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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晋齐吴楚话行踪 雪月风花联旧社(1/2)

    话说李贵同周鸣岐走到林管家院里,听着房内有人说话,像七十四的声音。便缩住脚,不肯进去,转先到他外边客位暂坐,留下鸣岐,自己单身进来。可不是七十四,正合林管家说请客的事。原来是贾茂将大观园工竣,又值牡丹初放,禀了贾政,便合王夫人说了,定下三月十二日,遍请各家当日在园结社的姊妹来顽笑几天,以消春昼。叫七十四传于管家,着他派人挨家去请。

    七十四说完了,才要回去,却见李贵进来,又说了两句闲话。

    林管家对他道:“我晓得了,等我开了单子,请过示,再差人去。

    断不误事。老弟替我先禀一声。“七十四说道:”是!大爷是长辈,这样称呼便外待小侄了。“林管家娘子听了,说:”好个会说话的乖嘴!我这里拿点心,你可吃个去。“七十四说:”我等不及了。

    大娘若给侄儿点心,等侄儿拿回去慢慢吃罢。“林管家娘子同林管家都笑了,拿出两匣饽饽,两包果子,递与他。七十四连忙接了,说声:”多谢!“便就走去,回贾政的话。

    李贵这才向林管家道:“老阿哥,你诸事看我们老弟兄的分上,替他担待一二罢。”便对周瑞的家里道:“姐姐你看,这孩子做的可像件事?持刀逞凶,已不可恕,又把林大爷用话村辱,你还不求一求,这事如何下得来?”林管家不等周瑞家里开口,便先说道:“周嫂子已说了半日。但这件事须得包老大不说什么才好。他是中堂得用的人,闲时露一半句,我们不回明,便都有不是了。”

    李贵道:“这事我已虑到。”便将进来时与包勇说的话述了一遍,林管家道:“如此,这便好商量了。那个小子还在门上吗?”李贵道:“我已带他进来,因七十四在此传事,留他在客位里。可着人叫他里边来。”

    林管家便着跟随的去叫周鸣岐。不多时来了,进门他娘说:“你这个孽障!怎么不知好歹到这田地?连林大爷都用话得罪起来!你要寻死,还不快给你大爷磕头请罪吗?”鸣岐就跪下去磕头。林管家拉住,说道:“你酒大了。这有什么要紧,你可起来。

    但你为着何事与包老大如此寻衅哩?“鸣岐把郑子富背地话告诉了。周瑞家里道:”原来是这忘八羔子拨弄口舌,怪不得跑到我那边,吓得那个腔儿!几乎不把我一家人,——若非林大爷肩膀宽——就拆散了。我可气不过他!看我不与郑华家的闹一场,我便不是个老婆。“林管家娘子道:”这事尚未了结,你又要生波,寻根问源,我们如何替你瞒得?依我说,大伙儿忍一忍,省点事罢。“李贵道:”林大奶奶这话着实有理。周嫂子快别枝上添枝,又去生事,“说完,周瑞家里就一声不开口了。

    林管家道:“我们同到前头见包老大,把这话讲开了才是事。”

    李贵便带着鸣岐一同到门上来,林管家也照着李贵的话,大同小异说了一遍,包勇道:“林大爷所见甚是。我已不介怀了。

    大家只求省事为高。“林管家道:”还是包兄弟量宽。你还不过来替包大爷磕头,陪不是吗?“李贵拉着他,替包勇陪了礼。包勇连忙也还了一礼、说:”我们是一殿之臣,这事说过就完了。

    好兄弟,你可别要怀在心里,再生别事。“李贵说:”这是再没有的。包老弟诸凡看我们老分上便是了。“就做了一揖,包勇当即回礼不迭。这件事方才完了。大人家这样事也难枚举。

    过了一天,林管家开了请客单子,请了示,着人挨家请了。

    彼时甄宝玉放了荆关上木税监督,关杰升了浙江臬司,皆带家眷赴任,李纹、李绮不在都内。爱姑身上不自在。喜姑才得了儿子,辞了不来。巧姐在家住着,不用请。探春也先两日来了。

    喜鸾、喜凤皆说临期准到。薛宅的数位通不辞,宝钗也预先接了宝琴来,多说两日话。

    适值贾蓉新得卫辉府知府,来京引见,替贾政来请安。

    待酒,又忙了二日。渐到了初十以后,礼闱于初九揭了晓,回府,与贾蓉盘桓了一天,自赴衙门办事。

    再说大观园,本为元妃归省修造,后来奉元妃命,诸姊妹在内居住,培植的十分齐备。春花秋月,饮酒赋诗,真个是四时有不断之香,八节具长春之景。有长短句备载这园中的好处,听我道来:

    寒随腊去,暖逐春归。晚色拖金,晓容缀玉。漠漠香浮,艳覆文君之市;迟迟日丽,红欹宋玉之墙。兴高而画阁敲棋,春困而绿窗倦绣。墙儿外,金勒马嘶,徒留歌管;院里边,玉楼人醉,谁戏秋千?迨至蕤宾应律,节届天中。映阶榴火,笑倩烹茶;贴水荷钱,愁将沽酒。浮李沉瓜,小阁未知暑退;调冰雪藕,画船转觉秋来。露凝十里之香,雷送千峰之雨。槐午未移日影,竹簟一枕羲皇。若夫天香飘于云外,桂子落自月中。秋水净而寒潭清,远烟凝而暮山紫。花阴露重,群瞻香满水轮;竹影风凉,忽听声飞玉笛。元亮酾巾而醉菊,龙山落帽以登高。而乃道行南陆,水始凝澌;爱日烘窗,朔风布野。刺绣五纹,骤添弱线;吹葭六棺,爰动飞灰。冲寒山意舒梅,待腊岸容催柳。宝鼎烟浓,党太尉开樽兴远;坝桥花发,陶处士跨蹇情高。真个是:

    海中仙树玉为林,天上明河银作水。

    园中有这些好景致,众姊妹住着时,日日欢笑,诗酒唱酬。

    探春昨日到此,才有感触。现已修整,仍复旧观。

    到十一日,王夫人又差人去请薛家的媳妇,爱姑身不爽快,辞了不来。香菱、邢岫烟十二日早起就先过来,喜鸾、喜凤随后也到。这日,花袭人因有事来见贾茂,无意中也来了。李纨、宝钗接进众姊妹,王夫人叫平儿管理酒席,当替王夫人请了安,众人共行过礼。探春、宝琴、巧姑皆走来,通见过。喝了茶,就在王夫人房里吃早饭。将午,才大家走到园里来。

    花袭人见府中有客,贾茂在朝不能回来,便要辞了家去。宝钗待袭人最好,又因贾茂祭西岳途中遇雨,在袭人家里住过,袭人相待亲热,遂常到府中来往,宝钗见他要去,便说道:“我这里今月宴客,你该替我张罗,怎么倒要家去?二奶奶照应酒席,你不肯园中去,何不帮二奶奶替我们做点什么,不好吗?”袭人连声答应,便不要走。史湘云要养静,也辞了不来。

    探春同众人由角门到了园中,因牡丹盛开,便在潇湘馆先去看花。只见布幔高遮,花栏修整,池中各色牡丹十分烂熳。说不尽姚黄魏紫,国色天香。赏玩一会,便到蘅芜院。转回来在怡红院中,又赏牡丹。歇了歇,便从小桥绕出回洞,到假山来。一路新经收拾各处,花竹缤纷,亭榭历落,迥非那次光景。此日又值天气和暖,无不欢悦。在山上逛了会,便到大观园正厅上来。

    王夫人年纪太高,懒于游玩,向李纨、宝钗说道:“你二人陪着姊妹逛去罢!到吃饭时我再来。”说了,便没同行。此时众位来到大厅,只见厅内桌上摆着攒盒,十六个糕点碟子,一样两席。

    玳儿、小倩、进禄新添的丫头,随着麝月、爱儿,用盖钟沏上茶来。探春、宝琴等随意用了些点心,喝了杯茶。

    宝琴道:“今年的牡丹怎么这样好?”探春道:“这牡丹是茂侄儿栽的,人杰地灵,这是一定的道理。”邢岫烟道:“三姐姐这话很是,我也是这样想。”宝钗便向探春道:“妹子,你在南边走过,那里的牡丹也是一样吗?还是另有别致。”探春道:“芍药是维扬著名,若牡丹,初则洛阳,如今惟曹地为盛,所以有‘曹国夫人’之号。闽浙一带,非无此花,然亦未遇异种。如古人所说的绿牡丹,我却没曾见过。”喜鸾道:“我在山右野谷中,见过一种野牡丹,满山遍地,就像广东山丹的样子,无处不是。五色相间,恰也有趣。但花朵不能甚大。”宝琴道:“我到过潇湘一带,惟见斑竹,这样花我却未见。正是白往南边一回。”

    喜凤道:“苏州奇花最多,皆是人力造作,像这牡丹,年底便开,虽是早占春光,然无天地自然的生趣,终是矫揉,不能耐久。”

    李宫裁道:“我**竹。君山的竹,想必别有凤尾的奇处,妹子可细细的说我听一听。”宝琴笑道:“你又来执意了!竹子是一样的,有甚异处?潇湘因泪痕著异,不过多则各样皆备,风过一种潇疏之致,令人神移耳。”李纨道:“妹子,你说的是。”

    宝钗道:“三妹子,你到福建,离台湾不远,说台湾有四季不谢的花,可是真吗?”探春道:“台湾远隔重洋,我却未到。

    但那边风土,我曾细细问过衙门中派来浆洗衣服的人,大概知道。

    其地却实在有好处。“香菱道:”三姑娘,你说与我听。我是最爱听故事的。“探春道:“台湾为海中孤岛,形似弯弓,街市以外皆海。其东则大琉球也,西为小琉球。界湾之外有沙堤,名为昆身。自大昆身至七昆身止,起伏相生,状如龙蛇。大棕头、海翁窟为外障,北株尾、鹿耳门为门户。船之往来,皆由鹿耳,此大略也。俗重生女,不重生男。男则出赘于人,女则纳婿于家。凡耕作皆妇人,其夫转在家待哺。人无姓氏,不祀祖先,亦不自知其庚甲。

    性好杀截人头,洗剔之以铜锡箔粘之,供于家。遍身刺文,则红毛字也。手带镯头,或金银,或铜锡,多至数十双。用标枪取物,百步内无不中。人皆跣足,其走如飞。土官有正有副,随其支派,各分公廨,有事则集