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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人而又扑朔迷离(1/2)

    像我这样一个爱读《红楼梦》却又对“红学”一窍不通的人本来不应对“红学”流派问题置喙。《红楼梦》就够复杂的了,“红学”就更复杂。关于曹雪芹的家世及生平行止,关于曹雪芹是胖还是瘦,肤色偏黑还是偏白的“曹学”研究,似乎像大海里捞针一样既渺茫又艰难却偏偏吸引着学子们的如此兴趣。关于《红楼梦》的版本研究同样令人惊叹。还有“京华何处大观园”的讨论,大观园是不是随园的讨论,肯定者指其必是,怀疑者惑其未必,肯定者、怀疑者与反对者都洋溢着一种热情,似乎大观园原址的确认与开发是一个比勘探石油或查访失散亲人还要令人动心动情牵肠挂肚的大事。

    更不要讲索隐学派了。宝玉影射顺治皇帝,通灵影射玉玺,宝玉喜吃胭脂影射玉玺常盖印泥,“爱哥哥”——二哥哥说明宝玉姓爱,爱新觉罗氏也。香菱影射陈圆圆,薛蟠影射吴三桂。袭人即龙衣人影射李自成。晴雯影射史可法。晴是明上加一主字,是说上有明廷偏居南方的主君。整个《红楼梦》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蔡元培语),是一部呕心沥血、曲曲折折的反清复明之作。不信的人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信的人越钻越深越分析越有理越研究越有根有据其乐无穷自有天地非庸常人所能体会所可辩驳。

    是不是有些考证太琐细甚至太没有意义了?或者是不是可以反唇相讥,一些“新红学派”太缺少做学问的功底与勤劳而满足于《红楼梦》社会意义时代背景的泛论?是不是索隐索出了猜测臆断“强迫观念”的毛病因而离开了文学作品的文学特性走火入魔?抑或拒绝索隐的人是否受了洋理论的影响反而放弃了索隐测字猜谜这一富有中国传统中国特色的心智活动的诱人乐趣?这些问题,笔者都不准备在此文中多谈。问题是,作为一个写小说与读小说的人,面对《红楼梦》这部了不起的小说,不能不想到它在小说文本以外曾经引起至今仍在引起的研究兴趣。除了《红楼梦》,古往今来,东方西方,好小说多矣,却不知道有任何一部其他的小说能这样粘着那么多聪明的、热情的、坚持不懈的——我甚至要说是偏执的考据与索隐的目光。对《红楼梦》的考据与索隐,已经成为一种我国文人的风雅与癖好,成为一种独具中国特色的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