知道那‘涂抹’两字,真亏他想的!”紫鹃道:“咱们站在这儿,就闻见一阵阵的花香,人说海棠无香,真是冤枉。”香菱叹道:“世间冤枉事多着呢!菱角分明有香的,还受我的连累,被我们冤家奶奶瞎批评了一阵。”鸳鸯道:“看花罢,说那些做什么?”

    那边,迎春和宝黛绕廊闲步,迎春道:“这里海棠、芭蕉都是成片的,才配称‘怡红快绿’呢!若在京城里,芭蕉叶子一大,海棠早就谢了,那赶得到一块儿?”宝玉道:“上回元妃姐姐看了,也是这么说。他还要提另写个匾,至今也没写来。”

    黛玉道:“古人诗词上芭蕉、海棠的字眼多得很,何必单抄那个?倒显得贫气。”

    一时,侍女们回道:“席摆齐了。”黛玉忙即让坐,香菱、鸳鸯坐了一席,黛玉陪着。宝玉却陪迎春另坐一席。晴鹃麝钏也在两席上打横分坐。黛玉素不善饮,只举杯相陪。

    宝玉隔席对鸳鸯道:“鸳鸯姐姐,你是向来做令官的,今儿咱们也行个令儿罢。”鸳鸯道:“行什么令儿呢?咱们击鼓传花罢,传到了谁,鼓住了就喝一杯,念一句成诗。要带花字的。那花字数到谁,谁再喝。说不出来的罚三大杯。”晴雯忙道:“那可不行。我连字都不认识,那里找诗去!那不是安心坑我们么?”鸳鸯笑道:“不会说的,唱个小曲,或是说个笑话。”金钏儿道:“不会唱的怎么办,那里现找笑话去呢?别算上我罢。”宝玉笑道:“酒令大如军令,那个不遵的,先罚三大杯。”金钏儿瞅了宝玉一眼道:“二爷,你倒是铁面无私的,我喝不了可找你。”鸳鸯已命侍女折了一枝海棠,送到席上,另一侍女在帘外击鼓。

    一声起令,便听得冬冬鼓响,那花刚传到黛玉手中,鼓便住了。鸳鸯道:“这是林姑娘喜气招的。”黛玉笑道:“你们做弄我呢!”举杯喝了一口,把酒都倒在手巾里了。念道:“云鬓花颜金步冶,刚好数到鸳鸯。鸳鸯笑道:“也不知谁做弄谁?”大家催着,只得喝了。听那鼓声又起,那花轮了两轮,却到迎春手中歇祝迎春喝过令杯,念道:“马踏春泥半是花“,大家数是香菱。鸳鸯看着香菱喝了酒,说道:“二姑娘为什么单说这种句子?”

    正说着,又冬冬声起,少时歇住,花儿正到宝玉手里。宝玉将令杯喝了,念道:“落花犹似坠楼人”,数来恰是麝月。

    麝月嗔道:“小爷你怎么啦?”举杯正要沾辱,宝玉却就他手中喝了。晴雯说道:“可别轮着我。”恰巧花到手中,鼓声刚祝笑道:“真是怕什么有什么。”鸳鸯劝他说笑话,也不肯说。还是宝玉说:“从先在怡红院听他唱过小曲。”晴雯没法子喝了令杯,唱了一支《卖花球》,方算过令。

    底下鼓声歇住,又轮到金钏儿。大家也要他唱小曲,金钏儿笑道:“你们别小看我,我肚里还有诗呢!”念了一句:“桃花流水渺然去”。众人都诧异道:“你这句那里来的?”金钏儿笑道:“我听二奶奶念过的,下一句还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呢。”鸳鸯笑道:“真亏他,现贩来现用。”数到花字;恰是宝玉,宝玉正喝着,鼓声又歇住,轮到鸳鸯。鸳鸯喝了酒,说道:“我说一句收令罢,‘名花倾国两相欢’。”数那花字,正是紫鹃,紫鹃也喝了。大家都道:“这句收得真好。”

    一时席罢,大家散坐。黛玉道:“我有点小事出去一趟,你们都别走,等一会还有人来呢。”宝玉忙道:“刚吃完了就走,看扑了风,你急什么?”黛玉瞅着他道:“我也是为你哟!”说着,便带着紫鹃去了。迎春、鸳鸯纳闷,都问宝玉来的是谁?宝玉微笑道:“横竖一会儿就明白了。”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方见黛玉、紫鹃同着一个人,从前院进来,原来却是宝钗。香菱先瞧见,忙上前拉手道:“姑娘,你怎么也来了?”宝钗未及答言,迎春、鸳鸯又接着见礼说话。

    黛玉道:“宝姐姐,里院坐罢。”又邀众人一同进去,宝玉也随至内室。宝钗见了宝玉,佯作不理,只和黛玉及迎春等殷勤款叙。宝玉无从搀言,只呆呆的瞧着宝钗。鸳鸯揣度他们夫妻必有一番密语,只坐了一会,便拉迎春、香菱一起出来。黛玉留他们不住,忙叫晴雯、金钏儿去替他们安置床榻。紫鹃领着麝月过来见宝钗,宝钗慰问了一番,方才退去。

    这里只有他们夫妻姐妹三人,黛玉笑对宝玉道:“你想想,怎么对得起宝姐姐,还不该演一出《负荆请罪》么?”宝玉趁此便向宝钗深深的作了一揖,说道:“姐姐,你是向来体谅我的。”宝钗道:“你这话就不通,我有什么体谅不体谅的?你想,老爷、太太那么期望着你,太太那么疼你,怎么对得起两位老人家呢?”宝玉道:“老人家呢,我将来总有补报的地方,姐姐你总瞧得见的。只是对不起你,你虽不怪我,我良心上也不能自恕的!”宝钗道:“我算什么?就苦死了也是活该!”

    说着,眼圈儿红了。

    黛玉道:“你们俩也难得见着的,别管谁对不住谁,都是妹子的不是。姐姐都看在妹子面上罢!”宝钗道:“咱们俩还说这话,倒生分了!从先,咱们是怎么好来着?那回他们糊弄着,叫我顶妹妹的名儿。我知道了,还哭了好几天呢!这只有天知道罢了。”黛玉道:“既是如此,从前的话都不必提了,咱们只论现在的。姐姐若在家里呢,把未了的事办完了,仍旧咱们在一块儿。若愿意在这里呢,我就去借着姐姐的身子,替你守节抚孤,我也是做得到的。”宝钗道:“妹妹,你从前的苦,也受得够了,目前正该补偿补偿。咱们俩就如同一个人,又何分彼此呢?只是便宜他了。”黛玉道:“姐姐,你和他说说话儿,我还要招呼二姐姐他们去呢,回来再看你。”宝钗要拉黛玉,一把没拉住,便走到前院去了。不知宝玉如何安慰宝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